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汴京城中卻已是人影幢幢,街巷裡到處可見披甲執戈的軍士與攜家帶口的難民。
昏黃燈籠將高牆投映成一片隱約的陰影,彷彿一張巨大網幕,籠罩住了所有的喧囂與惶恐。
宮城大殿裡,宰輔和幾位老將面面相覷,神情憂懼。
趙禎坐在龍椅上,眼神迷離。
他方纔又聽到急報:骨魔雖暫退,可裂縫並未閉合,估摸下一波侵襲隨時會爆發。
更甚者,玉虛宮仍在宮中設壇,宣稱要以仙法定亂,卻令朝堂上下愈發提心吊膽。
內侍輕聲稟報,李青雲與穆桂英、楊排風等舊日將星已於殿外等候。
趙禎長嘆一聲,連聲喚道:“速宣。”
門外腳步鏗鏘,李青雲與穆桂英、楊排風率領一衆義軍首領魚貫而入,身後跟隨不少膚色黝黑、神情堅毅的壯士,皆是從各地戰火中挺過來的精銳。
這羣人甫一出現,殿內氣氛立時微變,宰輔眼裡透着一抹光亮,似看到了久違的生機。
“陛下,末將等雖人單勢孤,卻願重新匯聚兵馬,以抵這神魔亂世。”
穆桂英拱手抱拳,渾身散發出一股巾幗不讓鬚眉的凌厲之氣。
她身後那幾十名義軍代表同聲應和,錚錚鐵骨恍若在殿中迴盪。
趙禎緩緩站起,滿是疲憊的面容浮現一抹激動。
“幾位將軍,你們皆是朕之棟樑……只是當下妖魔當道,朝廷內外亦分歧不斷……”
話到此處,他望向李青雲,欲言又止。
李青雲自從上一場惡戰歸來,氣息更顯深邃,臉上帶着不易覺察的凝重。
他看了看滿殿的大臣,緩緩說道:“陛下不必憂慮,不論外有骨魔肆虐,還是玉虛宮逼迫,我等皆願盡死力護住大宋江山。”
一名老將哽咽道:“自從神祇降臨,我朝四處戰亂,百姓流離失所,如今還能聚得這許多忠義之士,實乃我朝之幸。”
李青雲點頭答道:“天災人禍雖兇,唯有人心不滅,或可挽回乾坤。”
一番話說得羣情激奮,義軍衆人紛紛拔刀擊節,應聲如雷。
趙禎被這股氣勢所感染,心中重燃希望,忙令戶部和兵部加緊籌備軍餉、武備。
只是他又不禁想起宮中那羣道袍飄飄的天師,心神頓時又添幾分忐忑,不知李青雲和玉虛宮之間是否會再起更大沖突。
殿外,天色微亮,幾抹朝霞躍上屋檐,一股清涼的晨風拂過,讓衆人心頭都略感舒坦。
但還未等他們走出宮門,身後深宮樓閣裡似有低沉的法鼓聲迴盪,帶着某種詭譎的共鳴。
李青雲停下腳步,回望那高聳殿宇,彷彿看見灰暗的陰影正被七彩光暈包裹,宛如一隻巨大的吞噬之眼窺探着萬物。 шωш✿ttκǎ n✿¢O
他微微眯眼,胸中涌起一陣莫名的壓抑。
與他並肩的穆桂英和楊排風也有所覺察,臉色同時一緊。
“是玉虛宮的祭壇?”
穆桂英皺眉問道。
楊排風抿緊嘴脣,低聲答:“傳聞他們要聚集人間氣運,開闢所謂‘天庭’,難保不會將我等視爲障礙。”
李青雲神色不變,只沉聲道:“咱們現下先鞏固民心,彙集各地義勇。玉虛宮之事……到時自有分曉。”
衆人默契地點點頭,隨即相繼踏出宮門,直奔城外校場。
那校場本是汴京演武之地,如今卻人聲鼎沸,軍民雲集。
從江南趕來的義軍、河東涌來的民勇,還有邊塞退役的老兵,統統擁擠在此。
許多人衣衫襤褸,傷痕累累,卻依然舉着朴刀、鈍劍,宣示着對侵略者的仇恨與對家園的執念。
李青雲與穆桂英、楊排風一出現,整個校場頓時譁然沸騰。
“李大人來了!”
“穆將軍!她當年徵西的威風可沒人忘啊!”
