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張復雲仰頭看着那憑虛御空、宛如神仙降世般的黑長褂青年,聽到對方平靜的話語,頓時紅了眼眶。
師兄仍一如既往地維護他。
緊接着。
張復雲便發現,師兄擡起的手五指微動,彷彿牽動了看不見的絲線。
下一秒,那兩名趙家派來的宗師竟突然倒戈,自相殘殺起來。
“?!”
疤臉漢子與禿頭男人皆露出駭然之色,自身完全不受控制,朝對方下死手。
更讓他們恐懼的是,自身竟毫不設防,直奔對方要害。
嘭!嘭! 兩聲悶響,伴隨骨骼爆裂之音。
疤臉一掌印在禿頭眉心,後者一拳擊中疤臉心口——兩人同時向後栽倒,七竅流血,當場斃命! 那羣巡警滿臉慌亂,可他們也沒能逃過一劫,舉槍對準同僚就扣動了扳機。
噼裡啪啦一陣炸響。
這十幾人統統死去。
場面陷入了一片死寂,徒留張復雲喘着粗氣,震驚看着眼前一幕。
他心裡明白,這是師兄的法術。
張復雲對此並不陌生。
因爲這正是他“萬法合道宗”裡,“木偶殿”與“皮影殿”獨有的提線道法術……
操控全場,將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張復雲眼底閃過崇敬之色。
心中暗暗下定決心,自己一定要學這門法術,未來也能如師兄這般威風。
撲通! 危機解除後,張復雲一口氣鬆懈,整個身子癱軟,坐倒在地上。
這時,王希從半空緩緩落下,走到他的身旁:“復雲,有無大礙?”
“師兄,謝謝。”
張復雲頂着一張蒼白的臉,擠出笑容:“我沒什麼事,一點小傷。”
可剛說完,他就覺得頭腦發暈,身子搖搖欲墜,眼看便要倒下昏迷。
王希一把扶住張復雲的肩頭,莞爾搖頭:“逞能。”
話音未落,他食指與中指併攏,指尖泛起一抹溫潤的碧綠色光暈,又掐訣輕點虛空。
“春風化雨,潤澤枯榮。”
這是王希從閒置卡組裡,找到的一張醫道深藍技能卡「春風化雨決」。
隨着他低沉的唸誦,虛空中驟然凝結出無數細密如牛毛的瑩綠色水珠,淅淅瀝瀝,彷彿初春時節最溫柔的甘霖,輕盈灑落在張復雲身上。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無論是胸前被拳勁震出的淤青,還是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刀傷,在綠雨浸潤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新肉芽蠕動生長,裂開的皮膚收攏、結痂、脫落,只留下淡淡的粉色新痕。
張復雲體內翻騰的氣血、受損的經絡也被一股清涼而充滿生機的力量撫平,劇烈的疼痛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法力與體力過度消耗後的疲憊和虛弱感。
“咳……多謝師兄!”
張復雲感受着身體的變化,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站起身,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師兄無論是武道還是玄門修真,造詣皆深不可測,實在令師弟汗顏。”
他想到自己在萬法合道宗苦修數月所得,在師兄這信手拈來的法術面前顯得如此渺小。
王希收回法訣,碧光散去,神情淡然:“復雲,莫要妄自菲薄。你有你的氣運和緣法,天賦資質絕不弱於任何人。”
“腳踏實地,堅韌不拔,未來成就未必在我之下。記住,你要成爲的,是頂天立地的麒麟男兒,不是跟在誰身後的影子。”
這番話語如同一劑強心針注入張復雲的心田。師兄不僅救他性命,更信他潛力,如親兄長般予以勉勵。
張復雲胸中的頹唐頓時被一股豪情取代,他用力點頭,聲音雖虛弱卻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謝師兄教誨,復雲永不敢忘……定不負師兄厚望,努力修行,成爲真正的強者!”
“很好。”王希目光掃過他。“現在能走動嗎?”
張復雲咬咬牙,活動了下剛癒合的手腳:“沒什麼問題,只是有點發軟……師兄,我們去哪兒?”
“去趙家。”王希的回答簡潔。
“趙家?”張復雲一愣。“去做什麼?”
