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過險關扮裝母子

當他們在江面上兜了一個圈子時,那再度包圍上來的四艘快艇,也快接近上來,其中一艘,以激矢離弦之勢,向着呂正英的小艇,攔腰撞了過來,並傳出一聲冷笑:“下去喝水吧!”

呂正英的小艇,忽然作了一個九十度的急旋,以毫髮之差,避過對方那攔腰一撞,同時右手一記劈四掌,擊在江面,激起一股水箭,射向船頭的勁裝漢子。

那勁裝漢子在視線受阻之下,深恐遭受暗算,不等水箭射上,人已臥倒甲板之上,而他那艘小的艇,也適時蕩了過去。

這位勁裝漢子的反應,固然不慢,但卻仍然略嫌遲緩,他那左肩之上,還是中了青衣美婦所發出的部分木屑,痛得他發出一聲哀號之後,才揚聲喝道:“點子扎手,並肩上!”

這是江湖黑話,意即敵人太強,大家齊上。

但事實上,不等他招呼,另外三艘小艇,已分三面衝了上來。

青衣美婦幢面絲巾一揚,低喝一聲道:“劍來!”

呂正英恭應一聲,連忙將自己的青鋼長劍遞了過去。青衣美婦一劍在手,算得上是如虎添翼。

她不等那三艘小艇合圍,人已飛身而起,一道青虹,環空一匝,那三艘小艇上的六個勁裝漢子,在一片慘號聲中,變成了十二段,而青衣美婦本人,又已輕靈曼妙地,飄落自己船上。也就在此同時,那三艘疾衝而上的小艇,也被呂正英輕巧地避了過去,而那三艘失去控制的小艇,竟在‘砰’地一聲大震聲中,互相撞得一塌糊塗。

這些封鎖江面的人,在接連碰了幾個硬釘子之後,雖然又有四五艘梭形快艇圍了上來,但卻不敢再接近了,只是遠遠圍繞着兜圈子。呂正英人目之下,哈哈大笑道:“不怕死的,快點上來呀!”

青衣美婦低聲說道:“叫他們頭兒答話。”

呂正英揚聲喝道:“嗨!別圍着盡在兜圈子了,叫你們頭兒來,我有話說。”

右邊的小艇上,傳來一聲冷笑道:“別神氣,咱們寨主,馬上就來了。”

不錯,那封鎖線上,已有一艘大型樓船,逆流駛了上來。

呂正英訝問道:“寨主?難道你們不是‘無敵堡’的人?”

那小艇上的人說道:“咱們是‘湘江水寨”但卻受‘無敵堡’的節制。”

呂正英“哦”了一聲道:“原來是‘湘水水寨’的朋友,我‘呂家莊’與‘湘江水寨”可談不上過節啊!卻爲何要作此落井下石的勾當?”

那小艇上的人苦笑道:“呂公子,這事情同我說可沒用啊!”

青衣美婦低聲說道:“別跟他們廢話,留點精神,準備廝殺。”

呂正英低聲笑道:“前輩,如果對‘湘江水寨’的人,我想,這場廝殺大致可以避免的,只是,不知那水寨寨主,是否換了人?”

青衣美婦訝然問道:“怎麼?你會同‘湘江水寨’的寨主有交情?”

呂正英道:“不是小可同他有交情,而是小可的一位世伯,就是‘七殺令主’朱四孃的總管,‘通臂神判’劉子奇劉伯伯,他們同爲‘排教’門下,可以算得上是同門兄弟。”

青衣美婦嘆了一聲道:“能夠和平解決,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怕只怕,你這希望會落空。”

呂正英一怔道:“爲什麼?”

青衣美婦道:“一個小小水寨主,在‘無敵堡’之下,能算什麼?他能做得了主嗎?”

呂正英劍眉微蹙,沒接腔。

那艘由封鎖線上,逆流而上的樓船,越來越近了。燈火輝煌中,已能清晰地看到旗杆上飄揚着的旗幟。最上面的一面,是代表‘無敵堡’的,繡着‘淳于’兩個大金字的黑色三角旗,下面卻是一面較小的旗幟,黑底銀字,是一個‘邢’字。

呂正英人目之下,自語似的說道:“是他,人倒沒有換。”

青衣美婦道:“這位姓邢的水寨主,叫什麼名字?”

呂正英道:“那邢無咎,綽號‘浪裡白條’。”他一頓話鋒,又忽有所憶地笑問道:“前輩身爲那‘無敵堡’的頂尖人物之一,竟然對屬下水寨主是誰,都不知道?”

青衣美婦道:“平常,我根本就不管事,怎會知道這些呢?”

那艘樓船,越來越近了,青衣美婦忽然幽幽地一嘆道:“正英,爲了達到你自立門戶的目的,也必須在平常就注意攏絡你父親生前的故舊世交。”

呂正英正容說道:“多謝前輩,小可記下了。”

那艘樓船,已到十丈之外,但見甲板上燈火輝煌,人影幢幢並有人揚聲說道:“請呂公子答話。”

呂正英揚聲說道:“閣下有何見教?”

樓船的船舷邊,出現一個勁裝大漢,俯着身軀向下說道:“咱們這樣談話,可不太方便,呂公子將門虎子,方纔已迭創本寨前鋒,不知是否有膽量上咱們船上來?”

呂正英哈哈笑道:“西門銳的南七省綠林總舵,我都照闖下誤!區區一艘‘湘江水寨’的樓船,又算得了什麼!”

勁裝漢子笑道:“呂公了,此一時彼一時也,你能闖進西門總寨主的總舵,卻未必能闖得出本寨的這一艘小小樓船。”

呂正英冷笑一聲道:“不用激將,必要時,我會闖的。”

青衣美婦傳音說道:“問明是誰主持,準備上船。”

呂正英點點頭道:“閣不是什麼人?”

那勁裝漢子道:“在下乃‘湘江水寨’巡江堂堂主杜威。”

呂正英道:“原來是杜堂主,小可失敬了。”接着,又沉聲問道:“邢寨主在不在船上?”