呼喊聲夾雜着希冀與興奮,像是一點火星落入乾柴,瞬間將人心點燃。
李青雲迎着衆多目光,靜靜掃視過去,只覺那些面龐或年輕或蒼老,卻都寫滿慷慨悲壯的神色。
他忍不住在心中長嘆:神魔亂世或許可怕,但也能讓人性中最堅韌的光輝迸發出來。
穆桂英見如此景象,亦感動萬分,高聲道:“諸位,若肯隨我等共赴殺場,我等必不負大家之血汗!只望能驅逐妖魔,還我家園安寧!”
話音猶如鋼鐵之擊,激得在場百姓和義軍紛紛呼應,士氣一時攀至頂點。
楊排風則佈置隊列,指揮衆人分組演練,以備再度抵禦骨魔襲擊。
校場上,刀槍撞擊聲與吶喊交匯,宛如即將爆發的一場大風暴。
微風拂過時,帶起滿地塵埃,也帶起某種難以名狀的宿命感。
李青雲站在高處,默默運轉內息,感受那股縈繞體內的宮殿之力。
他似乎聽到一聲極輕的嘆息,自灰霧深處傳來,帶着連他也無法剖析的古老低語。
那聲音彷彿在嘲弄這片人間,即使再多熱血與犧牲,也無法撼動神權與天地的根基。
李青雲悄然收攝心神,凝視這些默默操練的將士,心想:不管如何,這是人族最可貴的力量,絕不可輕言放棄。
入夜之時,漆黑的天空被零星火光點綴,營帳中傳出斥候急促的腳步聲。
“報!靈界裂縫那邊,又有新的冥氣蠢動,似乎骨魔大軍正秘密集結!”
帳中將領們面容沉重,卻無一人畏縮,反而自發拿起兵器,隨時待命。
李青雲緩緩起身,望向遠處城牆,神色堅毅:“好,既然他們要來,就讓我們以人心之火迎戰。越是絕境,越要拼死一搏。”
營帳外,穆桂英與楊排風正在查點兵馬,天色晦暗不清,夜風颯颯,把火把的光搖晃得如同鬼影。
那半空中,依舊能看見玉虛宮祭壇的七彩光柱與皇宮屋脊交相輝映,夾雜着若有若無的誦經聲,彷彿又在醞釀一場變故。
遠處偶爾傳來淒厲的鳥啼,聽在耳中,竟似某種潛藏異界的生靈在低聲冷笑。
李青雲凝神默立,心底警鈴長鳴。
他知亂世方纔開始,外有靈界隨時捲土重來,內有道門磨刀霍霍。
即便義軍雲集,仍舊難敵三界之勢。
可凡人若不負勇氣,又何懼前方刀山火海?
這一夜,汴京軍營火光通明,奔走聲、號令聲不絕如縷。
人間的怒吼與未知黑暗的低語交迭成一曲悲壯樂章,將在下一刻迎來更加猛烈的交鋒。
遠方高空,七彩神光忽隱忽現,猶如一隻巨眼俯瞰大地。
而在城外荒野的暗黑裂隙裡,也有無數冥火悄然閃動,預示着又一場屍山血海即將拉開帷幕。
……
大地沉沉,汴京城外灰霾瀰漫,彷彿漫漫陰雲壓在每一個角落。
破曉的微光透過霧幕,只顯出淡淡的血色。
有人站在城牆上,提刀而立,望向荒野盡頭。
那兒已聚起一股令人心膽俱裂的噩兆,骨魔嘶啞的咆哮夾雜着冥獸尖嘯,從遠方傳來,如同千萬只野狼在黑夜裡合唱。
城內則是另一番緊張喧囂。
將士、義軍、百姓四處奔走,運送軍糧,備戰火油,灑下成堆符咒與丹藥,試圖在此危急時刻固守人間最後的淨土。
昨夜裡,城門被靈界襲擊過一次,人們尚未從那無邊殺戮與陰霾中甦醒,卻不得不再度拿起武器。
李青雲端坐在城垛一側的臨時木臺上,雙目微閉,神色肅穆。
他聽得兵丁來回奔走的腳步,心中卻是一片冷靜。
自他踏入“太乙仙”以來,今夜的戰火註定要在這片大宋土地上燃盡一切殘喘,無論是人或神魔,都將迎來一場激烈的鏖戰。
遠處號角忽然響徹雲霄,彷彿一記重錘敲在城門上方。
穆桂英快步奔上城頭,臉龐泛着冷峻的光,她朗聲道:“骨魔主力已逼近北門五里外,同時西郊發現冥獸出沒,恐有小股奇襲。”
李青雲點了點頭,起身縱觀四野,只見蒼穹陰沉,恍若白晝不願降臨。
“令楊排風率義軍守西郊,務必攔截那波奇襲。”他說得不疾不徐,卻帶着一股斬釘截鐵的氣勢,“我來守北門,迎他們正面衝擊。”
