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昆吾營
死寂。
如同整個天地都驟然失聲。
無論是廢墟上殘存的戰士，還是通過遠程監控注視着一切的俯瞰局高層、谷城議會核心成員、各機構負責人以及觀看直播報道的民衆，都被這最後一幕所震撼。
那邪異且強大的災核麒麟兒，終於在刺眼的光芒中消失。
谷城守住了！ 魏軒此刻癱倒在血泊裡，意識模糊，還吊着一口氣。
他的傷勢太重，心臟破碎，臟器受損，若非所走玄妙體系，內外兼修，加之李行端、寧萌等人利用萬能牌及時對他進行治療，恐怕早已犧牲。
“嗬……”這位戎馬一生的老會長氣若游絲。“結束了啊……”
他痛苦閉眼，老淚縱橫。
雖說衆人成功消滅了本次橙色災變，但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
曙光區近半被毀，大量防衛隊員、警員和職勇因此犧牲……
“唉。”
於紫紫從一名傷員身旁擡起頭，臉上混雜着菸灰和汗漬，眼神有些茫然。
她手中還捏着即將紮下的醫用針劑，動作卻僵硬凝固——因爲這名傷員，徹底沒了呼吸和心跳。
已來不及救治。
這並非個例。
能及時救回來的，終究只是少數。
這位紫發警監看着麒麟兒最後消散的位置，再看向愣在原地沉默不語的王希，她心中除了對勝利的慶幸，更多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寧萌、蔣天豪、羅彥等防衛隊長站在泥濘大地上，神色無比複雜。
直升機艙門旁，強風撕扯着女記者的職業套裝。她死死抓住艙門支架，聲音穿透螺旋槳的轟鳴在直播信號中喊道： “消滅了！災核徹底被消滅了！！”
她嘶啞的嗓音裹着哭腔，鏡頭劇烈晃動中仍對準下方的一男一女。
“是王希先生和楚奈小姐，他們聯手戰勝了災核！還有我們谷城防衛隊、治安署與勇協的戰士們……請允許我以一名普通民衆的身份，向他們表達最真誠的敬意與感謝！”
她突然脫力般跪倒在機艙，耳麥滑落也渾然不覺，只反覆抹着眼淚喃喃：“謝謝你們保衛了谷城，大家安全了……”
此時此刻。
谷城各小區、避難所與地堡裡，不約而同響起了喜極而泣的歡呼。
“贏了！”
“我們贏了！”
有人從地上彈起，發瘋般喊叫；有情侶或夫妻相擁而泣；也有抱着嬰兒的母親跪地痛哭……
鏽帶區某便利店的店員死死攥着手機，他與衆多民衆一樣，在第一時間就收到了俯瞰局發佈的通告：
“緊急通報——經確認，橙色災變已被消滅，谷城最高戰備警戒暫時解除。”
該店員提起的心終於放下，長出了一口氣，旋即拉開冰櫃，取出一瓶啤酒，當場喝光。
…
…
楚奈緩緩降落在王希身畔，落地的瞬間，身上的金色鎧甲、手中的旗戟與背後羽翼隨之消散。
她恢復了正常裝扮，身穿藍白色緊身作戰服，一頭銀髮在夜風中飛舞，目光一直停留在青年身上。
只見王希默默走到了麒麟兒消失的地方，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什麼，然後盯着手裡的東西發呆。
“希哥哥，這是什麼？”
楚奈走到他身旁，好奇問道。
王希手裡正擺着五枚染血的古樸銅錢，正是脫線分離的「五錢鴨」碎片。
“災核憑證。”王希眼簾低垂，輕聲道。“有五份。”
說罷，他手裡的五枚銅錢，化作了五張白色萬能牌。
——「災核憑證（道具卡/白色二星/不可升級）」
王希將這五張白卡遞到了楚奈面前，後者有些疑惑：“嗯？”
“這次能消滅災害，是大家齊心協力的結果。”王希道。“我無權佔有或分配它們，所以上交給俯瞰局。”
“……”
楚奈略作遲疑，最後還是點點頭，默默接過了五張「災核憑證」。
王希扭頭看向了張師弟死去的位置，眼底閃過一絲複雜之色。
經歷這次災害事件，他彷彿預見到了未來的玄妙界，也會與童話界一樣，將發生大劫難。
同時，也意識到——
不論童話界還是玄妙界，那些“氣運之子”們，諸如戈達麗爾、貝芙、張復雲……他們最終都會成爲強者，卻都在黑化、妖化污染中戰敗，淪爲可怕存在。