杜威答道:“這是寨主座艦,寨主當然在船上。”

呂正英沉聲說道:“那麼,小可要上來了。”

杜威笑道:“歡迎,歡迎!”,歡迎聲中,已由船舷邊放下扶梯來。

呂正英的小艇駛近樓船,繫好小艇之後,偕同青衣美婦拾級而上。

青衣美婦將手中的青鋼長劍還給呂正英道:“這玩藝還給你。”

呂正英笑道:“前輩,說不定還有用上的時候。”

青衣美婦道:“必要時,我可以向他們借用。”

呂正英笑道:“這倒是好辦法。”

說話間,兩人已登上了甲板,觸目所及,甲板上頗爲寬敵。靠近官艙前,並列着兩張虎皮交椅。

交椅上坐着的,是一個虯鬚大漢和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的青衣青衣美婦笑道:“我要是‘七殺令主”哪還有你的命在!”

接着,目注邢無咎,沉聲問道:“邢寨主,這兒是誰做主?”

邢無咎道:“自然是司相公做主。”

青衣美婦那透過幢面紗巾的冷厲目光,凝注司大年,厲聲問道:“司大年,你怎麼說?”

司大年冷冷一笑道:“我的意思,你們兩個,最好是識相一點,束手受縛,免受皮肉之苦。”

青衣美婦卻是好整以暇地,注目問道:“司大年,你由‘無敵堡’帶來多少助手?”

司大年哈哈大笑道:“真是笑話!憑我司大年,還用得着帶助手。”

青衣美婦問話的用意就是要明瞭目前,究竟有多少‘無敵堡’方面的人,以便摸清對方實力。

目前,有着司大年的這一句話,事情也就好辦多了。

她扭頭向呂正英沉聲說道:“正英,俗話說得好,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姓司的交給我,你對付那位邢寨主。”

呂正英恭應一聲:“鏘”地一聲,已亮出青鋼長劍,戟指刑無咎,沉聲喝道:“邢寨主請!”

邢無咎提起座位旁的一把大砍刀,起身冷笑道:“小狗不知死活,老夫就成全你吧!”

“呼”地一刀,攔腰橫斬過來,口中卻以真氣傳音說道:“賢侄,邢伯伯迫於形勢,設法維護你,我知道你水性極佳,還是由水底下逃走吧!”

呂正英避過對方的銳鋒,回敬一劍,一面也傳音說道:“多謝邢伯伯,小侄有辦法脫身的,只等司大年受制之後……”

文士。

甲板兩旁,插着二十來個松油火把,照耀着那分立兩旁的勁裝大漢們,顯得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

呂正英踏上甲板,舉目打量時,青衣美婦向他傳音說道:“正英,那青衫文士由我來收拾。”

呂正英傳音問道:“那是什麼人?”

青衣美婦傳音接道:“是淳于坤的次徒司大年。”

傳音說話之間,兩人已走到甲板中央,青衣美婦傳音接道:“正英,暫時莫同邢寨主拉關係,候我的傳音通知。”

呂正英自然明白青衣美婦的用意。

因爲,有淳于坤的次徒司大年在,邢無咎縱然想賣面子,也無法自主,所以必須見機而行。

這時,甲板上,除了江風呼呼,以及那些松油火把的“畢剝”之聲外,算得上是鴉雀無聲。

呂正英與青衣美婦並肩停立於司大年與邢無咎兩人座位前的丈遠處,司大年才冷笑一聲道:“你們兩個,好大的狗膽!”

呂正英心知對方兩人是什麼人了,但他卻故意含笑問道:“這位是邢寨主嗎?”

一旁的邢無咎連忙接道:“不!這位是‘無敵堡主’於堡主的得意弟子司大年司相公。”

青衣美婦接問道:“那麼,閣下才是邢寨主?”

虯髯大漢(即邢無咎)點首接道:“不錯!”

司大年目注青衣美婦問道:“你是什麼人?”

青衣美婦冷然接道:“你不配問!”

這語氣,使得司大年一怔道:“你是‘七殺令主’?”

他們這一對,做作得很逼真,在旁人看來,雙方殺得如火如荼,但實際上卻是虛應故事,在互相以傳音交談着。

那邢無咎傳音“哦”了一聲道:“那位夫人是誰?”

呂正英傳音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誰,但她已幫過我不少忙了。”

這當口,青衣美婦也同司大年交上手。

司大年自然不是青衣美婦的敵手,因而一上手就被逼得節節後退。

司大年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厲害,因而接連被迫三步之後,不禁駭然問道:“你……懂得本堡的劍法,你是什麼人?”

青衣美婦是司大年的師母之一,自然會懂得‘無敵堡’的劍法。

此刻,青衣美婦雖然是以徒手對長劍,但她於周旋之間,顯得對對方的劍法,輕車熟路,瞭如指掌,使得司大年在深感壓力如山之下才有此凜駭驚訝的一問。青衣美婦此刻心頭可有點爲難了。

因爲。她既要保持自己身份的秘密,又要替呂正英保全這‘湘江’水寨的一股實力,可委實是一件難以兩全的事。

事實很明顯,如果她殺了司大年,則‘湘江’水寨的刑無咎沒有理由還能活着,但留下司大年,則自己的身份,可能會被司大年揣摩出來。

她一時拿不定主意,手上的攻勢,也無形之鬆弛下來,口中並冷笑道:“七殺令主的人,對你們的武功,瞭如指掌,你這小狗,算是少見多怪!”

司大年沉聲問道:“我問你是誰?”

青衣美婦冷笑道:“你小狗到閻王面前去問吧!”

這時,呂正英與邢無咎的傳音交談,已大致談得差不多。

司大年因所受壓力一輕,他也沒法去研究什麼原因,一見邢無咎與呂正英殺得難解難分,不由拉開嗓門大叫遣:“邢寨主,你爲什麼舍長取短,快將那小子逼下水去啊!”

邢無咎揚聲答道:“老朽也正是這麼想哩!”

司大年這一逼呂正英下水的建議,卻使青衣美婦心頭一動地,傳音向刑無咎問道:“邢寨主,司大年的水性如何?”

邢無咎微微一愣後,纔想到神秘的青衣美婦在問他,立即傳音答道:“回夫人是一隻旱鴨子。”

青衣美婦接道:“我將這廝逼下水去,你親自下去施救,但必須將他淹得半死才救上宋。

邢無咎傳音答道:“老朽知道了。”

“還有。”青衣美婦傳音接道:“待會,你也在水底裝成被呂正英所制,以便我們突圍。”

邢無咎傳音答道:“好的。”

這當口,青衣美婦突然奇招迭出,將司大年逼到了船舷邊,司大年心頭‘不好’的念頭還沒轉完青衣美婦已嬌叱一聲道:“小狗下去!”