他才殺了趙大公子,趙永禮,被趙家追殺至此,現在師兄竟要帶着他回去? “去除魔。”
王希平靜道。
在張復雲困惑的神色中,他又道:
“趙家本是岐黃世家,救的人卻趕不上禍害的人……家主趙興偉暗地裡捕獵五仙家子弟,意圖煉製‘五仙丹’以求長生,更曾在背後資助‘五湖散人’那羣無法無天之徒,壞事做盡,罪孽滔天。”
“此等披着人皮的邪魔,應除。”
“除魔?!”張復雲瞳孔收縮,隨即一股復仇的快意與跟隨師兄行事的興奮瞬間衝散了虛弱。
趙家欠他的,遠不止一條命。
如今師兄願以雷霆之勢清算,他豈能不共襄盛舉?就算雙腿斷了,爬也要爬去親眼見證!
“好!我去!”張復雲眼中燃起火焰,咬牙挺直了背脊。“師兄除魔衛道,我當盡一分力!”
…
…
豐登市,城西。
趙府,坐落在繁華主幹道旁,門庭開闊,高牆深院,氣派非凡。
黑底鎏金的“趙府”牌匾懸於朱漆大門之上,門前兩尊猙獰的石獅子彰顯着主人的權勢。
然而,此刻的趙府卻瀰漫着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氛。經歷張復雲刺殺事件後,趙興偉震怒驚懼之下,防衛等級提升了數倍不止。
高牆之外,明哨暗崗林立。
一隊隊身着統一灰色勁裝、腰間鼓鼓囊囊顯然揣着傢伙的打手來回巡視,目光警惕,掃視着每一個角落。
大門內側及幾處關鍵拐角,甚至還有穿着黑鰻軍制服、荷槍實彈的士兵站崗。
顯然是趙家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買通了駐軍將領,將正規軍當成了自家的保鏢。
更有數位太陽穴高鼓、氣息沉穩的內家高手混雜其中。
張復雲跟着王希走近,隔着一條街望見這陣仗,心頭也不禁一緊。
如此森嚴的防衛,別說他現在狀態不佳,就是全盛時期想要潛進去也難如登天。
他緊張看向王希:“師兄,我們怎麼進去……”
話音未落,他便一愣。
只見王希一步踏出,身形拔地而起,竟如履平地般踏上了半空。
黑長褂下襬隨風輕揚,整個人已是要越過高牆,去往趙家宅院上空。
風姿飄然若仙。
“師、師兄,我……”張復雲頓時傻眼,急得跳腳,壓低聲音道:“我不會飛啊!”
王希聞言,回頭淡淡看了他一眼,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早知如此”的神情,袖袍輕輕一揮。
——「袖中魚龍舞」
一股無法抗拒、卻又異常柔和的無形力量瞬間將張復雲周身包裹、託舉。
他只覺腳下一空,整個人便輕飄飄地離地而起,被那股力量帶着,穩穩懸浮在王希身後丈許遠的地方。
衣袍被高空的風吹得獵獵作響。
兩人憑虛御空,卓立於趙府上空。
這時,王希開口: “趙興偉,出來受死。”
他語氣平淡,聲音卻洪亮如鍾,在整個趙家大宅上空迴盪。
這瞬間引爆了整個街區。
“快看!天上有人!”
“神仙?”
“老天爺,是懸空飄着的!”
“這是衝着趙家來的?”
“趙家得罪神仙了?完了完了,報應來了……”
不少路人、商販、附近住戶,甚至遠處閣樓窗戶裡都探出人頭,驚疑不定又亢奮地注視着空中的二人。
這巨大聲勢自然也傳入了深宅大院內。正在靈堂對着長子棺槨悲憤欲絕的趙興偉,猛然一個激靈。
“外頭怎麼回事?!”
家丁連滾帶爬撞入,跪下道:
“老、老爺!不、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趙興偉怒斥。
“害死大少爺的那個兇徒,還有、還有個穿黑褂子的神仙……飛、飛到天上去了!就在、就在咱家頭頂上懸着吶!”
家丁嚇得話都說不利索。
趙興偉先是一怔。
旋即手中的念珠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老臉瞬間煞白,驚恐蓋過了悲傷:
“什麼?!”
一股寒流瞬間從脊椎直衝腦門。
他立刻明白,這必定是兇徒真正的倚仗,或許是所謂的“同門高人”! 竟擁有飛天遁地之能! 驚慌之中,趙興偉一把抓住家丁:“快!快去給韓四爺打電話!告訴他,他再不來,我趙家就要家破人亡了!”
聲音都變了調。
趙府院牆上的打手和黑鰻軍士兵也早已發現了頭頂的異狀,驚駭莫名。
有人下意識想舉槍,卻被帶頭的軍官厲聲喝止,冷汗涔涔。
敢對“仙人”舉槍? 瘋了不成!
