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影子跟人跑了 聞言，母女臉色皆變。
村裡沒活人了……
要麼是被剛纔那種怪物殺死，要麼就是變成了那種怪物！
“表姑她們一家難道也……”
巧兒喉頭突然哽住，紅了眼眶。
霍勝蘭滿臉哀色，一把將女兒摟在了懷裡，默不作聲。
“巧兒，師孃。”王希沉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趕緊走。”
若只有他一人，憑藉實力足以應對危險。但此刻身邊還有師孃和師妹兩位弱女子，遭遇強敵難免陷入被動。
霍勝蘭擡頭眺望毛鯉村，心中極不是滋味，但她也清楚事情的嚴重性，便點點頭道：“聽你的，希之。”
緊接着，三人原路折返。
可還沒走多遠，王希面色一沉。
空氣突然震顫起來，後方傳來令人牙酸的嗡嗡振翅聲。
三人回首望去——
只覺頭皮發麻！
幾十道黑影從村舍方向騰起，那些還掛着碎布片的人形軀體正詭異蠕動着，皮膚下鼓起一串串葡萄狀肉瘤。
呲啦幾聲裂帛響，人臉像蟬蛻般向兩側撕裂，翻卷的臉皮下鑽出油亮的蝗蟲頭顱。
複眼漆黑，充滿惡意。
咯吱，咯吱……
鋒利的口器開合聲連成一片。
村民們的肢體已化作畸形的青綠節肢，倒刺叢生，佈滿黑色條紋。脊背處綻開森然鱗翅，徹底蛻變爲可怖的人形蝗怪。
它們成羣結隊掠過田野，如瘟疫烏雲般朝三人席捲而來。
“走！”王希當即喝道。
霍巧兒面色惶恐，拽緊孃親的手便瘋了般往前跑。
可霍勝蘭畢竟只是尋常婦女，一路跋涉早就疲乏不堪，眼下更是雙腿發軟。
“巧兒，娘跑不動了……”
霍勝蘭喘着粗氣，面色發白。
“你與希之別管我了，先跑吧。”
“娘！”巧兒一急，差點哭出來。“您別說傻話了，我……我們怎會丟下你不管！”
王希偏頭一瞥。
見那蝗怪羣愈發接近，他乾脆轉過身主動迎了上去。
“師兄？！”
巧兒注意到王希的動作，驚懼不已。
“別擔心我，帶師孃趕緊走！”
王希頭也不回道。
巧兒強忍淚水，近乎是攙扶着癱軟的孃親，努力逃命。
嗡！ 咻咻！
兩隻蝗怪率先俯衝而下，張開鋸刀般的雙臂爪鉤，當頭撲來——
王希身形一晃，腳下生風，整個人如穿隙之魚，從兩者中間遊曳而過。
他擡手擺動，左拳右掌。
嘭！嘭！ 兩隻蝗怪撲空，腦袋爆裂，順着慣性栽在地裡，滾出一片泥漿。
可緊隨其後的，便是結成陣列，俯衝而來的幾十只蝗怪，口器開合間發出金屬摩擦般的刺耳鳴叫。
王希餘光掃過，見師妹與師孃已經跑遠，他便懶得再裝，朝天就是一拳——
轟！！
烈焰龍捲升騰而起，瞬間將蝗怪羣吞沒。焦臭黑煙中，只餘灰燼簌簌飄落。
零星幾隻蝗怪僥倖苟活，竟掉頭就往毛鯉村方向折返。
王希正欲展開披風凌空追擊，卻猛然收勢。他目光掃向村落屋舍，只見百餘道黑影正如潮水般騰空而起，黑壓壓遮蔽了半邊天空。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蝗羣中央竟簇擁着一口破麻袋——它空空蕩蕩，卻詭異地隨風鼓動，彷彿有生命般懸浮在半空。
“那是什麼鬼東西？”
王希瞳孔微縮，直覺告訴他貿然交手絕非明智之舉。
並且，師妹和師孃的安危更爲要緊。
僅思考了兩秒，他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飛掠，身形如疾風般掠過泥濘小道，轉瞬消失在遠處。
…
…
夕陽西沉。
王希三人終於在入夜前趕回青葦鎮。
師孃早已力竭虛脫，全靠王希一路揹負。回到武館時，霍明川與一衆弟子正在院中練武，見狀紛紛圍攏過來。
“？！”
霍明川臉色驟變，急忙上前。
王希小心將師孃放下，立刻有人搬來椅子，端茶遞水。霍巧兒雙腿發軟，直接跌坐在地，蒼白的臉上滿是驚魂未定的神色。
霍明川迅速檢查妻女狀況，確認只是過度疲勞和驚嚇所致，這才鬆了口氣，轉頭沉聲問道：“希之，出了什麼事？”
“毛鯉村沒了。”王希聲音凝重。“村民全都變成了怪物……”
話音剛落，院中已一片譁然。
王希又在師父的追問下，言簡意賅地描述了一番此行經歷。當聽到村民妖化成蝗蟲怪物時，大夥全都驚懼不已。
幾個家中有親戚住在毛鯉村的弟子更是臉色慘白，不等師傅發話，便慌慌張張衝出武館，奔家中報信而去。
當晚。
關於毛鯉村鬧邪事，整村化作怪物的消息便在青葦鎮迅速傳開了。
此事愈演愈烈。
等到了第二天更是沸沸揚揚，鎮上像是籠罩了陰雲，人心惶惶。
最後團防局被逼得沒法，只好找上了黑鰻軍。兩方勢力的頭頭腦腦派人一打聽，發現確有其事。
這下可都慌了神。
還真有這麼邪門的事！ 待電報往省城一發，他們很快就收到了韓四爺的回覆。