司大年一聲驚呼,由樓船上飛起,直墮江心,一聲巨響,江面上激起一個水柱。

這時,其餘的嘍-們大聲叫道:“不好了,司相公落入江中了!”

青衣美婦沉聲喝道:“放下兵刃,可以免死!”

江心中,響起一陣‘咕嚕嚕’的聲響,接着、並傳出司大年的驚呼道:“救命呀……”

邢無咎虛晃一招,飛身躍人江中,但司大年卻又失了蹤影。

樓船上的兩位首腦人物一落人江中,加上青衣美婦那震聲一喝,那些嘍-和小頭目們,倒真的都被鎮懾住了,甲板上也因而沉寂下來。

但那邢無咎落江之前,已以真氣傳音向呂正英傳達了青衣美婦的意思,因而邢無咎一躍人江中,呂正英立即縱身大笑道:“邢無咎,你縱然逃到水晶宮,小爺也要把你抓回來!”

話落人飛,‘撲通’一聲人也躍人江心。

這時,甲板上已只有青衣美婦一人在與‘湘江’水寨的嘍-們對峙着。

青衣美婦一見,對方那些人都頗爲聽話,這纔再度沉聲說道:“我同呂公子,僅僅是由這兒借道前往夏口,只要諸位安分一點,我們也決不會傷害你們。”

“譁”地一聲,江面上冒起一個溼淋淋的大漢,手中託着一個半死的人,口中並大喝道:“快將司相公接過去!”

原來這二位,正是邢無咎與司大年。邢無咎真不愧那‘浪裡白條’的綽號,他手中託着一個司大年,但江水卻纔淹到他的膝蓋部分!」艘梭形快艇,飛射前來,將已淹得半死的司大年接了過去。

又是‘譁’地一聲,呂正英由丈遠處冒出江面,哈哈大笑道:“邢無咎,我總算找到你了!來,來,來,咱們再戰一百回。”

邢無咎冷笑道:“小狗,誰還怕了你不成,走!咱們再上甲板上去。”

呂正英笑道:“在甲板上宰你,算不了什麼,對付你這個有‘浪裡白條’之稱的水盜頭兒,必須在水中才能顯出小爺子的本領來。”

邢無咎怒聲叱道:“小狗自己找死,老夫就成全你吧!”話聲未落,人已踏水向呂正英撲了過去了。

一股水箭,向那邢無咎迎面射來,並傳出呂正英的朗笑道:“你先嚐嘗這個。”

一股水箭,自然阻止不了刑無咎,因之,呂正英的話聲未落,邢無咎已撲到他的身前,一場龍騰虎躍的水戰,又即展開。雖然這二位是在做假,但因他們表演逼真,尤其是在江心之中,由江面殺到水底,由水底殺到江面,但見波翻浪滾,水花四濺,更沒法看出他們是在做戲來。

更何況,眼旁的旁觀者,都是‘湘江’水寨中人,也就是邢無咎的老部下,子弟兵,壓根兒就沒人懷疑他們的頭兒是在做戲。但事實上,他們卻不能不有這一番做作。

因爲,知人知面不知心,在人多分子雜的情況之下,難免有人被‘無敵堡’所暗中收買,同時,萬一以後‘無敵堡’方面查詢起當時的情況,也有一個合理而衆口皆同的交代。

所以,他們這場水戰,表演得逼真無比,也精彩萬分,使得旁觀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做聲不得了,水戰中的二位,於大戰了十多個回合之後,邢無咎禁不住傳音說道:“賢侄,最近江湖上哄傳你威震‘惡虎溝’的事蹟,我還以爲有點過於宣染,現在,我卻是完全相信了。”

呂正英傳音說道:“邢伯伯謬獎了,其實,以目前武林情況而言,小侄這點成就,是還沒入門的哩!”

邢無咎道:“這倒是不錯,以後,你可得在你們那令主手下,多多學點功夫。”

呂正英道:“小侄會的。”

刑無咎傳音“哦”了一聲道:“對了,你劉伯伯經過這兒時,我們曾經交談過,也曾談到你。”

這時,一艘梭形快艇上,傳來一個清朗話聲道:“啓稟寨主,司相公已醒過來了。”

邢無咎揚聲答道:“快送到座艦上去,好讓他休息。”

那快艇上的人道:“寨主,不行呀!座艦上面,還有一個很厲害的敵人。”

邢無咎道:“那就讓他在小艇上休息!本座馬上就來。”

呂正英哈哈大笑道:“姓邢的,別做春秋大夢了,你也躺下來,歇一會兒吧!”

邢無咎怒叱一聲道:“放屁!”緊接着,卻以真氣傳音道:“不能再拖延了,咱們到水底去。”

呂正英震聲大喝道:“老兒,你下來吧!”

隨着這話聲,兩人幾乎是同時沉入水中,只在水面上留一串水包。

這時,青衣美婦卻向那梭形快艇上的人說道:“嗨。將司大年送上來!”

快艇上的人冷笑一聲:“我爲什麼要聽你的!”

青衣美婦沉聲說道:“乖乖送上來,我不會傷害他。”

快艇上的人笑道:“有本領,你就自己下來吧!”

青衣美婦笑道:“你以爲這點距離,能難得了我?”

“嘩啦”一聲,呂正英已冒出水面,雙手託着邢無咎,哈哈大笑道:“浪裡白條已變成泥鰍。”

那些湘江水寨的人齊都臉色一變之間,呂正英又振聲說道:“前輩,請接着這廝。”

隨着話聲,順手將邢無咎的龐大身體,向樓船上甩了上去。

青衣美婦接住邢無咎之後,又立即揚聲說道:“正英,將司大年也扔上來。”

呂正英揚聲問道:“司大年在哪兒啊?”

青衣美婦擡手一指道:“就在你右前方五丈遠處的小艇上……”.她的話沒說完,呂正英已向那小艇撲了過來。這剎那之間的變化,對湘江水上的人而言,委實是太意外,也太快速了,快速得使他們來不及有反應。就以那艇上的人來說吧!」直看到呂正英向他們撲了過來,才如夢初醒似的,拔轉船頭,準備向下遊駛去。”

但呂正英是何等身手,那艘小艇,剛剛開動,他已撲上了小艇,兜胸一把抓住那勁裝漢子,沉聲喝道:“朋友,你可要識相一點!”

那漢子連忙哀聲央求道:“呂公子饒命,小的家中還有七十歲的老母。”

呂正英截口笑道:“我不殺你,給我將小艇駛到樓船下去!”

