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郡主娘娘,宋氏族田土地涉及古浪、民勤兩縣,縣下二十四個村皆有百姓租佃田地”,一個身穿縣令官服的大鬍子解釋道,“收到王府侍衛傳信,下官便與岑縣令帶着手下所有村長、里長前來恭候差遣。”
一旁中年書生模樣的岑縣令應和。
唐昭看着其中一個老態龍鍾彷彿下一刻就要閉眼蹬腿的村長陷入沉思。
岑縣令急忙解釋,“富新村長年事已高,已經推舉長子繼任村長,不過老人家擔憂兒子辦不好郡主的吩咐,才執意跟來。”
岑縣令趕緊給扶着老人的中年漢子使眼色。
漢子抖着腿,半天邁不出一步。
有人幹活,唐昭便不再追究其他,“今日本羣主召你們過來,是有大事宣佈。”
“從今日起,凡宋氏族田範圍內皆使用新漚肥之法,任何人不得違逆。”
古浪縣的孫縣令小心翼翼道,“敢問郡主娘娘,何爲新漚肥之法?”
唐昭坐在朝儀搬來的木椅上,聽陸英大致解釋了一番。
底下村長和里長悄聲議論。
“這,雜草和樹葉也是肥料?從來沒聽說過啊!”
“就算是,爲啥還要切碎堆在一起?還要和屎尿五比一混合在一起?”
“啥是五比一啊?”
岑縣令回頭解釋,“就是將五份雜草樹葉和一份人畜糞便混合在一起。”
“哦哦”,提問的村長恍然大悟。
另一個村長問,“大人,爲啥還要用泥給封嚴實再蓋上土啊?”
岑大人不知道,他看向一旁孫縣令,孫縣令亦是滿頭霧水。
“封就封吧,爲啥還要再翻出來啊?”
那不純添麻煩嗎?只是這話沒人敢說。
唐昭只當自己沒聽見他們的議論,“都聽清楚該怎麼做了嗎?”
岑縣令一臉爲難,“郡主娘娘,這新漚肥之法亙古未有,下官等雖記下操作之法,但擔憂過程中有操作不當之處,若耽誤了春耕。。。”
“不必擔心,本郡主已安排好了人指導你們制肥”,唐昭打斷他的託詞,衝莊園方向輕擡下頜,“來了。”
岑縣令望去,只見烏泱泱一大羣農夫趕來,停在離他們不遠處的空地上。
宋開與孫青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參見郡主娘娘!”
身後烏泱泱一羣漢子齊刷刷跪在地上,“參見郡主娘娘!”
聲音洪亮整齊劃一,一看平時就沒少練。
“免禮”,唐昭轉頭對岑縣令道,“這些人是本郡主手下田莊上的佃戶,他們在三月時便開始用新漚肥之法,現在個個都技藝純熟。”
“有他們指導,本郡主相信,諸位一定能在春耕前漚好足夠使用的肥。”
岑縣令訕訕,“郡主娘娘深謀遠慮,下官佩服。”
唐昭:“還請諸位通力合作,早日將肥料灑在宋氏族田的每一寸土壤裡。”
衆人應下。
“開始吧!”唐昭說完便轉身離開。
陸英跟上去,“郡主不留在田間坐鎮?”
“若事事都要本郡主親自看管,那本郡主早就累死了”,唐昭寬慰,“大人放心,本郡主手下的兩位管事會安排好的。”陸英總覺得心裡沒底,他經常下鄉處理百姓間的官司,對百姓最是瞭解。
他們純樸又貪婪,勤勞又懶惰,感恩又不知足,總之一切美好的品質他們有,一切令人難以忍受的毛病他們也有。
所有陸英對他們又愛又恨。
陸英委婉道,“下官擔心,有佃戶不聽管事的安排。”
不聽?唐昭簡直要笑出聲,不聽纔好呢,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殺雞儆猴。
陸英顯然也想到了,沉默片刻後開始擔憂即將落入漁網的佃戶,主動申請,“下官想去田裡幫忙。”
唐昭挑眉,“大人請便。”
陸英行了一禮,轉身匆匆走了。
唐昭回了莊園,等春風帶人打掃乾淨正院,便正式住了下來。
孫縣令、岑縣令被迫跟着住了五天,實在受不住,找了衙門有事的藉口跑了。
唐昭問:“大人不用回府衙處理公務?”
陸英梗着脖子答,“府衙之事趙師爺可代微臣處理。”
唐昭衝他豎起大拇指,你真拼啊。
然而,總有些腦子有坑的百姓體會不到府尹大人對他們的拳拳愛護之心,在唐昭住下的第八天,鬧起來了。
有百姓摔了鋤頭,“挖坑挖坑,天天讓我們挖坑,說做什麼漚肥池!我們聽都沒聽說過這個東西!”
“就是啊,我五歲就跟着爹孃下地,種了四十年地就沒見誰這樣施過肥,馬上就要春耕了,讓我們挖坑,地誰去翻?”
“誰去翻?自然還是咱們嘍!”跟着一起挖坑的百姓道,“你沒聽那羣明霞莊來的人說,他們就是先嘔完肥再翻的地!”
“嘿!感情忙來忙去,咱們乾的活兒多了一倍啊!”
“是啊,就是郡主娘娘也不能不拿咱們當人吧!”
“還當人,我看那郡主分明就是拿咱們當驢使!”
那最先摔了鋤頭的百姓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幹了,誰愛幹誰幹!”
與他同組挖坑的百姓也紛紛摔了工具,一邊嚷着“不幹了不幹了”一邊躺在地上休息。
正在指點另一邊百姓挖坑的田老大聽到動靜回頭,就見富新村村長的大兒子、即將繼任的村長李大郎帶着人愜意地躺在地上跟手下的村民聊天曬太陽。
田老大眉頭皺的緊緊的,急忙過來道,“還沒到午休時間,誰讓你們休息的?快起來幹活!”
李大郎對田老大很不滿,不過是個泥腿子,仗着郡主娘娘竟然對他這個村長的兒子指手畫腳。
若是往常只有他一個人,他也就忍下這口氣,可如今他們富新村十幾個漢子都通着氣兒,李大郎便有了底氣。
法不責衆的道理,他爹早就教過他了。
是以李大郎依舊保持雙臂枕在腦下翹着二郎腿的模樣,囂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看在郡主娘娘的面子上叫你一聲管事,你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田老大眉頭皺的更緊,“你如何看我不要緊,郡主娘娘吩咐的事情你得做好。”
李大郎一臉不屑,“老子就不幹,你能怎麼樣?”
李大郎:你打我呀,你來打我呀!
昭昭上去就是一巴掌:我還沒聽過這麼賤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