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坡,小爲泉外。
樑仁安焦急的搓着手,見花執事從遠處急掠而來,張口問道:「如何了?」
花執事道:「跟我伯父說了,伯父那邊馬上調整,關閉陣法。」
樑仁安文問:「他是怎麼進去的?」
花執事回答:「我伯父說,破陣進去的,但破得神不知鬼不覺,所以連山堂那邊一點察覺都沒有,的確失誤了。」
小爲泉是小爲山洞天的核心靈泉,護持陣法算不得高端,卻連大師兄樑仁安也沒有入陣的令牌,所以只能等在外面乾着急。
又過片刻,眼前一暗,復又一亮,原本的錦繡山丘變了個模樣,成了一條幽谷,濃郁的靈力撲面而來,讓人心神俱醉。
樑仁安帶着花執事急匆匆入谷,沒走兩步,身後追來數人,樑仁安連忙回頭躬身:「花師叔也來了?」
來人正是花執事伯父,花家執掌連山堂的花誠山,原是上一代的小爲山內門弟子,論輩分是樑仁安師叔,只不過此君後來迷上了陣法,丹道上荒廢了。但他在陣法一道上頗有天賦,據說還去四明山修行過幾年,其後又依靠鑽研陣道而築基,成了一名陣法高師。
雖然他的修行之路在小爲山裡算個異類,但陣法師在哪裡都是吃香的,在其父花季林長老的力挺下,小爲山於二十年前設立連山堂,由花誠山執掌,專門打理宗門陣法。
除了早前的護山大陣,小爲山內部的這些個幻陣丶困陣等等,皆是花誠山的手筆,有些是他設計煉製的,有些是他向四明山求來的,還有一些是祖輩傳下來後出了漏子,由他主持修的。因此,花誠山在小爲山內的地位相當高,非長老而接近長老,如果不是修爲止步於築基圓滿多年而未曾結丹,他早已正式得授長老之位了。
這幾日接連被劉小樓闖入陣中,尤其是今日又被闖入最核心的小爲泉,花誠山再也坐不住了,
從連山堂趕來,務必要過來和這位湘西來的劉掌門相見。
一行入得幽谷,前行百餘丈,拐了數道彎,終於來到谷底,前方一汪熱氣騰騰的靈泉,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潭邊二人席地對坐,便是祝廷師和劉小樓了。
眼見兩人正在烹茶,樑仁安心下莫名一鬆,之前那股焦慮感和緊張感頓時一掃而空,笑了笑,
幾步上前拱手道:「祝廷師,劉掌門,呵呵,好雅興。」
花執事在旁邊一翻白眼,心說樑大師兄,這是雅興不雅興的事兒麼?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不能再讓劉某人肆無忌憚的闖山破陣了啊。
不過他也理解樑仁安的難處,來人畢竟是青玉宗附庸宗門的掌門,不好得罪,更何況人家救過宗門顏長老一命,更是隻能供着,但有些話該說還是得說,不能由着這位劉掌門在小爲山亂來,既然樑師兄不說,那就由自家伯父來說吧。
果見伯父花誠山忍不住了,上前幾步,坐到劉小樓和祝廷師身邊,將祝廷師剛斟的一盞茶搶在手中,一飲而盡,然後瞪着劉小樓。
花執事胸中塊壘盡去,心道這纔對嘛。主人就該有主人的樣子,對某些過分的客人,就該強硬一點纔好!
