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夜無月(七)賣貨郎

江心月和楊喬治解除了幻影符,他們原本就穿着天墓派的灰衣服飾,試煉者也是以“何一爲師兄弟”的身份進入這個時代。此刻和天墓派匯合,混入弟子列中,並沒有什麼人懷疑。

何一爲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從他白手起家,在天墓派從最底層做起,一步步走到了大師兄的位置,確實有過人之處。並沒有被一連串的喜事衝昏頭腦。

新娘上轎子,在和騎馬新郎擦肩而過之時,何一爲忽然輕微抽了抽鼻子,心細如髮的他像是發現了什麼:

“轎子之內,怎麼一股淡淡的屍臭味?

“這是放了什麼寵物進去,幾天沒有洗澡了?”

負責擡轎的陳家下人,還有天墓派的衆多灰衣弟子,全部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尤其是天墓派的師弟師妹,常年和形形色色的屍體打交道,對屍臭味道是再熟悉不過了。可是沒有一個人聞到何師兄口中的所謂“屍臭味”。

衆人都覺得,是不是師兄太過敏感過度了。在這個大喜的日子,仍然疑神疑鬼。

人羣之中,只有江心月(高深)知道,背棺人老何是對的。

轎子內的,就是一具屍體。

捫心而論,如果在場的新郎官換做任何人,在不預先知道答案的情況下,大概率發現不了轎子內的問題,稀裡糊塗就拜了禮堂進了洞房。

何一爲坐在馬上,一連問了兩遍,仍然沒有人搭理他。其他人又不敢勸阻,場面一時之間僵住了,迎親的場面,顯得十分滑稽。

他等得不耐煩了,一個側身,從馬背上落了下來。隨即大步流星走向了紅轎子,伸出手,竟然準備掀開簾布,看一看轎子內的新娘到底怎麼樣了。

一邊的陳家人,連忙上去試圖攔住何一爲,嘰裡咕嚕說了一大堆話。大意是在入洞房之前,新人相見,是極其不吉利的象徵,這一家子以後可能會破財破災,多難少福。

聽到這樣的解釋,何一爲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越發心疑起來。冷笑一聲:

“你覺得這種事情不吉利?

“我何某人是做什麼的,你們陳家人大概沒有一個不知道吧。

“三歲住在亂葬崗,被師父收留了一口飯吃,每天睜開眼睛,就是摸骨頭、剝死人皮,和不下上千具屍體打過交道。

“我這樣一個大不祥之人,還怕這個?你們陳家人要是覺得不吉利,一開始就不應該允許這門親事。”

他當下隨手一揮,將前來勸阻的七八人隨手掃到了一邊,揭開簾布,半個身子探入到轎子之中,和裡面的新娘面對面,又在裡面停頓了片刻。彷彿是在轎子內部,直接動手去揭開了那新娘的蓋布,查看蓋布之下的情況。

看到這一幕,江心月(高深)心跳停止片刻。

要是何一爲一旦發現任何不對勁,天墓派衆人直接在婚禮上大開殺戒。那麼血之門的第一任務就是失敗了,要進入到第二任務階段。

她連忙狠狠扭了一把身邊看戲的楊喬治:

“喂,蠢貨,你覺得活人的頭顱落在地上,撿起來,繼續使用,這符合常識不?”

楊喬治被問的莫名其妙:

“你說得這是什麼鬼話?

“活人的腦袋落在地上,那還叫活人了?

“更不要說撿起來使用,這是更加不可能的事情。”

江心月連忙繼續追問道:

“所以新娘子的頭一開始就連接在她的脖頸上,不會出現任何縫合、裂痕,是不是?”

楊喬治不明所以,還是回答道:

“那是自然。

“陳家二小姐是一個活人,怎麼可能出現你說得這種情況。

“哪怕是在夢境之中,未免也太離譜了一些。”

何一爲半個身子探在轎子之中,對於江心月(高深),時間彷彿持續了一萬年之久。

片刻之後,他又重新退了出來,回到天墓派人羣之中。

何一爲一張如死水一般的面癱臉,從他的表情,倒是看不出,在轎子之中蓋布之下,究竟看到了什麼。

但是他並沒有直接動手,這倒是一個好兆頭。

若是轎子內的新娘是無頭屍首,何一爲早就一聲令下,連同這轎子一起砍得七零八落了。

片刻之後,他悠悠說道:

“陳家二小姐,果然是國色天香,名不虛傳,和大小姐的美貌不相上下。

“只是……”

何一爲道,

“是不是知道今天要出嫁,昨晚沒睡好,有一些落枕了。”