穆桂英領命急退,沿途號令如雷,傳遍各段城牆。
不多時,城頭軍士們已排布完畢,弓弩與檑木齊備。
側面街巷,亦有一隊隊百姓改裝成的民兵,握着簡陋武器,神情雖惶恐卻毫無退縮之意。
畢竟,這座城就是他們最後的家園。
一聲尖銳的悽嘯自遙遠曠野傳來。
只見朝陽微亮處忽然涌起大片鬼火,有若騰空的幽冥焰海,卷着洶涌無邊的骨魔大軍。
那些骨魔形態各異:有的四肢着地,宛若猛獸;有的背生雙翼,能在半空滑翔;也有全身刀刃突起,沿途樹木被它們鋒利肢體削成齏粉。
更有巨大冥獸拖着沉重軀殼,彷彿移動的宮殿般,所過之處土石崩裂,毒瘴四散,讓大地宛若在嗚咽。
城牆上的宋軍被這恐怖景象震得血液倒涌,然而卻無退路,只能極力穩住陣腳。
李青雲霍然擡刀,刀芒在晨光下凝聚成森冷白光,映射在他的雙眸裡。
他揚聲喊道:“放箭——”
剎那間,萬箭破空,箭雨仿若飛瀑,密密麻麻射向骨魔前鋒。
只聽得一片嘶嚎,骨魔隊伍被箭矢撕開缺口,亂象叢生。
但轉眼又有更多骨魔擠上前,將倒下的屍體踩成粉碎,骨屑在空氣中翻飛,似一陣白色淒厲的雪。
李青雲呼吸微緊,暗自調動體內真元,助士卒穩住局勢。
就在此時,天空驀地出現另一道詭異的勁風。
那勁風中混合刺耳呼嘯,透着尖銳冷冽的魔氣。
只見一支骨翼騎兵從空中俯衝而下,手持骨槍,黑霧繚繞,直取城牆薄弱處。
不少守城弓手尚未來得及防備,就被那兇猛的衝擊撕裂,悽慘之聲不絕於耳。
李青雲面色陡沉,腳下猛踩城垛,一躍而起,迎向那骨翼騎兵最密集之處。
他刀光旋舞,須臾間伴隨電光耀目,將數名衝鋒的骨翼騎兵當空劈成粉碎,令它們墜落城外,骨骼碎裂聲聽得人心寒。
可這尚未結束。
在李青雲與城牆守軍激戰時,汴京西郊也燃起沖天火光。
楊排風率義軍迎戰那些潛入村鎮的冥獸,陣陣慘嚎傳遍夜色,火光映照出的場景如修羅煉獄:一隻爬滿骨刺的冥獸在村口狂奔,犄角橫衝,撞碎房舍,血與泥漿混成地獄圖景。
楊排風揮動長槍,內力磅礴如龍,刺穿冥獸的咽喉,卻發現對方體內翻滾着糜爛毒液,還不等他抽回槍頭,便噴了他一臉惡臭黑漿。
義軍眼見主將身陷險境,當即合力圍剿,爆喝聲與兵刃噼啪交錯,冥獸倒地前發出淒厲一吼,再度噴薄滾滾黑血,澆得附近衆人幾欲嘔吐,卻仍奮力堵截身後的更多魔物。
汴京內外,數條戰線同時拉開。
有的地方是骨魔堆積如山,將河堤染成深黑;有的地方則是冥火燎原,把田疇化爲灰燼。
宛如死神從地底升起,要把人間生機徹底吞噬。
城牆上刀光火影,李青雲仍在來回馳騁,他的真氣與刀罡連續爆發,身後帶着一道道殘影,宛如一頭搏殺於亂軍之中的猛虎。
他偶爾回望城下,只見一名老兵被骨魔刺穿腰腹,卻仍死死抱住怪物,嘶吼着讓同伴給它最後一擊。
還有一對母女躲在廢墟後瑟瑟發抖,眼見鬼火即將撲來,卻被恰巧趕到的義軍士卒用肉身擋下,鮮血飛濺。
這樣悲壯而殘忍的畫面在四處上演,每看一次都讓人心如刀絞。
隨着天色漸亮,戰況愈演愈烈。
骨魔的屍體鋪了一地,散落骨渣讓足下變得溼滑黏稠,濃重的血腥味與陰氣混合,使人感覺彷彿身處一場晦暗的噩夢。
穆桂英帶領一支援軍趕來接應城牆守衛,她身披火紅戰甲,揮刀之間火光猶如朱雀振翅,連斬數頭骨翼怪,毫不畏懼地在斷壁與屍堆間穿梭。
遠空突然陰雲匯聚,一股陰風似能攝人神智,城頭不少軍士渾身打顫,彷彿有邪惡之聲在耳畔低語,慫恿他們放棄抵抗。
那聲音深沉而冷酷,帶着某種不可名狀的誘惑,讓人心驚神裂。
李青雲陡然察覺到一絲熟悉的灰暗氣息,他瞬間抓住刀柄,真元運轉,強行驅散那些入侵腦海的詭異低語。
但心裡還是微微一震:靈界竟能與某種更深層的力量產生共鳴,那究竟是什麼?