那漢子連聲恭喏道:“是,是……”

這時,樓船上那些湘江水寨的頭目和嘍昭們。」見他們的寨主已被制於青衣美婦手中,竟不顧自己安危地,一齊吆喝着圍了上來。

青衣美婦目注之下,不由心中暗忖着:“真是盜亦有道:這些水盜們,倒是蠻講義氣的,也足證這位邢無咎極得手下人的愛戴,像這樣的血性漢子,倒是值得爭取的。”

她心念電轉,口中卻沉聲喝道:“諸位各守原位,你們寨主,不過是穴道被制,我同呂公子都無意傷害他……”

他的話沒說完,江面上傳來呂正英的話聲道:“前輩,按着這個。”

原來司大年也被呂正英扔了上來。青衣美婦只好騰出一隻手,將司大年接下,平放在甲板上。

人影一閃,全身被水溼的呂正英也上了甲板,向着那些圍着的頭目們揮揮手道:“諸位退後一點,我要同你們寨主說幾句話。”

那些‘湘江’水寨的人,雖然心中驚疑不定,但在投鼠忌器的情況之下,也只好依言退了開去,其中一人並沉聲說道:“呂公子,希望你們遵守諾言,不得傷害咱們寨主和司相公,否則,我們明知不敵,也得拚個你死我活。”

呂正英笑道:“這位朋友,請儘管放心,我決不會損傷你們寨主一根汗毛”

接着,凌空揚指將那邢無咎、司大年的穴道解開,含笑問道:“真是失禮得很,二位起來吧!”

邢無咎挺身坐了起來,司大年剛纔淹得死去活來還沒好好調息,而掙了半天,才勉強坐起來。

呂正英含笑接道:“邢寨主,小可不爲已甚,但二位也得請給我一個方便才行。”

刑無咎注目問道:“如何方便法?”

呂正英道:“事情很簡單,那就是借你這艘座艦,送我一程。”

青衣美婦連忙接道:“不!只要他打開封鎖線,我們還是乘自己的小艇。”

呂正英附和着接道:“對!事情就這麼辦。”

刑無咎苦笑道:“呂公子,方纔我已說過,目前,可不是老朽做主。”

呂正英目光移注司大年問道:“司大年,你怎麼說?”

司大年冷笑着沒做聲。

青衣美婦已看出司大年,是在默運真力,準備驟起發難,當下,冷笑一聲道:“你小子,少動什麼鬼心眼!”

話落手起,已凌空揚指,點了司大年兩處大穴,而且,算得上是一不做二不休,順手依樣畫葫蘆地,邢無咎的穴道:也重行制住了。

當然!青衣美婦這一手,並非是怕那邢無咎有什麼軌外行動,而是故意表演給司大年看的。

司大年也冷笑道:“那麼,咱們就這麼耗着吧!”

呂正英怒叱一聲道:“司大年,你以爲我不敢殺你!”

司大年笑道:“那你爲何不殺?”

呂正英道:“我會成全你的。”接着,向青衣美婦說道:“前輩,既然他們自己要找死,我們就帶着他們,闖過封鎖線後,再結果這廝的性命。”

青衣美婦點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邢無咎連忙向呂正英央求道:“呂公子,請等一等,讓我勸勸司相公。”

呂正英冷然接道:“那你可得快一點,我們沒功夫多等。”

“是!是!”邢無咎連聲恭喏道。轉向司大年苦笑道:“司相公,俗語說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今宵,咱們既已栽了筋斗,何不落得大方一點,放他們離去,也好保全自己的有用之身,作爲日後雪恥復仇之用。”

樓船上傳來一個蒼勁話聲道:“是啊!識時務者爲俊傑,不識時務者是大笨牛。”

司大年厲聲喝道:“什麼人?”

樓船上語聲道:“一個過路的糟老頭,也想沾呂公子的光,一同東下。”

司大年長嘆一聲道:“時衰鬼弄人,好了,邢寨主,由你看看辦吧。”

邢無咎道:“那樣,老朽就開放封鎖線了。”

司大年頹然一嘆道:“我已經說過,由你看着辦。”

“多謝司相公!”

邢無咎扭頭向旁立的一個頭目,沉聲說道:“王香主,傳令下去,放呂公子等人過關。”

那王姓香主恭應道:“屬下遵命。”

呂正英連忙接道:“還有,我不原再受到絲毫干擾,所有封鎖線上的弓箭手,也一律撤走。”

邢無咎笑道:“呂公子,封鎖線上的船隻,都撤走了,又怎會還有弓箭手?”

呂正英冷然接道:“希望你言而有信。”

接着,才向青衣美婦說道:“前輩,回到我們的小艇上去吧!”

“好的。”青衣美婦目光一掃司大年和邢無咎二人道:“你們兩個聽好,所點穴道:一個時辰之內自解,希望你們以後別再犯在我手中:”

說完,與呂正英二人相偕飄落原先所剩的小艇之上,他們的小艇旁邊,赫然還繫着另外一艘小艇,小艇上還並肩坐着兩個人。那兩位,一位就是前此在‘衡山’城中的‘瀟湘別館’中,祖孫三代共坐一張餐桌,並曾談到過他呂正英的那三位中的雲兒。”

另一位就是一再要收他作爲徒弟的,自稱‘無敵堡’堡主師父的黃衫老人。

當呂正英入目之下,微微一愣之間,黃衫老人卻向他齜牙一笑道:“娃兒好威風呀!”

呂正英謙笑道:“老人家謬獎了。”

說着,已着手解開小艇系在大船上的粗繩。

黃衣老人卻含笑接問道:“呂正英,你認識這娃兒嗎?”

呂正英笑了笑道:“認識,我知道他叫雲兒。”

接着,又爽朗地一笑道:“恭喜老人家,收得一位好徒兒。”

黃衣老人拈着須微笑道:“你不用羨慕,也不要嫉妒,我老人家隨時隨地都歡迎你投到我門下來的哩。”

粗纜解開了,呂正英一面操着小艇盪開大船,一面笑道:“我不羨慕,也不嫉妒,更不後悔,但我得爲這位雲小弟兒慶賀。”一頓話鋒,才朗笑着接道:“雲兒小弟,恭喜你呀?”

那雲兒居然有點羞答答地,笑道:“呂公子,你爲什麼不到我師父門下來呢?我師父的本領,可大得很哩。”

呂正英的小艇,已順流而下,他口中卻揚聲說道:“小弟,我現在還不想拜師父。”

接着,又問道:“二位準備去哪兒?”

