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常獄內光線昏暗，壓抑深沉。牆上兩排銘文燈以最低功耗運行，微微照亮囚徒們麻木的身影。
鐵欄後，面無表情的囚犯跌坐在內，有些人的手腳上戴着特製的鐐銬，以壓制其心力運轉。
他們大多數蓬頭垢面，麻衣上多是烏黑的血垢。看見蔚渺走過時，呆滯的眼珠中多了些許靈動的恐懼。
兩位身着緇衣的獄卒迎面而來，看見蔚渺時先是愣了愣，隨即恭敬行禮。
蔚渺隨意指着一間牢房內的三流武者：“帶他到刑房。”
那位原本安靜的武者猛然瞪大眼睛，難以掩飾驚恐之色。
這是一位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頭髮因爲長時間未梳洗而髒亂不堪。
很快，他被兩位獄卒押到刑房內，捆縛在鐵椅上。
蔚渺已經先一步在那裡等候，正饒有興趣地觀賞裡頭五花八門的刑具。
刑房是奉常獄內血腥味最重的地方，很多刑具的邊角積有血垢。一盞銘文燈安在天花板中央，白光明淨而亮堂。
完成命令後，獄卒識趣地退出去掩上門。
刑房的隔音不算很好，離得近的牢房經常能聽見從中傳來若有若無的慘叫。
此時，蔚渺能聽見兩位還沒走遠的獄卒嘰嘰喳喳的交談。
其中一位似乎是新來的：“剛剛送進去的那位怎麼抖成那樣？”
另一位是老資歷者：“這不怪他，換我我也抖。你是不知道，這裡的囚犯最害怕兩種人。”
“一個是掌刑官，能當上這個職位的全是心態扭曲之輩，鐵石心腸。那種酷烈的手段，旁觀者看着都害怕，更別提被用刑的人。”
“另一個，就是督主。別看他光風霽月的樣子，呵，我聽說，有些掌刑官暗地裡還向他偷師呢……”
聲音逐漸消失在拐角處。蔚渺終於回頭，正眼看向囚犯，發現就這會兒功夫，他已經嚇得臉色蒼白，嘴脣發紫。
蔚渺笑了笑：“我很可怕？”
他沒敢說話。
裴溫韋兇名遠揚，某種程度上是件好事。意味着蔚渺做一些驚世駭俗的事情時，不用過多遮掩自己。
她此番前來，目的是借這些永不見天日的囚犯來實驗一些東西。
奉常獄的犯人，很多是官吏的白手套或中間人，掌刑官對他們進行審訊，從而撬出一些隱秘的證據。事後，他們被關在奉常獄中，等待進一步的處置。
進了奉常獄，出去的時候要麼是作爲一位罪人進詔獄，要麼是作爲一具屍體進墓地。
蔚渺完全不用擔心會有什麼後果，她對這些“廢棄物”具備處置權。
十字重瞳自額心處裂開，眼瞳交疊，注視着囚犯。
蔚渺發動了“猩紅污染”。
【猩紅污染多維判定中……】
【主體污染判定成功！】
【提示：眼之種遭到心魔抵抗，未能達成初步支配！】
相當奇特的情況。這還是蔚渺第一次遇見有力量能直接抗拒猩紅污染。
眼之種已經成功種下，卻受到心魔抑制而無法完成進一步的支配。
蔚渺在得知心魔的存在時，就有種熟悉感。回憶一下成爲武者的流程。資質者通過祭拜儀式，被神像種下心種，造就心魔，之後就可以通過觀想法來提升實力。
這與猩紅污染與支配的流程相似。子體被種下眼之種，隨時間推移，侵蝕加深，最終完成支配。
心魔也有侵蝕特性，武者若無法抵禦心魔，就會被奪舍。
這種相似性讓蔚渺對神像體系的修煉本質萌發了些許猜想。
她到目前還沒有完全明確猩紅污染的運作機制。十字重瞳能通過視線進行隱蔽的隔空污染，只要判定成功，剩下的功夫交給時間，她能通過母體與子體的某種聯繫來操縱對方。
這其中有着憑藉她目前的知識所無法解釋的機制。
爲了助力研究，她將身份標識物換爲【博學者】。
【博學者】的附屬技“學識淵博”和“宿慧”是非常優異的輔助能力，能提升玩家本身的素質。
換上【博學者】的一瞬間，大腦褶皺像被薄荷味的牙膏刷開一般，清爽感透徹腦髓。
蔚渺從未覺得自己的思路如此活躍，如此敏銳。
“十字重瞳的力量凝結爲眼之種，判定受術者的抵抗力，來決定污染結果。這種污染的層次是多維的，所以需要多維污染判定。”
“從結果來看，這個三流武者在命運、靈魂、位格等抽象的力量維度上並未勝過十字重瞳，但卻與心魔衝突而受到抑制。否則，以他的實力，污染成功的同時就會達成初步支配。”
污染判定成功，只意味着眼之種所蘊含的力量隨着足以完全支配對方，成功紮根於對方體內，跟後續的支配判定並非一體。
這也是爲什麼猩紅污染和猩紅支配屬於兩個主動技，這兩個技能的判定階段是分離的。
“有點意思。對於武者來說，我的眼之種與心魔都是外來之物，都想要侵蝕武者的精神意志，如此看來，二者的性質有些類似。”
“兩者爭奪同一樣事物，自然會起衝突，反而保護武者逃離了我的支配。”
“這也說明，心魔並不屬於武者人格的一部分，二者相對獨立。而且，心魔無法被眼種污染，它不完整，不被視爲‘人’。”
如果是人格分裂者，眼之種進行污染時，會將對方的所有人格視爲一體，再進行判定。
人格分裂相當於一個靈魂擁有多個精神面向，但歸根結底仍屬於一個靈魂。
除非，有的超凡者擁有將人格分割的法門，不同的人格擁有不同的實力，達到能夠將人格作爲獨立分身的程度。
靈魂是極爲玄奧的事物。以蔚渺的見解來說，大多數超凡者的獨立分身並非是將靈魂切片，這是十分危險的做法，容易造成各個層面上的缺失。
更像是在自身靈魂的基礎上培育一個本質相同的靈魂，如同樹木的主幹分叉出枝丫，從而保持分身與本體的聯繫，又不至於損傷自身。
人格從多個維度來說屬於獨立之人，這樣的存在纔會被猩紅污染視爲不同個體，需要多個眼之種分別污染。
“心魔，觀想法，神像……”蔚渺閉了閉眸子，某種可能性從她的腦中一閃而逝，“眼種，猩紅支配，十字重瞳……”
她隱隱約約摸到了些許本質。
在蔚渺深思之時，毫無反抗力的三流武者驚恐地盯着這位丰神俊朗的督主，與她額上活躍的十字眼對視。
眼瞳靈動地在十字中心微微打轉，他似乎在其中看見了擬人化的笑意。
他很有眼力，看得出督主已經晉升七宗。
只是，七宗武者的神通都如此詭異嗎？真的沒有被心魔奪舍嗎？
蔚渺身上強烈的非人感令他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