他們只得緊張握着槍,死死盯着空中不敢動彈。
在街角圍觀的人羣中,混雜着幾個氣息內斂、目光銳利的身影。
正是聽聞風聲趕來的五仙家族老。
幾名看似平平無奇的老頭老太。
他們看着空中的王希和張復雲,表情驚疑不定。
“柳兄,如何?”一名山羊鬚老者低聲問。“要不要出手?”
“那黑衣小子,可是救了你家尋煙,我家胡郎也受其恩情。”
柳家族老是一名光頭老者,他眯着眼,凝視空中那道泰然自若的身影,沉吟片刻:“再看看。”
“這小友似乎不一般。他身上「陰德」充沛,氣息深不可測……若事有不諧,我等拼着天譴也要出手相助,再殺了趙興偉那老王八。”
柳家族老說着,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拖延了片刻,趙府緊閉的朱漆大門終於在一片忐忑中緩緩打開。
一身素色喪服的趙興偉強作鎮定,但眼中無法掩飾的驚恐出賣了他。
他被一衆如臨大敵的趙家人、打手和士兵簇擁着,顫巍巍走到庭院中央。
他不敢出門,隔着院牆望向空中的二人,努力擠出平生最恭敬的神色,深深彎腰作揖,聲音帶着刻意的悲憤和委屈:
“這位上仙!小老兒趙興偉,不知何處得罪了仙家?犬子……犬子屍骨未寒啊!”
他擡手指向張復雲,聲淚俱下。
“就是他!就是他這個兇徒,殘忍殺害了我兒永禮!難道就因他是修行中人,便可恃強凌弱,視王法於無物?踐踏我等凡俗性命如草芥?還請上仙明鑑,替小老兒做主啊……”
他大聲喊冤,句句誅心,意圖佔據道德制高點,更希望能激起圍觀者的同情和軍中士兵的義憤,同時也是拖延時間等待強援。
王希俯視着庭院中做戲的趙興偉,眼底閃過一絲好笑。
他當然知道對方在拖時間。
但無所謂。
因爲王希也在等,等這豐登市真正的掌權者現身。
就在趙興偉哭喊聲漸歇,氣氛緊張得如同凝固之時,一陣急促刺耳的輪胎摩擦聲由遠及近。
嘀嘀——
尖銳的喇叭聲打破了壓抑氛圍。
人羣被粗暴分開,一支由數輛軍用吉普車組成的車隊蠻橫衝開人羣,停在趙府門前。
哐哐幾聲,車門猛然打開,跳下數十名荷槍實彈、殺氣騰騰的黑鰻軍士兵。
這些軍人迅速控制外圍,清空場地,冰冷的槍口齊刷刷對準了空中。
爲首一輛吉普上,下來一個身材高大、穿着筆挺軍裝、面容陰鷙冷酷的中年軍官,正是威震豐登的韓四爺! 他身邊,跟着一位儒衫翩翩、氣質超然的青年文士,正是幕僚李清客。
韓四爺掃了一眼空中的二人,又看到庭院裡裝腔作勢的趙興偉,臉上怒意勃發。
他沉聲道:
“閣下何方修士,敢在此撒野?”
“私闖民宅,當衆威脅良善,更縱兇犯行刺……視我國法軍令爲何物?”
“還不速速退去!否則,莫怪槍炮無眼!”
他身後士兵嘩啦啦拉動槍栓,黑洞洞的槍口盡數上揚。
面對火力威懾,王希神色沒有絲毫變化,甚至無視了那些指向自己的槍口,目光直接落在韓四爺身上,聲音平淡卻清晰無比地傳入每一個圍觀者耳中,同樣帶着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韓四爺?你養惡犬爲患,放縱人魔食人多年而不顧,‘良善’二字,你也配提?”
王希微微一頓。
“今日我以天地公理,執人間法刀,斬此魔頭,是爲正道。若一意偏袒,助紂爲虐,奉勸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
欲罷,韓四爺臉色難看。
“狂妄!”
他被王希當衆斥責,臉面掛不住。
還待呵斥,王希已不再看他。
只見上空黑長褂青年遙遙對着趙府庭院中,正因韓四爺到來而稍露喜色的趙興偉拂袖一揮。
“蛟來。”
隨法訣引動,一股無形力量降臨。
王希袖袍之內,彷彿有深淵開啓,一條由深沉墨光凝聚而成的巨大蛟龍虛影咆哮鑽出——
它身姿靈動矯健,無視了空間距離,閃爍着瞬間撲至趙興偉身前。
“啊!”趙興偉的狂喜瞬間化爲極度恐懼的尖叫。“救命!四爺救我!”