相較於當初在「糖魔女」迷宮中，聽聞哥布林魔女古魯莎的獨白，這次張復雲臨死的求救更讓王希震撼且心情沉重。
恍惚間，他莫名感覺自己的身上，似乎多出了一種使命——拯救異世界，同時也就是拯救主世界。
救人即救己。
…
…
時至深夜。
勇協大樓醫療部。
高級特護樓層被肅穆而緊張的氣氛籠罩，刺鼻的消毒水味下，瀰漫着無形的壓力。
蔣天豪背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粗壯的手臂纏着繃帶，望着重症監護室緊閉的門，眉頭擰成川字。
他身邊圍着羅彥、寧萌等防衛隊長，還有從俯瞰局匆匆趕來的鄧唐局長和幾個高層。
所有人臉上都寫滿了疲憊與憂心。
“李兄弟。”蔣天豪聲音低沉，轉向站在窗邊、臉色蒼白的李行端：“魏老爺子他……情況怎麼樣？”
李行端緩緩擡起頭，眼底佈滿血絲，疲憊之下是深深的痛苦與自責。他望向監護室的方向，嘴脣翕動：“心臟用納米醫療機偶修復了，但是……”
他頓了頓，彷彿每個字都重若千鈞。
“老師被我傷到了根基，加上他年事已高，不知會不會……”
“唉。”
一陣沉重的嘆息聲響起。
魏老會長不僅是勇協的掌舵者，更是谷城超凡者裡的定海神針。他若再出什麼事，對剛剛承受巨創的谷城而言，無異於雪上加霜。
這時，走廊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王希的身影出現，身旁跟着楚奈。
他身上那件沾染塵泥與血跡的作戰服還沒來得及換下，臉色同樣疲憊，步伐卻依舊沉穩。
衆人目光匯聚，有敬佩，有感激，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王希在這次災害裡，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扭轉了最危急的幾次戰局。
“李哥，情況怎麼樣？”王希聲音不高，目光越過衆人，看向監護室。
李行端沉重地搖搖頭。
就在氣氛壓抑到極致時，監護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名白大褂醫生探出身，低聲道：“魏老先生醒了，請各位負責人都進去一下，他有話要說。”
空氣彷彿瞬間凝固。
衆人面面相覷。
難不成是交代後事？
這個念頭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上。
王希沉聲道：“都進去吧。”
衆人魚貫而入，腳步儘可能放輕。
病房裡異常安靜，只有儀器有規律的滴答聲。魏軒半靠在病牀上，臉上毫無血色，插着氧氣管，但那雙閱盡滄桑的眼睛卻異常明亮。
他看着圍滿病牀、神色凝重如同參加告別儀式的衆人，嘴角竟極其微弱地向上扯了一下。
“幹什麼？”他的聲音沙啞微弱，卻帶着一絲不合時宜的調侃：“都一副什麼表情，我還沒死呢，這就提前開追悼會了？咳……離發工資沒幾天了，老夫的崗位工資一分都不能少！”
這熟悉的固執口吻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隨即心頭的壓力瞬間鬆動了大半。
鄧唐局長第一個反應過來，嘴角抽了抽，強忍住了情緒：“老魏！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那點工資！”
“老師……”李行端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哽咽，既是放鬆，又是對老師此刻苦撐逗趣的心痛。“對不起。”
魏軒的目光緩緩掃過衆人，最後定在李行端臉上，那微弱笑意收斂了，變得無比嚴肅和鄭重：“行端，不必再內疚了，災核的能力千奇百怪，我們職勇每一次對抗災害，都是與死神角力。”
李行端聞言動容，可依舊過不去內心那道坎。
他不僅重創了敬愛的老師，還親手殘殺了不少同伴，這讓他備受煎熬。
