雨下了一夜, 凰念妃也是一晚沒有好眠,聽着那從磅礴轉爲稀落的雨聲,輾轉反側間腦中只有一個人的身影盤桓不去。昨天下午僅僅是聽了他的聲音, 自己的心便狂跳不已。
凰念妃看着洗手檯上的大玻璃, 玻璃內清楚的映着自己的面容, 什麼都沒有改變, 只是爲何眉眼脣角處淡染上了一點別樣的東西?
她嘆了一口氣, 手指點上玻璃中自己的眉心。
當你的心中開始牽掛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便已經在你的心中生了根。娘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很美很美, 那個時候她完全體會不到這句話中含着的意思,現在她卻已經有了些明瞭。
當牽掛變爲思念, 那個人便繞在你了的心頭, 再也揮不開忘不了。
天還未亮開, 她想或許屋內的其他人還沒有睡醒。便輕手輕腳的走下樓梯,想去廚房倒杯水來喝。還沒踏進廚房, 走廊遠處轉角間的屋子內傳出了鋼琴的聲音。
空曠的偏廳內有一架三角立式鋼琴,全玻璃的落地窗敞了開來,晨風帶起窗邊的薄紗絲簾輕輕的揚起又翩翩的落下,天色漸漸泛亮,空中第一道的金茫刺破雲靄, 撒到屋內。他端坐在鋼琴前, 十指跳動間, 悠揚的曲子便被華麗的演奏了出來。
奏鳴曲的調子傷感, 彷彿演奏的是一幕未及落下的悲傷歌劇。有些聲音是憂鬱的, 充滿了無處可訴的壓抑感情,而另一些聲音是沉思的, 猶如紛至沓來的回憶,如潮涌一般。
凰念妃站在門口,靜靜的聽着他的鋼琴曲,一曲落下又起一曲。直到外面的天空完全亮堂開來,她這才驚覺,不知不覺間已經聽他彈了快一個多小時。
她剛想悄聲褪去,鋼琴聲突然停了下來,她的腳步一滯,不敢再邁一步,怕自己跨步的聲響驚擾到了他,只能尷尬的站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進退兩難。
“能不能再聽我彈一首曲子。”靜寂的空間內,他的聲音驀然響起,低沉而沙啞,帶着一絲倦意。錯覺間,凰念妃似乎覺得他一夜未睡,就在這裡彈了一晚上的琴。
她緩緩的轉過身,靜靜的站着,卻沒有回答他。
得不到她的迴應,卻也知道她沒有離開,他十指輕按上鋼琴鍵盤。
深秋的傍晚,落葉零星的小道上,孤獨的人暗自憔悴。深紅的葉輕旋落下,帶着沉重的、無可逝去的回憶。時光千年,彈指剎那,有一種思念打破秋的孤寂沉澱在誰的心中。心海驟起波瀾,蕩起的微波,在古老的歲月中,無限的延伸……。
一曲落下,他聽着她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合上琴蓋,長長的嘆息……。
早上,兩人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的和老先生用了早飯,之後飛凰給凰念妃留下一個皮夾子就離開了,說是要去某市一段時間,讓她先住在這裡,等他辦完事之後再來找她。
“你不怕我就這麼走掉?而且你還給了我錢。”凰念妃送他到了車庫,揚了揚手中他給的繡花荷包,她不知道他從哪裡弄來這麼精緻的東西,只是明白這個世界上的人並不用這個。
“綁得了你一時,綁得了你一世嗎?”他像是在問她,卻更像是在自問,而答案卻是毫無置疑的。
“既然答應過陪你參加舞會,我不會食言的。”她自認自己沒什麼特別的優點,到是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他笑了笑,極美的笑容,有點炫目。她知道他長得很出色,俊美中帶着高雅的華貴氣質,這樣出色人應該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可偏偏自己不是。
“一個人出去玩的時候要小心,荷包裡有個手機,裡面有我的電話號碼,當然你要找誰,隨你的意。”他囑咐了兩句,坐上了車。
看着他的黑色跑車絕塵而去,凰念妃這才從繡花的荷包內翻出一隻金色的手機,機身薄如片紙,簡單利落的造型,卻在鍵盤上鑲滿了鑽石。
一個上午,凰念妃和老先生就坐在花園的石凳上下棋,時間到是過得快,就在兩人對弈得酣暢淋漓的時候,管家張媽匆匆的跑了出來。
“凰小姐,有你的電話。”
凰念妃一愣,這裡會有誰打電話過來?