但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墨色蛟龍一撲一卷,如縛螻蟻般,將這位權傾豐登的富豪捆得結結實實。
又在無數駭然的目光中,將其硬生生拽到了半空,懸吊在王希面前。
“父親!”
“老爺!”
趙府響起一片驚呼慘叫。
“給我開火!快開火!!”
韓四爺看到王希當着他的面拘走趙興偉,驚怒交加,臉面被徹底踩在腳下,再也顧不得對方修士的身份,暴跳如雷地怒吼下令。
砰砰砰砰砰——
霎時間,槍聲大作!
數十條火舌從地面噴吐而出,密集的彈雨如同鋼鐵風暴,帶着淒厲的尖嘯,直撲空中的黑長褂青年。
“師兄小心!”張復雲臉色微變。
王希卻搖搖頭。
他的袖袍只是再次輕描淡寫地拂過身前,虛空中頓時如同織就了一張無形巨網。
那些飛蝗般撲來的子彈,在距離王希丈許開外時,軌跡驟然偏轉。它們在空中互相撞擊、橫飛,甚至詭異地划着弧線倒射而回。
噗通噗通! “啊!”
“啊啊!”
一陣慘叫悶響,下方人仰馬翻。
黑鰻軍士兵頓時亂成一團,哀嚎遍地。所有射向王希的子彈,無一能近其身。
韓四爺一愣,臉色難看至極。
行刑的時機已到。
王希不再看下方亂象,深邃的目光鎖定了被墨蛟捆縛,在空中因窒息和恐懼而面色醬紫、瘋狂掙扎的趙興偉。
“趙興偉——”
他的聲音悠悠,卻如洪鐘。
“捕獵生靈煉丹,行此逆天邪術,悖逆人倫天道,該死。”
他右手虛擡,並指作劍。
鏘——
一聲清越激昂的劍鳴震徹長空。
只見一柄深紅如血、散發着凜冽殺意與陰寒之氣的三尺飛劍,憑空懸浮於王希頭頂。
——「屍山血海影神賦」
王希擡手一劃。
血色飛劍隨之化作一道撕裂長空的深紅電光。
“不!!”趙興偉只發出最後一聲絕望到靈魂深處的淒厲慘嚎。
嗤啦!
血光一閃而沒。
血色飛劍精準掠過趙興偉的脖頸。
一顆頭顱瞬間脫離軀體,鮮血如同噴泉般從那碗口大的斷頸處激射而出。
墨色蛟龍虛影散去。
無頭屍體和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在下方驚恐欲絕的目光注視下,直直墜落,如同一大一小兩塊破布般砸在趙府庭院的青石地板上。
鮮血迅速蔓延開來,形成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泊。
萬籟俱寂。
所有的喧鬧、驚恐、議論都消失了。
韓四爺僵硬扭頭,看着趙興偉那灘污穢的屍身,又望向空中那位收起血劍、神情淡漠如初的黑衣青年,一股從未有過的驚怒攫住了他。
他下意識看向自己的依仗——身邊向來神機妙算、同樣身爲修行中人的李清客:“李先生,還請幫我拿下他……”
可韓四爺很快就沒了聲。
因爲他看到,高深莫測的李公子,此刻卻緩緩搖了搖頭。
只見李清客整了整自己的儒衫,目光復雜地看向王希,竟當着韓四爺和下方所有驚魂未定之人的面,對着空中的王希深深一揖: “王公子……”
李清客的聲音清晰平靜,頗爲感慨。
“此前眼拙,未曾想到公子天資卓絕,一朝飛龍在天,騰躍深潭,竟有如此氣象……可喜,可賀!”
王希在空中,對着李清客微微一頷首:“李公子引路之恩,王某銘記。”
語氣平和,算是謝過。
李清客點點頭,隨即看向旁邊面無人色的韓四爺:“四爺,承蒙厚待,賓主一場。然道不同,不相爲謀,李某職責已盡,就此告辭,將軍好自爲之。”
說罷,竟再不理會韓四爺,對着王希再次拱了拱手,飄然轉身。
這一連串的變故,快得讓韓四爺腦子一片空白。
看着李清客消失的背影,再看空中黑長褂青年,他頓時感到毛骨悚然。
所謂的滔天權力,在這等超然物外的修士面前,根本無足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