原來那二位的小艇,已向左岸駛去。

雲兒揚聲笑道:“我們準備走陸路。”

那黃衣老人也揚聲笑道:“娃兒,我老人家並不想沾你什麼光,闖過這封鎖線,此行是特地送雲兒來,讓你們認識一下,免得以後見了面,雙方不認識……”

話聲中那艘小艇,就像是離弦疾矢,向左岸激射而去,東方天際,已現出魚肚白色。

那黃衣老人與雲兒,很快地消失於視線之中,那橫攔水面的船隻,也在這片刻之間,撤離江面。

呂正英與青衣美婦二人,在晨光曦微中,順流而下。

青衣美婦輕輕一嘆道:“武林中,真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呂正英笑問道:“前輩爲何有此感嘆?”

青衣美婦道:“我說的是那黃衣老人,如果我沒有看走眼,他的成就已到了莫測高深的化境。”

呂正英禁不住一怔道:“奇怪?前輩難道不認識他?”

青衣美婦訝問道:“我爲什麼會認識他?”

呂正英苦笑道:“他不就是淳于坤的師父嗎?”

青衣美婦怔了怔道:“不對!雖然他的外表,與淳于坤的師父有七成相近,但我敢斷定他不是淳于坤的師父。”

呂正英道:“也許是他施用易容術?”

青衣美婦蠻自信地接道:“易容術,絕對逃不過我的眼睛。”

她一頓話鋒,又立即接問道:“聽他方纔那話意,好像有意收你作徒弟?”

呂正英點點頭道:“是的,.已經同我說過好幾次了。”

青衣美婦接道:“這麼好的機會,你爲何沒答應?”

呂正英苦笑道:“就是因爲他自稱是淳于坤的師父,所以我才拒絕了。”

青衣美婦道:“我敢絕對肯定,黃衣老人不是淳于坤的師父。”

呂正英笑問道:“前輩以何所據,而敢如此肯定?”

青衣美婦道:“淳于坤的師父,是一個色中餓鬼,見了任何略具姿色的女人,都不會放過的,目前的我,雖然帶着面妙,但我自信,模樣兒不致太難看,如果這黃衣老人是淳于坤的師父,他絕對不會對我不聞不問就離去的。”

呂正英蹙眉接道:“前輩這分析,頗有道理,只是,如果他並非淳于坤的師父又爲何冒充呢?”

青衣美婦“唔”了一聲道:“這事情,可委實使人費解。”

一頓話鋒,又注目接道:“正英,以後,再遇到他時,希望你莫錯過這個機會。”

“好的。”呂正英笑了笑道:“不過,我也得先問問他,究竟是什麼人,我總不能拜一個不明來歷的人作師父啊!”

青衣美婦幽幽地嘆了一聲,沒接腔。

呂正英顯得很企盼地接道:“前輩,淳于坤爲什麼要殺我全家,我想,您一定知道?”

青衣美婦點點頭道:“是的,我知道。”

呂正英接道:“現在,可以告訴我嗎?”

一隻健鴿,由江面上低掠而過,向下遊疾射而去。

青衣美婦輕輕嘆一聲道:“正英我們不能再走水路了。”

呂正英蹙眉問道:“方纔那是信鴿?”

青衣美婦點點頭道:“是的,再碰到攔截的時候,縱然我拚着泄露身份,恐怕也保護不了你!”

呂正英注目問道:“那麼,前輩之意,是……”

青衣美婦毅然說道:“就天未大明之前,棄舟登岸,快!”

“好的……”呂正英恭應聲中,雙漿使勁一撥,小艇已向左岸激射而去。

當天傍晚時分,地點是衡山與湘潭接界處的一個小村落旁。

這小村落還是衡山縣境,但一過這小村落,就是湘潭縣境了。這兩縣分界所在處,是一段奇險的道路,這一段道路,等於是由一片峭壁上開闢出來的,寬僅容兩騎並駛,長達半里以上,左倚峭壁,右臨湘江,俯視那數十丈下的滾滾濁浪,膽小的朋友,真會嚇得發抖!

如今,就在這段奇險的道路上,有着十多個手持單刀的勁裝漢子,正在旁若無人地高聲談笑着。

這些人不像是官府的關卡,也不像是剪徑的強盜,但他們事實上,卻在檢查過往的行旅,但他們檢查的對象,是由‘衡山’北上的,至於由‘湘潭’南下的,卻並不過問。檢查行動,並不算太苛擾,也不劫掠財物,但卻也絕不爲虎作倀,凡是北上的人,一個個都得查驗之後,才能放行。

而且,遇上年輕而略具姿色的女客,還難免上下摸一摸,輕薄一番,因此,一般商旅,都是恨在心頭,卻是敢怒而不敢言。

當夜幕逐漸下垂時,一個由十五騎人馬組成的護鏢行列,也剛好趕到這一段險道之上。

這一個護鏢行列,並沒有鏢車隨行,也沒有一個趟子手,包括掌旗的在內,全都是鏢師裝束。

由鏢旗上可以看出來,這是在南七省中,最負盛名的一家鏢局一一武揚鏢局。

但這一個大有來頭的鏢局,在目前這情況之下,卻也並不例外,被擋駕了。

當他們到達那些勁裝漢子所設的臨時關卡前時,其中一個頭目模樣的人沉聲喝道:“統統下馬接受檢查!”

武揚鏢局中最前面的掌旗鏢師,微微一怔之下,含笑說道:“朋友,在不等是武揚鏢局的。”

那頭目冷然接道:“我已經看到你們的鏢旗了。”

那掌旗鏢師蹙眉問道:“請問朋友屬於哪一道上?”

那頭目雙手揹負,仰臉漫應道:“無敵堡”。

那掌旗鏢師道:“武揚鏢局與無敵堡,一向和平相處,而且也算交情不錯,”

那頭目仰臉如故道:“這情形,我知道。”

這當口,後面的十四騎,都停了下來,也都下了馬,一位身材較矮,顯然是這一行人中首腦的人排衆面前,沉聲問道:“什麼事?”

那掌旗鏢師恭應道:“回總鏢頭,‘無敵堡’的朋友攔路檢查。”

“無敵堡”的那位頭目,一見對方行列中,居然還有一位總鏢師,這才傲態略爲收斂,向着那位正向他打量着的總鏢師,微微點首道:“周大俠,您好?”

