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氣候,反常得令人心驚肉跳。
真真是hand handS, lOUd lOUdS。
南方洪水肆虐,北方暴雨成災,夾在中間不尷不尬的地帶,則是赤日炎炎。
高溫能把瀝青路面烤軟,攤個雞蛋上去怕是瞬間就能焦邊。
靈氣復甦的福禍尚未可知,單是這極端天氣的輪番轟炸,就已讓衆生苦不堪言。
如此,被聚靈陣護持的伏魔觀,便成了亂世中的一方清涼淨土。
觀內四季如春,靈氣氤氳,空氣清新涼爽,與外界的酷暑蒸籠判若兩季。
避暑勝地的名頭不脛而走,更引得遊客、香客絡繹不絕,每日裡人頭攢動。
放生池畔的青草地上,支起了五顏六色的帳篷。
伏魔觀對此也不驅不趕,只要不喧譁吵鬧,哪怕你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也沒人管你。
週末。
陽光透過窗櫺,在大殿光潔的地磚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終於不用上學的米小滿,歡天喜地地換上了小道袍,像模像樣地束好腰帶,準備好好巡視自己的領地。
嗯,主要是收錢。
李萬基當初爲了巴結好大師兄,送了幾臺自動販賣機,在她被知識“囚禁”的日子裡,一直是曲招娣負責補貨的和收款。
今天,就是交賬的日子。
三個小朋友和一個大朋友,在大殿後方一塊清淨的角落裡席地而坐,圍成一個小圈。
準備分贓,不對,是分賬。
地上攤開一堆花花綠綠的鈔票,還有曲招娣的手機亮着收款記錄。
現金是早上,專門找方茵換的。
老太太在平臺上賣茶葉蛋和烤玉米,來這裡的香客很多老年人,用不慣手機支付,她手上有大把的零錢。
作爲能把數學題算出“公交車上還剩3.7個人”的學渣,米小滿自然是不碰賬本的。
算賬的重任落在曲招娣身上。
她雖然只讀完初中,但不是因爲成績差,而是過了義務教育後,養父母家不肯再花錢。
姑娘的成績其實很好,至少在平臺上賣果子,就從來沒有過差錯。
“大師兄,”曲招娣手指在計算器上飛快跳躍,“一共是一萬三千七百五十三塊錢,你拿四成,是五千五百零一塊二毛。”
她怕米小滿對數字沒概念,還把手機屏幕上的計算結果亮給她看。
自動販賣機是送給米小滿的,但是大師兄仁義啊!
蘇小暖和顧菟各自佔了兩成,曲招娣因爲負責補貨,也分兩成。
聽到數字,小傢伙的眼睛“唰”地亮了!
半個月就有五千多塊進賬!
爺爺的養老錢,還有弟弟的奶粉錢,有了!
小傢伙樂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小腳丫在道袍下無意識地晃悠着。
她把曲招娣清點出來的一大疊鈔票,小心翼翼的接過來塞進小布包包裡,心滿意足的站起身,開始在大殿裡溜達。
大殿一角,一位年輕媽媽正頭疼地低聲哄勸着懷裡兩三歲的小女兒。
“寶寶乖,那是給神仙的供品,不能吃的呀。”
小丫頭哪裡懂這些,烏溜溜的大眼睛只盯着供桌上又大又紅的蘋果,小手指着,咿咿呀呀地喊着:“餓......餓!果果!”
“我們一會兒下山,媽媽給你買熱乎乎的飯飯吃,好不好?”媽媽柔聲細語。
“媽媽......餓......”小丫頭委屈巴巴,扁着小嘴。
媽媽把小丫頭抱在懷裡,輕柔的拍打着後背,溫聲安撫着。
米小滿呆呆的看着那媽媽溫柔的樣子,小嘴癟了一下。
她蹬蹬蹬幾步走到供桌前,踮起腳尖,伸出小胖手,抓起兩個最大最紅的蘋果,轉身塞進小丫頭懷裡。
“餓了就吃!”小傢伙聲音清脆,“除了香燭不能吃,這些供品餓了就吃!祖師爺纔不介意呢!”
年輕媽媽先是一愣,待看清眼前是個穿着道袍的小姑娘,立刻反應過來,連忙把小丫頭放在地上,微微躬身,“拜見小滿真人。”
米小滿小臉一肅:“福生無量天尊。”
禮畢,她又伸出小手,輕輕摸了摸小丫頭瞬間笑開了花的臉蛋。
有媽媽的孩子可真好!
她落寞的轉過身,開始尋找着時萊的身影。
大殿中央的案桌旁,時萊正爲一位香客解惑。
那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形容憔悴,眼窩深陷,黑眼圈濃重,髮際線岌岌可危,渾身散發着濃重的“喪”氣。
說話絮絮叨叨的,一直在說着這些年的遭遇。
做生意,做什麼虧什麼。
搞理財,偷什麼賠什麼。
親戚朋友看不起,都躲着他走。
最近壓力太大了。
幸好老婆懂事,和別人跑了。
孩子也聽話,不是自己的。
他一邊說,一邊痛苦地抓了抓本就稀疏的頭髮。
時萊平靜地看着他,淡淡道:“男財女貌,世情本就如此。”
“我明白。”男子沮喪着,“人不敬我,是我無才;我不敬人,是我無德;人不容我,是我無能;我不容人,是我無量;人不助我,是我無爲;我不助人,是我無善。”
時萊看着他,忽然輕輕笑出了聲,搖了搖頭:“你內耗太嚴重了,少看點這種雞湯。”
他頓了下,見四周圍滿了香客,想了想朗聲道:
“人不敬我?是我無錢!我不敬人?是他無用!”
“人不容我?是我優秀!我不容人?是他卑劣!”
“人不助我?是我獨立!我不助人?是他失道!”
“人不欺我?是我強硬!我不欺人?是他福分!”
“角度不同,立場各異,世間本無絕對對錯。勿在他人心中苦苦修行自己,也莫在自己心中強求他人認同。”
他最後輕吟一句,帶着幾分玄妙,“一念起,天涯咫尺,乘風可至;一念滅,咫尺天涯,隨風即散。”
那男子眼眸頓時有了一絲神采。
四周旁聽的人羣沉默了會,回味着時萊的話。
一直在旁邊踮着腳看熱鬧的米小滿,探出小腦袋。
“你這人活得好累啊!”她老氣橫秋的揹着手,搖了搖頭,“我這個人可簡單啦!別人不直說,我就當聽不懂;直說了我不愛聽的話,我就當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