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茜快步回到房間裡,還不免感到一陣心悸,把門關上,靠着門板用手握着脖子上掛的玉佛像吊墜,叨叨了幾句“阿彌陀佛”,情緒才漸漸恢復。
“Nancy……”忽然一個很微弱的聲音叫了她。
“姍姍!”南茜驚喜地看見杜姍姍已經醒了,趕緊跑到牀邊去,握住杜姍姍的手,眼淚也包了起來。“你知不知道我們擔心死你了!萬一、萬一我們沒有發現你,你就……你個死丫頭,到底是有什麼想不通的嘛,爲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對不起……都是些小事,一時想不開而已。”杜姍姍淡然地答道,那語氣就好像是在說別人的自殺行爲似的。
南茜聞言卻是睜大了眼睛,嗔道:“你還真是自己想不開鬧自殺的?我們還以爲你是夢遊,不自覺的行爲,你……”她不知該說什麼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杜姍姍。
杜姍姍臉上有蒼白的笑容,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得好像已經失去了靈魂。
下午的時候,江月過來接班了。本來說好是該孟娟過來,但是她說有點急事,就讓江月先過來了。她來的時候,杜姍姍已經又睡着了,只有南茜守在旁邊。
“小月。”南茜很焦慮地把江月拉到角落裡面,雖說杜姍姍已經睡着了,卻還是怕她聽見的樣子,很小聲地對江月說,“姍姍說,她是自己想不開,才割腕想要自殺的!”
“什麼?不是因爲夢遊嗎?那她爲什麼……”江月話說了半截,瞠目結舌。她怎麼都沒想到,杜姍姍竟然是有意識的情況下自己割腕!所以南茜千叮萬囑了一番,讓江月夜裡一定要看好杜姍姍,免得她再做出什麼極端行爲來。
最後南茜還感嘆了一句:“咱們寢室最近這是怎麼了,接二連三的人想不開……”說完她意識到自己不該當着江月的面說這樣的話,趕緊捂住嘴巴,做出一臉抱歉的表情。
“沒關係。會好起來的。”江月不知作何解釋,只能勉強一笑。
把南茜送走了,江月就坐在牀邊看起書來。
“不是……不是我……沒有……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杜姍姍忽然在牀上掙扎起來,臉上冷汗涔涔,像是在噩夢裡和什麼東西扭打了起來,雙手不停地在空中亂揮,連接在她身上的管子幾乎被扯掉。
“姍姍!”江月慌忙按住她,然後按鈴呼叫護士。很快就來了一羣白大褂,給杜姍姍注射了一計鎮定劑。江月在旁邊驚恐地看着這場景,腿肚子有些發軟。
杜姍姍被摁在牀上,瘋狂地掙扎着,面部表情扭曲得好像正在經受無法忍受的痛苦。她的脖子和胳膊上一根根的青筋凸了起來,像縱橫交錯的青色水脈,江月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會是這個樣子。杜姍姍看上去壓根兒就不像平時的杜姍姍!
“醫生,她到底怎麼了?”江月看杜姍姍在鎮定劑的作用下睡了過去,才戰戰兢兢地問醫生。
“情緒不太穩定,應該是之前受了什麼驚嚇或者是創傷。”醫生搖了搖頭。
驚嚇或者創傷……江月想起剛纔杜姍姍在夢裡說的那些話,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終究是夢裡的畫面把杜姍姍嚇壞了吧?她想着,在牀邊坐下來。
今晚還不知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呢。
在病牀邊守了一會兒,江月也趴着睡着了。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的,她覺得身邊好像站了一個人。江月跟做夢一樣,想睜開眼睛看清楚,眼皮卻沉重得像灌了鉛,怎麼也睜不開。那個人在她旁邊蹲了下來,江月覺得那張臉有些眼熟,但想不起來,只隱約覺得是個女人。
女人微笑着,在江月耳邊說了聲“謝謝”。
話音剛落,江月覺得身上如釋重負,眼睛也能完全睜開了,就“騰”地坐了起來,環顧四周,可週圍卻沒有半個人影,只有杜姍姍還平靜地躺在牀上,點滴瓶裡的液體順着軟管緩緩地注入她體內。
剛纔那張面孔,是那天在輕軌列車上看見的女人!