那位總鏢師卻是撇脣一哂道:“託福,託福。”

接着,才精目中神光電射地沉聲說道:“很抱歉,周子真可不認識你!”

原來這位總鏢頭,就是在南七省中,享有頗高盛譽的‘鐵筆神判’周子真。

論他的名堂,可比呂正英的父親“湘西劍客”呂維屏還要響亮得多,不過,此人出任武揚鏢局的總鏢師,卻恐怕還是最近幾天的事。

以此人的身份和地位,面對“無敵堡”中的一個要找他們麻煩的小頭目,也就難怪他有此傲態。

那頭目冷冷地一笑道:“在下乃‘無敵堡’中的小頭目,像周大俠這等貴人,自然不認識啦!”

周子真冷然問道:“你還要檢查?”

那頭目含笑接道:“當然!”不等對方開口,皮笑肉不笑地接道:“周大俠請息雷霆之怒,在下的身份,雖然不夠份量,但自然另有夠份量……”

另一個清朗語聲截口叱道:“住口!”

聲到人到,轉眼間人影一閃,出現一位全身青色勁裝的年輕人,戟指着周子真沉聲叱道:“周子真你別夜郎自大,咱們‘無敵堡’出來的狗,都是逢人高三級,何況還是一位香主……”

周子真淡笑着截口問道:“你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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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目搶先答道:“好教周大俠得知,這是咱們堡主的首徒,金相公金石鳴。”

周子真冷笑道:“好一個響亮的名字,只是,不知道手底下的功夫。能不能配合?”

金石鳴冷笑一聲道:“不會教你失望就是。”

接着,向那頭目沉聲喝道:“江香主,後面阻滯的人,越來越多,咱們不能過於妨礙行旅的行程了,現在,立即開始檢查,如有膽敢故違者,格殺勿論!”

周子真淡然一笑道:“口氣大得出奇,真不愧是‘無敵堡’出來的人。”

金石鳴厲喝道:“江香主,你還等什麼?”

那位江香主身軀一顫道:“是!屬下遵命……”

周子真冷笑接道:“先從我檢查起來吧!

金石嗚沉聲說道:“周大俠,‘無敵堡’與武揚鏢局,一向和睦相處,今宵,本堡是爲了要查緝一個重要人犯,才臨時在這兒設下檢查,我不希望周大俠上任伊始,立即引起雙方的衝突。”

周子真“唔”了一聲道:“這纔有點像句人話。”

金石鳴臉色一變道:“閣下好像是存心找碴兒來的?”

周子真笑了笑道:“你說對了,這兒與武揚鏢局近在咫尺,咱們不容許有人在這兒撒野。”

金石鳴臉都氣青了,半響之後,才強抑心頭怒火,冷笑一聲道:“話是你說的?”

周子真傲然點首道:“不錯!”

金石鳴縱聲大笑道:“武揚鏢局竟然用這種狂妄的匹夫來作總鏢頭,看來古大川是想自砸招牌了吧?”

周子真冷然接道:“不知道的事情,最好是少自作聰明!”

金石鳴一怔道:“我哪一點說錯了?”

周子真道:“武揚鏢局,不但總鏢頭換了老夫我,局主也已經捱了人,你卻還以爲是古大川,豈不是孤陋寡聞,而又自作聰明!”

金石鳴注目問道:“目前,貴局的局主是誰?”

周子真正容接道:“‘辣手仙娘’辛玉鳳。”

金石鳴一怔道:“這老婆子怎麼吃起鏢行飯來了?”

周子真笑道:“年輕人,別廢話了,我也不計較你方纔對我的五禮,爲免傷了兩家和氣,我勸你還是識相一點,自動撤走吧!”

金石鳴哈哈大笑道:“撤走?老虎不發威,被人家當做病貓了。”

接着,又冷笑一聲道:“周大鏢頭,你以爲擡出辛老婆子的招牌來,就能嚇得倒人?”

周子真哼了一聲道:“老夫沒功夫同你廢話!”

金石鳴沉聲說道:“周大鏢頭,我再警告你一次,乖乖接受檢查,一切都好商量……”

周子真扭頭沉聲喝道:“上馬,準備衝過去。”

“是!”

在他後面那十四位鏢師的同聲暴喏聲中,同時卻傳出金石鳴的怒喝道:“江香主,先拿下這老匹夫!”

“遵命!”那位江香主話出招隨,單刀一順~~奇幻而又快速地直取周子真的前胸,居然一起手就是‘無敵堡’的鎮堡刀法一一“伏魔刀法”。

周子真朗笑一聲:“好刀法!你小於心狠手辣,一出手就想要人家的命,老夫可饒你不得!”

話聲中,兩人已飛快地交換了三招。周子真不愧是南七省中,叫得起字號的人物,雖然是以徒手對付江香主的單刀,卻是不但從容地沒當做一回事,而且還將那位江香主迫得向懸巖邊退去。

周子真揚聲笑道:“來不及啦!”

緊接着,怒叱一聲道:“下去!”

“啪”的一聲,一掌擊中那江香主的右肩,使得江香主的身軀,離地飛起,帶一聲慘號,向那數十丈下的“湘江”中飛墮下去。”

這情形,使得金石鳴氣極之下,大喝一聲道:“老賊!納命來!”

這位金石鳴使的卻是一支長劍,在他氣極之下,絕招連展中,居然使得周子真退了五尺。

這情形,自然使金石鳴心中暗喜,冷笑一聲道:“匹夫,原來你也不過如此了但他話一出口,卻又深悔自己這兩句話,說得太早了一點。

原來周子真於被迫退五尺之後,也立刻還以顏色,他那掌法,不但奇幻無比,而且也勢沉勁猛,接連三掌搶攻,又爭回了原來的位置,並冷笑着問道:“小老弟,老夫這掌法的滋味如何?”

餚隋形,周子真的身手,顯然還要高於金石嗚不止一二籌,但他於將對方迫回原位之後,卻並未續施壓力,只是使雙方維持平手,好像是不願過於讓對方難堪似的。

金石鳴不是傻瓜,對方手下留情,他自然心中有數,但他卻是答非所問地反問道:“你在何處偷學本堡的掌法?”

周子真哈哈大笑道:“真是笑話,天下武學,萬流同源,你憑什麼斷定我偷學了你們的掌法?”

不等對方開口,又沉聲接道:“金石嗚,咱們這麼打下去的結果,你我都心中有數,依我之見,你還是接受我的勸告,就此撤退回去,末了事宜,由咱們雙方的上頭,自己去解決,不知尊意是如何呢?”