還未來得及多想,一頭通體閃着青黑色幽光的骨魔巨人忽地出現在中央戰場。
它高達數丈,肩生骨刺,胸腔內似燃着幽幽冥火,搖曳的火焰一閃一滅,彷彿在嘲諷人間的脆弱。
那骨魔巨人揮動大手,竟一把抓住城牆垛口,將磚石與人一併捏碎,有如摧枯拉朽。
李青雲見此變故,頓時催動全身功力,腳下發力,飛身躍起,刀勢怒卷,對準骨魔巨人手臂一劈。
轟然巨響,刀光將那手臂硬生生斬斷,斷裂處涌出的不再是鮮血,而是滔滔冥氣與白骨粉屑。
骨魔巨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似乎要摧垮城牆,在場所有人耳膜生疼,宛若被千萬只尖錐刺入腦海。
幸而穆桂英及時率衆軍士掩護,蜂擁而上,以滾木巨石、猛火油炮輪番轟擊,終於將它的下半身也轟得支離破碎。
這片戰場算是暫時穩住,但代價極爲慘痛。
李青雲站在斷垛邊緣,俯視遍地的殘肢白骨,大宋士卒的血流成河,與冥界魔物的骨粉混在一起,讓天地間渾渾噩噩,恍若浸入黃泉之底。
而此刻,西郊與其他方向的戰事也在繼續膠着。
各路人馬力竭聲嘶,不少將領連揮兵器的力氣都快耗盡,卻依舊堅守陣地。
沒有退路,也沒有退意。
因爲若此城失守,人間便徹底潰敗。
直到殘陽西落,這連場激戰仍不見分曉。
骨魔大軍在冥將的統帥下,似浪潮般反覆衝擊,絲毫不給人族半分喘息。
夜幕降臨前夕,一片金芒突然自城南天際騰起。
那是玉虛宮天師祭出的雷霆法光,宛如一道七彩圓柱直插雲霄,遠遠就能感受到其浩瀚法力。
城頭將士卻無法因此而喜悅,因爲他們深知:玉虛宮雖口口聲聲護佑人間,實際上始終按兵不動,如今施法不知究竟是爲了什麼。
李青雲心下百味雜陳,感覺到城池已然到了極限,若靈界在此刻還有新的後手,情勢將萬劫不復。
他緊了緊刀柄,轉目望向那灰濛濛的戰場,耳邊是無盡呼喊與慘叫,腦海中更浮現一團淡淡的陰影。
宮殿裡的古老氣息隱隱甦醒,讓他心裡既恨且怕,卻也別無他法。
眼下人間廝殺已到極致,唯有再往前拼死一搏,方能在血與火的深淵中博得微茫生機。
於是他縱身一躍,重回殺陣中央,刀光閃耀如電,直面那滔天鬼火與無數骨魔的洪流。
穹頂之上,黑雲翻滾,似有雷鳴低沉喃喃。
在那可怖的幕布後方,彷彿還隱藏着某種未知巨影,冷冷俯視人間的生與死。
就這樣,汴京內外戰焰不息,刀劍交鳴聲融入鬼哭狼嚎,如同一曲讓天地爲之失色的死戰悲歌。
而真正的高潮,纔剛剛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