第三天，青葦鎮百姓便看到數百人的軍隊，從鎮北駐紮營房方向沿街而過，徑直往南邊去。
左右一打聽才曉得，這支黑鰻軍收到上級命令，正是要去毛鯉村鎮壓邪事。
這下，鎮上百姓們才稍稍心安。
毛鯉村離青葦鎮十幾裡，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要是那邪事蔓延到了鎮上，又該如何是好？ 幾百杆槍，總歸能將邪事辦了吧！ 然而，仍有不少謹慎的鄉紳已是早做打算。當天便收拾軟細，帶着一家老小親眷，直奔省城避禍。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亂世之下，他們比誰都怕死。
…
…
這天傍晚。
霍明川一家正在裡院用晚餐，氣氛稍顯壓抑，大夥都不怎麼說話。
忽見張復雲神色恍惚地走進來，腳步踉蹌如踩棉絮。他衣衫皺皺巴巴，眼袋青黑一片，活像被抽了魂似的。
俞瑞陽率先起身，皺眉喚道：“復雲？”
張復雲不答，走到桌前站定，只垂頭盯着青磚地縫。
霍明川與霍勝蘭對視一眼。
這孩子已連着四五日沒來武館，今日突然現身，怎是這副落魄模樣。
究竟怎麼了？ 霍勝蘭擱下筷子，溫聲道：“復雲，先坐下喝口熱湯。”
張復雲這才如夢初醒，喉頭滾動兩下，突然撲通跪倒在地：“師傅師孃，祖母她、她……”
話未說完，眼淚已砸在地上，泣不成聲。
經他一番斷斷續續的訴說，衆人這才知曉，原來張家老太太突發惡疾，全家連夜送她去省城尋名醫，終究沒能捱過去。
衆人聞言嘆息，霍勝蘭忙將他攙起，盛了滿滿一碗火腿冬瓜湯推過去。
“復雲，生老病死不可避免，還請節哀順變……來，把湯喝了暖暖胃，自己的身體也要照料好。”
師孃安慰道。
張復雲捧着碗，眼淚混進湯裡，喝得又急又兇，像是要把悲痛就着熱湯一同嚥下去。
王希看着這一幕，暗自感嘆。
他先前將提燈童子送去貨郎那時，就聽對方說起過，張老夫人命不久矣。也正是擔心提燈童子因此受哀化妖，纔將其強行緝入貨櫃。
人壽將盡，此事不可避免。
張復雲遲早要經歷此事。
待到夜深人靜。
王希正與霍巧兒在廊下納涼，忽見張復雲幽靈般杵在月洞門前。
“師兄師姐……”他嗓音沙啞得嚇人，冷不丁道：“芙旃跟趙公子走了。”
霍巧兒嘴巴微張，手中蒲扇啪嗒落地。
“怎麼回事？”
王希起身，皺眉問道。
他心底也是驚詫。
看來祖母之死，還不是張復雲如此頹然的根本原因。
“在省城那兩天，我們都住在趙家，還見着了趙五小姐……”
省城趙家，本就是杏林世家。
要救張老夫人，便是去求人。
然而那趙五小姐的長兄，趙大公子一身西裝革履，談吐間都是留洋見識，雲芙旃一見便再不肯多看張復雲半眼。
“她嫌棄我……”張復雲突然笑了一聲。“師兄師姐，你說可笑不可笑，連我自己的影子都嫌棄我。”
王希與霍巧兒相視一眼。
張復雲此刻的狀態，真讓人擔心。
月光下，師弟依舊沒有影子，腰間那串「五錢鴨」卻還掛着。
“師弟你……”霍巧兒急得去拽他袖子，生怕他想不開。
“師姐放心。”張復雲竟挺直了脊背，出奇的平靜。“經歷此事，我也纔算徹底明悟，師兄當初跟我說的那些話。”
“今後，我張復雲定要做個頂天立地的麒麟男兒！”
他說完深深一揖，轉身沒入黑暗。
“這……”
霍巧兒欲言又止，在原地踟躕一會，趕忙又跑到王希跟前，擔憂道： “師兄，師弟他不會出事吧？”
“別擔心，他自有造化。”
王希輕拍師妹肩頭，溫聲安慰道：
“男兒的蛻變，有時只需一個契機。這番經歷對他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
片刻後。
待霍巧兒回屋就寢，王希卻離開了武館，直奔鎮南郊外歪脖子樹。
亥初剛過。
王希坐在茅屋籬笆院內，將張復雲丟失影子的事詳細告知貨郎。
“先生，我師弟的影子隨人離去，這會損傷他的身體嗎？”
貨郎沉吟片刻，指尖輕叩桌面： “動以營身之謂魂，靜以鎮形之謂魄，影乃魂魄窗櫺也。”
“有窗則氣爽，無窗則氣窒。你師弟此後會神思恍惚，如置甕中。但——”
貨郎突然輕笑一聲。
“此乃破繭之機。待他熬過這段時日，元神自會茁壯成長，直至脫胎換骨，踏入修行大道。”
“丟了影子，還有這般好處？”
王希詫異。
“好處？”貨郎卻搖頭：“非是福澤，實乃劫數……唯獨你這師弟命格特殊，方能以劫爲梯，直上青雲。”
聞言，王希一怔。
他想擁有修行資格，還需苦修內家，直至精氣神圓滿。但張復雲顯然是氣運之子，主角待遇，所以纔會經歷這一遭磨難，破繭成蝶。
“對了小哥，我有一事相求。”
末了，貨郎沉聲開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