江月也不知怎麼的,記憶一下子就清晰了起來。她明明覺得剛纔根本就沒看清楚那張臉,此刻卻無比確信自己看見的是什麼——那可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江月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反正睡意是沒有了,又不能離開杜姍姍身邊。空蕩蕩的房間裡,晦暗一片,窗簾半掩的窗戶透進半扇白光,幽幽地,像舞臺上的聚光燈,卻要黯淡得多。
江月起身走到窗戶邊去,往外看着。凌晨的醫院住院部靜得聽不見一丁點多餘的聲響,卻忽然鈴聲大作,嚇了江月一跳。
值班護士到門口敲了敲門,示意江月不要弄出這麼大的動靜。這個時間點,住院部的病人都需要安靜休息。江月把手機捧在手裡,連連道歉,不過她也很好奇,顧涼川這麼晚了爲什麼會給她打電話。
“怎麼了?我在醫院呢!”
“你出來一會兒,我在大廳等你,有事。過了探視時間,樓下的護士不讓進。”
江月心想他這麼晚了說有事找自己,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便讓他在下面等着。杜姍姍被打了鎮定劑,應該不會這麼快醒過來,雖然有點擔心,但江月還是想着去去就來,一會兒就好。她趕緊收好手機往外走。
電梯緩慢地從樓下升上來。
“叮”的一聲,門打開了,裡面似乎壞了一根燈管,有點昏暗,要命的是僅剩的那根燈管也在閃爍不停,看樣子隨時可能熄滅。江月有點無奈,說實話,在醫院裡看到這樣的情況,讓她心裡有點毛毛的,但是一想到顧涼川在下面等着,杜姍姍又需要有人照顧,她必須快去快回,她也顧不得這麼多了,趕緊上了電梯,摁下一樓。
電梯從20樓慢慢往下降。
“叮——”
到13樓的時候,電梯停了下來,門開始從中間分開。
江月緊盯着那紅色的“13”的數字,心頭有不祥的預感。這個數字讓人有不好的聯想,因此她的心絃也緊繃起來,生怕電梯外面站着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
然而,當電梯門打開之後,外面卻什麼人都沒有。一條長長的過道通往對面不知道什麼地方,漆黑一片竟然沒有大廳燈光,這一層樓好像陷入了不能被喚醒的沉睡之中,看上去甚至連值班醫生和護士都沒有!
江月屏住呼吸,嚥了口唾沫,連忙去點關門鍵。她接連點了十幾下,電梯門纔有反應,慢慢地合攏來。江月已經一身冷汗,不停地深呼吸,心中暗暗祈求不要再出什麼幺蛾子。這時候她有點後悔,就不該答應顧涼川下樓,她只是沒想到他會突然跑到醫院來見她,如果這樣讓他回去,明天再來,似乎有點不近人情。
突然,就在電梯門要關上的那一剎那,一隻手從門中間的縫隙裡伸了進來,抓住門板。
江月聽到“砰”的一聲,嚇得連往後退兩步,低頭一看,那隻手是從靠近門底部的地方伸進來!
什麼人攔電梯門會從這麼低的地方下手?
江月腦子裡浮想聯翩,越想卻越讓人覺得可怕。
緊接着,另一隻手也從門縫中間伸了過來,搭在門板上,好像要用力地將電梯門往兩邊掰開。這時候江月看清楚,在那兩隻手上沾滿了鮮血,甚至後伸進來的那隻手掌上,中指只剩下一小塊皮和手掌相連,其餘的指頭部分都靠這層皮“掛”在手掌上,就像只是個裝飾品。
江月胃裡翻騰得厲害,又感到一陣臨近極限的恐懼一把攫住她的心。她不敢口呼吸,慢慢地往後退,退到最後面,靠着電梯的門板。
那雙手用力地扒開電梯門,只見一個長頭髮的“女人”趴在地上,彷彿正要爬進來。她的頭髮垂在前面擋住了臉,但是渾身上下都是血,簡直像是剛剛從血泊裡爬出來,連她穿的衣服都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濃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江月心頭卻只剩下緊繃的恐懼,她覺得好像有一隻手在她心口上不停地敲擊,“咚咚咚”地越來越快,心口幾乎都要炸開了!
頭頂的昏暗的燈光不停地閃爍起來,能聽見那滋滋的電流聲。
江月挪了幾步,剛好能夠到電梯按鈕,她不停地拍打關門鍵,可是電梯門還是保持着半開的姿勢,而那身體順着爬進來。江月深吸一口氣,連忙往後退,退到背後緊貼着門板,想逃卻無路可逃,眼睜睜看着那東西爬進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幾乎就要抓住她的腳了……
“啊!”江月抱着頭尖叫起來,這個時候她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忽然她胸口一小塊皮膚感到熱熱的,緊接着立馬又覺得有什麼滾燙的東西在灼燒着那一塊。
“叮——”
一樓的電梯門打開,顧涼川正在打電話,那頭傳來“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的提示,可護士又不讓他上樓,他只能跑到電梯口看着,卻見江月癱坐在裡面,把頭埋着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