“小妃啊,別愣着了,快去聽吧。”老先生吸了口煙,笑着催促道,這小丫頭很得他歡心,既聰明又聰明的不外露,舉止大方得體,難得的眼神通透清澈,怪不得自己的孫子會對她動心,這樣的女子,想不動心都難。
“那我失陪一下。”凰念妃笑了笑,起身隨着張媽走入客廳。
她拎起電話,還沒喂一聲,只聽到話筒那邊一沉一沉的呼吸聲,便已經知道是誰:“子岑……是你嗎?”
電話那端的人頓了頓,這纔開口:“是我,你能不能現在出來一下。”
一瞬間,她已經明白他的意思。放下電話,她疾步衝了出去。原本不長的鵝卵石小道,這一刻卻變得好像漫長沒有邊際似的。推開絞花的黑鐵大門,她四下張望,不遠的一棵法國梧桐下,他拿着手機,靜靜的佇立,對着她微笑。
她一步步地走向他,分隔了數日彷彿已經過了百年。
“你瘦了很多。”站在他的面前,微微昂首看着他,肯定是沒怎麼好好吃飯,面色似乎都有點不濟。
他緊緊得抿着脣看着面前折磨了他許久的容顏,原本許許多多的話哽在喉中一句也說不出來,還有什麼事情比一件最珍貴的東西又失而復得更讓人欣喜若狂的。他突然展臂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怕是自己在做夢,怕就此一鬆手,就再也看不見了。
“我真的以爲你回家了,再也見不到你了。”不知不覺間,自己出口的話語都有些哽咽,眼睛中也似乎有什麼控制不住的想要落下。
“不會了,我不會回去了,我想我再也不會回去了。”她環上他的腰身,埋首在他的胸前,沒有瑞鳳鎏珠作爲媒介,她想這輩子是回不去了……。
兩人緊緊的依偎着,站在樹下,像是久別重逢的情侶,濃情繾綣,兩人出色的外貌,吸引了路人頻頻的側目。
“MY GOD,難得看他那麼熱情的嘛,他的女友比照片上更漂亮呢,有種那個什麼什麼氣質來着?” Cynthia趴在汽車後窗上,看着兩人當街深情相擁,忍不住嘖嘖讚歎。
孫昊坐在駕駛位上,看着他們,淡笑不語。
Cynthia出其不意的在後座拍了拍他的肩膀,湊上來,一臉壞笑道:“妃妃真是個美女,你怎麼沒有動心去追?如果你和蕭搶,我挺你呀。”Cynthia平時在待人處事上都是溫文爾雅的,處處顯示出一個公主的高貴大方。開朗的性格只有在朋友間纔會肆無忌憚。而她很少會對別人胡說八道,越說越沒譜的事情更是從來沒有過,而有幸能看到她如此八卦樣子的人,迄今爲止只有一個。
“公主殿下,請稍許注意一下自己的高貴形象。”孫昊斜睨了她一眼,笑道,這公主沒架子也就算了,怎麼還那麼喜歡惡搞,一點都不像平時鏡頭中看上去的冷漠高貴?