這時又見魏軒目光深邃，悠悠道：
“我老了……力不從心了。方纔的戰鬥，要不是王希、楚課長和谷先生他們兜底，這把老骨頭真就交代在那裡了。”
他喘了口氣，看着學生：“行端，這勇協的擔子，老夫挑不動了……你跟我這些年，也摔打出來了，所以這會長的位置，和我的「鎮山武生」卡組，都交給你吧。”
聞言，衆人一驚。
老會長這是打算退役了？！ “老師！不行！”李行端如遭雷擊，猛地擡頭，眼中全是難以置信和強烈的愧怍：“我何德何能……況且，王希比我更合適。”
他指向旁邊的青年，語氣斬釘截鐵： “王希的表現大家有目共睹，論實力，論功績，都該由他來執掌谷城勇協，這將是山海聯邦最年輕的勇協會長！”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希身上。
病房裡落針可聞。
王希本人也愣住了。
谷城勇協會長？
這突如其來的提議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看向病牀上的魏軒，老會長渾濁的眼神深邃，看不出是贊同還是反對。
再看向李行端，眼中是純粹的推舉。
就在這決定性的安靜時刻，病房門口響起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谷厲到了。
標誌性的墨鏡遮擋了他的目光，卻擋不住他身上那股無形的威壓。李行端、寧萌和蔣天豪等人立刻打招呼：
“谷先生。”
“嗯。”
谷厲微微頷首迴應，目光在王希臉上短暫停留，卻彷彿傳遞了千言萬語——那不是讚賞或鼓勵，反而是一種隱晦的制止信號。
隨即，他看向李行端，淡淡開口：“魏會長的心意已決，李先生不要再推辭了，勇協急需一個穩定且熟悉谷城的人主持大局，而你不論資歷還是能力都極爲合適。”
接着，他又轉向魏軒：“魏會長好好休養。”
語氣不容置疑。
魏軒閉上眼，輕輕點了點頭，似乎早有所料，也疲憊不堪。
谷厲隨即轉向王希：“你跟我來。”
“嗯？”王希略感疑惑。
他與衆人相視一眼，又看向身旁的楚奈。銀髮少女似乎知曉什麼，扯了扯他的衣袖，點點頭。
不一會。
醫療部大樓空曠的露臺上，微涼的空氣吹散了消毒水味。
“剛纔沒讓你接任會長，不是要壓你，是另有安排。”谷厲開門見山，聲音低沉沙啞。
“另有安排？”
王希疑惑看着他，等待下文。
“朱毅先生已經在第一時間，知曉了今晚的具體情況。”谷厲點點頭，提到這個名字時，語氣帶着敬意：“老爺子很少親自點人，但他給我發了份加密信息，對你評價極高。”
谷厲從兜裡掏出香菸盒，取出一支遞到王希面前。
王希卻輕輕搖頭，示意不抽。
谷厲自顧自點燃，吞雲吐霧：“他說你雖還不是「太御」，但也相距不遠。”
“更重要的是，你成長速度出乎尋常的快，顯然天賦極佳，身上還沒有世家財閥的烙印，是難得的根正苗紅……”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谷厲頓了頓，感慨道： “朱老的意思是，谷城這個池子，已經裝不下你了。”
王希心中隱約有了猜測。
這時，便看到谷先生猛吸一口香菸，菸頭亮起醒目的火光，他緩緩吐出三個字：
“昆吾營。”
“嗯？”王希面露疑惑。
昆吾營……
這是什麼？ 旋即，便聽谷厲解釋道：
“五大國都有屬於自己的精英俱樂部，專門培養獨當一面的天才超凡者。”
“而‘昆吾營’，便是我山海聯邦的精英俱樂部，匯聚了來自聯邦各洲府、各頂尖大學的年輕怪物們，由九洲總督府‘蔚臺’和中洲議庭直屬的最高議會聯合指導。”
“能被邀請進入昆吾營的，無一不是未來的預備「太御」，是山海聯邦抵禦重大災害的核心儲備力量……亦是無數青年才俊夢寐以求的聖地。”
聞言，王希心頭震撼。
匯聚全聯邦天才的培訓基地？
“朱老想直接引薦你進去，跳過繁瑣的流程。”谷厲輕笑一聲：“那地方我沒去過，但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裡面臥虎藏龍，競爭殘酷，但也絕對是天下英才最嚮往的去處。”