金石鳴微一沉思道:“閣不能否先答我一問?”

周子真道:“什麼事?”

金石鳴道:“呂正英是否在你這個行列中?”

周子真接問道:“你說的是呂維屏大俠的遺孤?

金石鳴點首接道:“不錯。”

周子真正容接道:“那麼,我可以坦白告訴你,呂公子不是在我這個行列之中,而且,我也正在找他。”

金石鳴虛晃一招,縱出戰圈,注目問道:“你找他幹嗎?”

周子真道:“當然是爲了維護他的安全。”

金石鳴蹙眉問道:“你爲何要多管閒事?”

周子真笑道:“於公子私,我都必須要管,先說公的方面,我是奉局主之命……”

金石鳴截口問道:“私字如何解釋?”

周子真正容說道:“私字方面,老夫與呂維屏大俠,雖然素昧平生,卻也是彼此心義已久的道義之交,如今,他的遺孤有了生命危險,我如果不知道:倒也罷了,既然知道了,就義不容辭地……”

金石鳴截口問道:“如此說來,閣不是存心架樑而來?”

周子真道:“你要這麼說,我也不否認。”

金石鳴冷然接道:“你考慮到將與‘無敵堡’僞敵的後果嗎?”

周子真正容說道:“我不但已經考慮過了,而且還要寄語淳于堡主,湖南境內,屬於武揚鏢局的勢力範圍,絕對不容許任何人在這兒撒野。”

金石鳴冷笑一聲道:“好!話我給你帶到,咱們騎驢看唱本,且走着瞧吧!”

接着,扭頭沉喝一聲道:“咱們走!”

像一陣風似的,那些凶神惡煞似的漢子們,剎那之間,就走了個乾乾淨淨。

這時,那些被阻的北上旅客,至少已有七八十人,這些人,本來都是準備趕到湘潭縣境的一個鎮甸上投宿的,因爲,通過這一段險路之後,不過裡多路程,就是一個頗爲熱鬧的鎮甸。

當“無敵堡”的人撤走之後,這批已被耽擱了不少工夫,並且還飽受虛驚的旅客們,立即爭先恐後地繼續他們的行程。

那位武揚鏢局的總鏢師周子真,忽然揚聲問道:“請問:呂正英呂公子,是否雜在旅客之中?”

他的話,並沒什麼反應。

少頃之後,周子真又揚聲說道:“咱們局主與路姑娘,有話轉告呂公子,如果呂公子雜在旅客羣中,請現身答話。”

他的話,還是沒得到任何反應,那些旅客們都已消失於沉沉夜色之中。

周子真沉思着向他的手下揮揮手道:“我們也趕到前頭的小鎮上去。”

呂正英去哪兒了呢?

事實上一點也不錯,他同那位青衣美婦,是分別以母子的姿態,雜在那批旅客之中。

一直到通過那一段險道之後,呂正英才以真氣傳音向青衣美婦道:“前輩,方纔,你爲何不讓我同周總鏢師說話?”

青衣美婦傳音長嘆道:“孩子,你,太天真了。”

呂正英一怔道:“前輩此話怎講?”

青衣美婦道:“咱們這麼以真氣傳音交談,太不方便,且待會再說吧!”

裡多路程,自然不須多久,就已到達。這小鎮甸,名爲‘劉家集”鎮甸雖小,客棧卻有七八家,因爲這八九十名旅客,倒是很輕易地容納下了。可是,呂正英與青衣美婦二人,卻並未投入客棧,在青衣美婦的前導下,兩人進入一條暗黑的小巷中。

小巷中雖然伸手難見五指,但此刻的呂正英,不論功力與視力,都算是超人一等,略一凝神之下的,他已看得出來,這小巷兩旁的房屋,都是較爲高級的住宅。

當他們兩人在小巷中悄然行進時,除了招來兩旁住宅中的犬吠聲外,卻見不到一個人影。

青衣美婦在一幢朱漆大門的住宅前,停了下來,舉手在鐵環上輕叩了三下,少頃之後,裡面傳出一個蒼勁語聲道:“誰呀?”

青衣美婦低聲說道:“老王,是我。”

那蒼勁語聲道:“你?啊!你是銀姑?”

語氣中有着太多的驚喜。

青衣美婦連忙低聲說道:“老王,小聲一點,快開門。”

“是,是……”

“呀”然一聲,朱漆大門打開了,一位鬚髮如銀的灰衣老人,右手持着一根旱菸杆,左手舉着一個燈籠,那一張皺紋堆疊的臉上,滿是笑容地低聲說道:“銀姑快進來!”

青衣美婦與呂正英二人,悄然進入門內,青衣美婦並順手將大門關好並上了閂,灰衣老人卻“咦”了一聲道:‘銀姑怎麼這等裝束,這位小哥兒又是誰?”

青衣美婦低聲道:“到裡面,我再告訴你。”

灰衣老人發出一聲深長的嘆息,沒接腔。這住宅是一幢縱深兩進的樓房,雖然年代已經很久了,但一切卻還完整無損,陳設相當豪華,也收拾得一塵不染,可是,除了目前這三位之外,卻是寂無人聲。

呂正英邊走邊心頭暗忖着道:“難道這偌大一幢住宅,就只有這麼一位老蒼頭不成……”

當他們穿過第二進前面的天井時,灰衣老人忍不住問道:“銀姑還是住你原來的房間?”

青衣美婦搖搖頭道:“不!暫時住在地下室。”

這時,呂正英已大致明白,這兒十之八九是這位青衣美婦的孃家。

灰衣老人顯然被青衣美婦的話嚇了一大跳,他睜着一雙昏花老眼,訝然問道:“爲什麼?啊!我明白了,看你這打扮,這神情,準定是出了什麼紕漏?”

青衣美婦苦笑了一下道:“老王別瞎猜,快點帶路。”

灰衣老人也苦笑道:“銀姑,這幢房子,每一個房間,我都天天打掃,也都還保持原來的老樣子的,偏偏只有地下室,我沒掃過,多年不曾打掃了,怎麼能進去!”

青衣美婦一蹙眉道:“那麼,我們在這兒的小花廳坐一會,你快去打掃一下,然後,給我們弄點吃的。”

灰衣老人連連點首道:“好的,老奴馬上就辦。”

接着,又在前頭帶路道:“跟我來。”

他,邊走邊說道:“銀姑,你一年中難得回來一次,老奴也是行將人土的人丫,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這幢房子,是否也該早點作個安排……”

青衣美女截口笑道:“這房子已有了新主人啦!”