就見伯父花誠山開口道:「三光不照,五運不通,你是如何入這小爲泉的?」
劉小樓回答:「三丸金彈子,四片玉欄杆。」
花誠山呆了呆,喃喃道:「何解?」
劉小樓道:「金彈打三光,玉欄開五運。」
花誠山聽了這句,如被當頭一棒,先是自覺恍然,爲之一震,繼而感覺不對,覺得被敲迷糊了:「四片玉欄杆,如何開五運?」
劉小樓笑而不語。
花誠山忍不住撓了撓頭,祝廷師又給他斟了盞茶,他下意識啜着茶杯,凝神思索良久,卻不得要領,覺得似乎劉小樓的笑容裡好像指出了什麼關鍵的地方,但又不知到底是哪裡。
他心中疑問甚多,便將這個問題暫時放過,接着問:「金有雄兵丶火有炎龍丶土有鬼行丶風催山崩,劉掌門如何自松風泉圃脫身入靈田?」
劉小樓回答:「乾宮開天門,可避雄兵,艮山開鬼路,可阻人行,坎水劈波濤,可淹炎龍,人在中宮立,不受山崩地裂之憂。」
花誠山立刻追問:「劉高師如何定中宮?」
劉小樓左拳伸出,拇指向天,小指指地,頓了頓,左右各轉三次。
這個拳式花誠山是懂的,這叫犀角式,定風水用的,各轉三次他沒見過,但仔細一品卻有醍醐灌頂之意,只是灌得有些猛,很多問題反而更糊塗了。
他瞪着這個拳頭,連飲三盞茶水。接着再問:「神水湖陣,我以連山符作畫,行破地九牛秘篆之法,劉高師如何破之?」
劉小樓道:「篆法皆古法。」
花誠山頗爲自得:「正是,篆法大道,我只修得皮毛,但自問天下識者已然不多,能破者更少,便是四明山裡,懂古法的高師也沒幾個。」
劉小樓道:「的確難破,所以我只能以古法對古法,以幻陣對幻陣破之。」
花誠山又愣了:「古法?」
劉小樓手指潭水,一股氣流在水面上縱橫來去,畫出一個陣符。畫畢收手,接過祝廷師新斟的熱茶,按照她教的吹葉開蓮之法吸啜茶水。
花誠山則盯着潭水上早已消失的陣符發呆。
樑仁安則顧不上這些,心緒平靜後的他高高興興來到祝廷師的身旁坐下,讚道:「廷師今日烹茶的手法,好似又有變化,握壺更加空靈,轉蓋更加圓潤了。」
祝廷師輕聲道:「樑兄,謬讚了。」
這一聲「樑兄」叫出來,樑仁安只覺酥到了骨頭裡,一時間手足無措,端着茶杯不知飲啜,雙眼一片迷醉,且茫然。
祝廷師也自覺不對,隔着惟帽瞪了劉小樓一眼,了嗓子,恢復常態:「樑兄,茶水滴了。」
樑仁安這才反應過來,「啊」了一聲,慌亂的飲茶。
這邊廂,花誠山已經緩過勁來,向劉小樓發出了正式邀請:「花某想請劉師前往連山堂一敘,
不知劉師得空否?」
劉小樓問清了連山堂的情況,猶豫道:「我來小爲山,是爲訪顏長老,也是他請我來的,所以一直在等顏長老的消息。」
花誠山看向侄兒:「顏長老怎麼說?」
花執事乾咳了一嗓子,理了理思路,回道:「伯父,顏長老正在閉關,我們也在等顏長老的消息。」
花誠山問:「在哪裡閉關?」
花執事道:「槐花谷。」
劉小樓插嘴:「我也暫居槐花谷。或許是因爲閉關之故,谷中無人,劉某隻能渴時出來找人,
餓時出來找食,這幾天爲此誤闖了貴派幾個地方,誤折了幾株花草,誤烤了幾條魚蝦雞兔,非我本願也,但無論如何皆某之過也,還請花堂主見諒。」
花誠山曬然:「幾株花草丶幾尾魚蝦?這算得甚?劉師不用再提,反是我小爲山虧待了劉師,
我小爲山之過也!」
轉頭又訓自家侄兒:「你是怎麼做事的?劉師大駕光臨小爲山,你這個負責接待貴客的執事卻讓劉師餓了肚子,連水都沒準備好,算哪門子道理?」
花執事分辯:「劉掌門入山,是槐花谷的意思,按照規矩當由槐花谷接待,非是侄兒怠慢...,
花誠山怒道:「顏長老閉關,槐花谷無人主持,你就不能再把人接過來?不是怠慢是什麼?還有槐花谷那個侍丹的傢伙是誰來着?張—-張什麼來着?回頭也要嚴懲纔是,長老閉關他就偷奸耍滑,任事不幹了?是剛去槐花谷伺候沒幾個月吧,有六個月嗎?就敢如此怠慢貴客,豈有此理?」
花執事千言萬語憋在喉嚨裡,只覺委屈無比,但這些話不能當着劉掌門說,只得強行嚥了下去,默默承受伯父的怒火。
批評完侄兒,花誠山再次發出邀請:「請劉師移居連山堂,我連山堂斷不會如此不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