“但凡從‘昆吾營’走出的畢業生，幾乎都能在「山海名冊」上留下稱號，成爲獨當一面的「太御」。”
“而每屆最優秀的那個……”谷厲的聲音帶着一絲罕見的凝重和嚮往：“會被破例授予「災狩」之名。”
“災狩？”王希從未聽過這種名頭，卻也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壓迫感。
“是的，「災狩」。”
谷厲點點頭。
“若「太御」是各大城市的守護神，那麼「災狩」就是巡視九洲，追獵災核的終極獵手。”
“「山海名冊」至今錄有五百多太御稱號，但刨除已犧牲、退役的，現役能處理高等級災害的不過三百餘人。”
“而「災狩」，通常爲最頂尖「太御」晉升，目前全聯邦不超過一百。”
“他們專門處理橙色級別及以上災害、跨境執行高危任務、甚至探索未知禁區的強者。”
“每一位「災狩」都有獨一無二的序列號，權限極高，責任也如山般沉重。不僅要在聯邦境內尋狩那些最危險的災害源頭，還要參與五大國聯合行動，奔赴世界各地，對付那些常規力量無法應對的滅世級威脅。”
“朱老所看重的，是你的未來。”
王希沉默良久，消化着這龐大而震撼的信息。原以爲「太御」已是聯邦戰力峰頂，沒想到那只是山腰的驛站，山上還有星辰大海。
他的目光透過露臺的玻璃，彷彿看到了更廣闊的天地和無盡的挑戰。
最後，王希看着谷厲，正色道：
“谷先生，我想加入‘昆吾營’！”
…
…
翌日。
俯瞰局高層、防衛軍代表、谷城議會倖存成員聯合召開緊急發佈會，除了宣告災變結束、重建開始外，更着重表彰了關鍵人物的功勳。
鏡頭前，王希的名字與楚奈、谷厲、魏軒並列，成爲拯救谷城的符號性存在。
民衆的感激如同浪潮般涌向所有參戰者，尤其是王希那逆流而上、力挽狂瀾的英姿被反覆傳頌。
發佈會後，王希在楚奈的休息室找到了她。
他將昆吾營和災狩之事全盤托出。
“昆吾營……”楚奈聽後，反應出乎王希的意料，並非驚訝，而是一種瞭然的平靜，甚至帶着一絲淺淡的笑意：“嗯，我知道，因爲我也收到了東洲大學轉交的邀請函。”
王希愣住了：“你也收到了？”
他之所以驚訝，並非覺得楚奈沒資格收到邀請，恰恰相反……楚奈的實力，可是超過了一般「太御」。
這實在無法理解。
楚奈去“昆吾營”還能做什麼？ 降維打擊嘛！ 楚奈晶瑩的眼眸看向王希，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卻又無比認真：“昆吾營不只是培養「太御」的地方……”
“那裡匯聚了五湖四海最頂尖的天才和最寶貴的抗災經驗，即便以我目前的實力，也不敢保證在營裡成爲‘最優秀’的那個。”
“希哥哥，我雖然沒有太高遠的夢想，卻也有一顆終結災難，守護家園的心……我所需要的，不僅僅是力量，更是責任、戰術配合、戰略眼光、以及對整個世界複雜局面的認知和應對能力。”
她頓了頓，加重了語氣：
“實力越往上，每一次行動，每一次探索，都可能面對超越我們想象的恐怖。唯有不斷變強，才能真正守護我們珍視的一切。”
“救人即救己……不是嗎？”
王希的指尖下意識地觸碰到口袋，那裡靜靜躺着一張白色萬能牌。
正是「五錢鴨」碎片化作的五張「災核憑證」之一。
經由俯瞰局表彰大會決定，他、楚奈、谷厲、寧萌和魏軒各分配了一張。
摸着「災核憑證」，王希彷彿感受到了沉重而清晰的使命感。
麒麟兒張復雲指向的玄妙界，其災變根源與主世界災難如同纏繞的毒藤，已然無法分離。
異世界需救，主世界亦需救。
不論哪個世界，衆生悲苦，王希所珍視之物，所結識的朋友亦需守護。
他看着楚奈那雙清澈卻無比堅定的眼睛，再無遲疑。
昆吾營——將是他們通向強者之巔的起點。
異界穿梭的能力，外加卡厄斯的幫助，讓他進步神速，卻也需要一個合理的說法解釋。
那麼“昆吾營”便是不二之選。
“好。”王希點頭，聲音低沉卻充滿力量：“我們一起去昆吾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