“嘖……你說我大哥比起蕭差嗎?妃妃爲什麼會沒有愛上我大哥呢?”Cynthia摸了摸下巴,想他大哥,那可是極品的鑽石單身男人呀,身份、地位、權勢、財富就連樣貌都是頂尖的無可挑剔,多少王室公主豪門千金垂青於他呀,很難想象居然有女子對他不動心?讓她不禁懷疑那女子的心是不是鐵打的?就算是鐵打的,在他大哥不愛則已,一愛必傾心相對的性格下還能不化成鐵水??她是越發的好奇了。
“只能說你大哥來遲了一步。”他頓了頓,雙手搭上了方向盤,踩動油門:“我們都來遲了一步。”最後一句話像是囈語,喃喃的淹沒在發動引擎轟隆隆的聲音下。
來遲了一步?什麼意思?
Cynthia完全猜不透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中國人講話都那麼深奧的?
“我們不等他了嗎?就把他丟在這裡?”她看着車窗外,兩人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依稀可辨間,高樹下,有儷影成雙:“他們真的很配呀。”忍不住的讚歎。
“恩,有緣千里來相會,真是天上掉下的好姻緣。”他把持着方向盤,平穩的駕着車。有些事情若是能早點堪破,也不至於折磨了自己也誤了別人:“我帶你四處逛逛吧,你不是說對四川挺感興趣的麼。”
“好呀,四川有什麼特色小吃嗎?上次去北京,那裡的片鴨不錯,還有那佛跳牆。”一說到中華料理,Cynthia就忍不住雙眼泛光,在國外吃的中國菜都不正宗,地道的川魯粵淮當然要在本地吃了。
孫昊看了一眼後視鏡,見她一臉興奮莫名的樣子不禁笑問:“你不是應該先問問成都有什麼特色建築嗎?聽說你是MIT建築學院的高材生。”
“嘖……民以食爲天,吃飽了纔有力氣逛嘛。” Cynthia渾不介意的擺了擺手,竊笑道,她的人生目標之一,便是吃遍中國,看來這個很有可能在兩年之內實現。
“呵呵,真是物以類聚。”孫昊忍不住搖了搖頭笑道,MIT如此名校出來的兩個高材生都是怪胎,一個放着天賦異稟不用跑去當了明星;另一個麼……他又看了一眼後視鏡,見那位高貴的公主正趴在窗口興致勃勃的看着窗外的風景,看到一棟年歲久遠的房子便會激動的嘖嘖一番。
“你吃不吃辣?”川菜味厚,雖不如湖南菜系,但有些也是夠辣的。
“吃!越辣越地道的朝天椒最好,你都不知道我在國外吃的那些川菜都是什麼味道的呦……。”一說到品菜,Cynthia有開始滔滔不絕了起來。讓孫昊聽得都有一種錯覺,她不去作品菜師實在太暴殄天物了。
看她說得興致盎然,由於太過興奮,標準的牛津英文裡面還時不時插幾個意大利語,孫昊實在忍不住的打斷她:“冰櫃裡面有水,如果你口渴了可以拿來喝。”
Cynthia抿了抿脣,覺得是有點渴了,便從小冰櫃裡拿出了一瓶礦泉水:“對了,這裡附近有沒有什麼茶館?”
“恩?你喜歡喝茶?”孫昊倒是詫異了一下,這外國人懂茶的可不多。
“是啊,我喜歡喝茶,可不是那種袋泡茶,而是正宗的安溪鐵觀音,這茶喝起來挺講究的,我學過日式茶道,應該傳承於中國的吧?”
“確實很有講究,泡水的溫度,茶具的選擇……。”孫昊邊開車邊跟她講解了起來,說起飲茶,他的段數可跟他的圍棋段數差不了多少的,從古至今的茶文化茶典故,他更是如數家珍,說得Cynthia不住的點頭,催促他說得更多一點。
雨後天晴,茫茫的天空碧藍如洗,遙遠處的層雲間似乎架起了一座七彩的虹橋,橋上有一個白髮苒苒長鬚美鬢的古衣老者手捧着一本大紅冊子,帶着濃濃的笑意看着地上的芸芸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