灰衣老人推開小花廳的門,一面訝然問道:“是誰啊?”

青衣美婦擡手一指呂正英道:“就是這位公子。”

這句話,不但使灰衣老人一怔,連呂正英也爲之愣住丁。

青衣美婦卻拉着呂正英進入小花廳中,笑了笑道:“先坐下來。

有話慢慢說,橫直今宵咱們儘可作通宵之談。”

灰衣老人目注呂正英,仔細地端詳了一陣之後,才“哦”了一聲道:“呂正英?一定是玉姑娘的少爺。”

青衣美婦點首接道:“對了,老王,你先去辦事,有話我們待會再談,記着,萬一有什麼人前來查詢時,千萬別說我已回來。”

灰衣老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老奴知道了。”

灰衣老人點燃了案頭燈火,才轉身離去。

青衣美婦關好窗門,並將窗簾放下,以免燈光外泄,然後坐回原位,輕輕地嘆了一聲。

她美目盪漾着一片悽迷,向四周緩慢地掃視一遍之後,凝注呂正英悽然一笑道:“孩子,我想,現在你應該有所聯想了?”

呂正英點點頭道:“是的,如果我的聯想不錯,這兒該是你的孃家?”

青衣美婦“唔”了一聲道:“不錯。”她答得似乎很隨便,但一雙美目中,卻已孕育着晶瑩的淚珠了。

呂正英接問道:“前輩同先慈,好像有點親戚關係?”

青衣美婦苦笑道:“豈僅是有點親戚關係,事實上,我同你母親還是同母異父的姐妹哩!”

呂正英一怔道:“這就奇了?”

青衣美婦訝然問道:“此話怎講?”

呂正英道:“我是說,先慈生前,爲何不曾向我提過呢?”

青衣美婦長嘆一聲道:“這事情說起來可就話長啦。”

呂正英輕輕一嘆,沒接腔。

青衣美婦目注那案頭搖曳着的燈光,淒涼地一笑道:“現在,先介紹我自己,我姓水,叫銀姑,你已知道了,這小鎮甸名爲劉家集,顧名思義,這兒的居民,十之八九都是姓劉,約莫是四十來年之前,我們這水家,是這劉家集中,少數外姓人士中的旺族。”

呂正英忍不住問道:“可是,怎麼現在卻只剩下一位老管家了呢?”

水銀姑苦笑道:“這也許是所謂盛極必衰的道理吧!想當年,只要提起湘潭水家,不但在本省境內,婦孺皆知,在南七省的武林同道中,也有很崇高的地位。”

呂正英忍不住“啊”了一聲,卻是欲言又止。

水銀姑幽幽地一嘆道:“孩子,也許你還沒聽說過,現在剛由‘辣手仙娘’辛玉鳳接掌的武揚鏢局,就是我水家的基業。”

呂正英注目問道:“以後,又怎會盛極而衰的呢?”

水銀姑苦笑道:“詳情我也沒有完全弄清楚,一直到不久之前,你呂家全部遇難之後,我才由淳于坤口中,聽到全部經過情形。”

她一頓話鋒,才沉思着接道:“當我父親去世時,我還不足兩歲,所以,有關過去的一切,都是由老王口中聽來的。”

呂正英接問道:“就是方纔那位老管家?”

“是的。”水銀姑點首接道:“據老王說,我家人口,本來就很簡單,我父親雖有三位夫人,但卻只有我這麼一個獨生女兒,我母親,也就是你的外祖母,是最小的一位夫人,當我父親去世時,她老人家纔不過二十出頭。”

呂正英道:“照時間推算,我外祖母應該還健在?”

水銀姑道:“可是,事實上,她老人家在生下你母親之後,就去世了,同我父親一樣,也是癆病呀。”

“癆病?”呂正英問道:“一位武林高手,怎會患上癆病的?”

水銀姑苦笑道:“是的,當時也有人這麼懷疑,但卻沒人深究,而事實上,我父親和三位夫人,都是先後以癆病去世的,有人說,這種病會傳染,所以,這麼一來,就算是有了合理的解釋了。”

呂正英正容說道:“我應該稱您爲阿姨纔對,據您這麼說,他們的癆病,顯然是中了別人的陰謀?”

水銀姑點點頭道:“是的,但這些且待會再說,現在,先說當年的。”

呂正英點點頭,接問道:“當時,我外祖母又怎會改嫁的呢?”

水銀姑道:“那是出於我父親遺命,因爲,當時她老人家實在太年輕人,同時,改嫁的對象一一你那位外祖父,本來與她老人家,爲青梅竹馬之交,是我父親硬行將他們拆散的,於是我父親去世之後,他們就很自然地結合了。”

呂正英苦笑了一下,沒接腔。

水銀姑輕嘆一聲道:“可是,當你母親出生不久,這一對重行結合的夫婦,也相繼去世……”

呂正英蹙眉問道:“也是癆病?”

水銀姑道:“你外祖母是死於癆病,但你外祖父卻是死於鏢局中的一次意外事件中,因爲,他也是鏢局中的一位鏢師。”

她微頓話鋒才長嘆一聲道:“由於你外祖父是一位異鄉人,他們夫婦相繼去世之後,你母親也就重行回到了水家,由水家僱用乳孃同我一同撫養,一直到七八歲之後,才由他們柴家派人來領回去,這也就是說,爲什麼方纔老王能一口道破你是玉姑娘的少爺的原因了,因爲你現在的面孔,有七成像你母親的幼年。

呂正英蹙眉問道:“爲什麼我母親從來不曾提及過去的往事呢?”

水銀姑道:“這有兩種可能,其一是可能對童年的往事,根本記不起來,其次可能因爲你外祖母是再嫁夫人,感到不甚光彩,而不願再提。”

呂正英長吁一聲之後,才注目問道:“阿姨,我母親自從被他們柴家領回去之後,你們姐妹之間就失去了聯絡?”

水銀姑點頭答道:“是的,如非是這次你們呂家的滅門慘案發生之後,無意中由淳于坤口中聽到柴玉姑這個名字,我還一直被矇在鼓裡哩了呂正英注目問道:“淳于坤爲什麼要殺我全家?”

水銀姑長嘆一聲道:“只因爲爲了你母親。”

呂正英一怔道:“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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