周圍人一陣低低的輕聲鬨笑。

既然大師兄都檢查過,沒有任何問題了,那麼迎親隊伍自然是繼續。下人們高高興興擡起了轎子,何一爲也半拉馬首,回到了馬背之上。

江心月心道,幸好楊喬治的能力超羣,硬是給這個鬼新娘摁回了腦袋。

但是不知道爲何,那已經停止的太陽穴,像是幻肢一樣砰砰砰跳個不停,有一種很強烈的不祥的預感。

只要楊喬治一直牢牢壓制鬼新娘,高深在困龍地看住屍傀,不讓其失控,堅持完今晚的洞房夜,任務就完成了。

但是陳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兩位女兒,死因全部和頭部有關。

隱藏在陳家的那個沉默的兇手,似乎很喜歡摘下受害者的頭顱。

江心月和楊喬治對視了一眼,楊喬治也發現有些不對勁:

“新娘正常,新郎也正常。那麼,問題一定出在死掉的大小姐身上。

“大小姐總不可能是無緣無故被殺死的,這扇門給我們這個提示,總不能什麼用處都沒有。”

江心月思考了一會兒:

“老楊,你留在這裡,我再回到陳家的內庭,找一找有什麼線索。

“新娘去哪裡,你一定要跟隨在附近五十米的距離之內,千萬不要跟丟了。”

壓制鬼娘子,靠楊喬治一個人的【常識】領域就夠了。

江心月單獨行動,也有好處。她可以肆無忌憚使用催眠能力,把陳家府上下傭人的記憶翻一個遍。沒有老楊在一邊限制自己的能力。

楊喬治有些語塞:

“醫生,你進入夢境不是爲了治療我麼。爲何不跟着我,反而單獨行動?”

當下情況緊急,江心月也不顧楊喬治的意見,轉身向着人羣相反的方向走去。

沒走出幾十米的距離,亭子裡一個看門的老頭便攔住了她的去路:

“哎哎,你不是天墓派的弟子麼。

“你們師兄弟大婚的時候,你不去參加,怎麼一個人徑直往院子裡闖?

“雖然兩家人已經是親家了,但是你也太隨意了點唄。”

江心月懶得和他廢話,直接取出硬幣在他面前翻轉起來:

“陳家大小姐出事的書房,在哪間?

“帶我過去。”

老頭原本還想訓斥她一番,但是,眼神慢慢之間就開始變得有些迷離了。身體也開始不受控制了,緩緩站起身來,向着庭院對面的小路走去:

“請往這裡走。大小姐莫名其妙掉了腦袋的那間書房,在老爺最愛的竹林後面。”

一老一少,一前一後,向着陳家大院的深處走出。一路上,偶爾有人路過看到他們,還以爲是那老頭主動領着天墓派弟子進入陳家院子深處,也沒有人攔着他們。

江心月隨意問道:

“大小姐的頭顱,有沒有找到什麼線索。

“還是說,在大小姐死之前,陳家人有沒有發生什麼異常的舉動?”

如果陳家深處,真的寄宿着一隻取人頭顱爲樂的怪談,那麼除了殺人之外,它一定還會引發其他的異象。

老頭眼神迷離,江心月詢問什麼,他就老老實實回答什麼:

“線索的話,倒是沒有。整個鎮子的捕快和神探來來過陳家府了,上上下下里裡面面都翻箱倒櫃查了一遍。和陳家有一丁點仇的人,都被丟進天牢吃了幾十天的鞭刑,硬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找到。

“要說奇怪的事情,倒是不少。”

他嚥了一口口水:

“在大小姐死前大約一個月,一個奇怪的挑貨郎,莫名其妙來到了陳家府的外面,說要見上陳老爺子一面。

“一般遇到這種的江湖貨郎,一般會給他隨意打發一點銅錢,讓他走人。陳家家大業大,不在乎施捨這些小錢,只要在鄉親鄉里之中討一個好名聲。

“但是不知道爲何,這個貨郎有些特殊,並不要陳家施捨的財物。反而,只要求前來趕人的下人,去找到老爺子,替他傳遞一句話——

“‘陳老八,四十年前,你從老家逃荒出來的時候,賒的賬,欠了四十多年,是時候來還清了’。”

……

……

陳家大院內,高深一邊操縱着江心月,和老頭交談的時候。他的真身留在困龍地,和一衆天墓派弟子看守着巨棺,也沒有閒着。

轟隆,轟隆……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大地之下,隱隱傳來奇怪的聲音。彷彿什麼不可名狀的巨物,正在一聲一聲敲擊着厚厚的棺壁。

“不好了,你們快來看一下,大師兄留在這裡的棺材……動了。動了!”

守護在一邊的灰衣弟子中,有人臉色慘白,忽然之間指着那被鐵索連環的巨棺,顫抖着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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