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爭吵的父母突然安靜下來。那相框摔碎的聲音有一種莫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江月轉過頭去看着那個離所有人都很遠的櫃子,相框甩出去足足有一米多遠,絕對不可能是自然的掉落,也並不可能是風。江月心頭有一種猜測,或者說是感覺,遲浩然說的那番話,未必全是瘋言瘋語。
“你們不要吵了。”江月想,也許這真的是來自姐姐的暗示。是時候鼓起勇氣來結束這段無謂的爭執了。“這個家已經支離破碎了,非要吵到散了才滿意嗎?姐姐的生活怎樣,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你們這樣去指責一個死去的人,還有資格爲人父母嗎?”
江爸江媽稍微一愣,面面相覷地看着江月。
“你這孩子,怎麼跟爸媽說話呢?”
江月抿了抿脣,越是想要把這件事輕描淡寫帶過,越是想起姐姐的日記裡滿頁滿頁的委屈。甚至想到姐姐說,她會嫉妒自己,因爲父母從前從未在自己面前爭吵。真的,在姐姐死之前,江月一直認爲,他們是一個模範家庭,以爲爸爸媽媽很恩愛,沒想到,一切都只是謊言。
“是,我是沒資格說你們,你們是父母、是長輩,也從來沒有少疼愛過我。可是你們既然能爲我着想,爲什麼就不能爲姐姐想想?你們爭吵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當時還那麼小,這樣對她心靈造成的傷害有多大?難怪她一心想要逃出去,想要離開這個地方!”江月實在忍不住,因爲自從姐姐去世之後,父母當着自己的面也開始不斷爭吵,兩年過來,她早已厭煩了這樣的生活。只不過從前,她一直努力說服自己用寬容的心來看待這件事,畢竟是一對失去了女兒的父母啊,他們心裡有怨有恨都很正常,自己作爲自己更應該在這種時候陪着他們一起共渡難關。但是現在江月知道,她想錯了。
頓了頓,江月低聲說道:“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既然你們的生活都過到了這個地步,爲什麼還非要在一起。”
江媽媽聽了江月說的話,先是發愣,接着就掩面痛哭起來。江月不知道是自己的話傷害了媽媽,還是一旦揭開了那道和姐姐有關的傷疤,有些疼痛在所難免。
江爸爸低頭嘆了口氣,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臉上頗有戚容。全家人就這麼沉默了一會兒,母親的抽泣聲忽高忽低,並未停止。江月就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該不該去安慰,或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我和你媽年輕的時候都貪玩,不小心才懷上你姐。那時候我們甚至還沒結婚,也不懂得怎麼爲人父母,倉惶結婚組建了家庭,但誰也沒有心真正去經營一個家。”江爸爸慢慢地說起來。
江月擡起頭來,默默地看着父親。他口中那年輕的時候,似乎已經離去很遠了,如今他的鬢角已隱隱有了雪白的痕跡。江月無聲地聽父親說下去。
“所以在那段時間裡,我們不斷地爭吵,也從未想過還要考慮孩子的感受。原以爲那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但漸漸地我們感覺到小芸的變化,她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容易發怒,孤僻不愛與人說話……後來我們才知道,爭吵對孩子的影響。正好那時候有了你,我們說好絕不會當着你的面爭吵,這個約定一直有效,直到小芸的死訊傳來……”江爸爸低下頭,用手撐着額頭,一副悔恨的樣子。
江月好像突然明白了父母的心情。他們大概以爲,正是他們給姐姐心中留下的陰影,才造就了後來自殺的事實!但江月知道,真相併不是這樣!姐姐不是自殺的!
“是我們對不起她,要不是我們,這孩子也不會養成這樣的性子……”江媽媽剛要擦乾眼淚,卻又放聲痛哭起來。
江月看向地上那隻碎掉的相框。如果姐姐真的就在這裡,這些話,她聽見了嗎?她能不能感受到爸媽的後悔?
“人都已經走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不管姐姐的死到底是什麼造成的,但我想,她在九泉之下有知的話,都不希望看到你們現在這個樣子。”江月眼神黯淡地低下頭,轉過去看着遲浩然。不說別的問題,現在要怎麼處理遲浩然,就是最大的問題。
江月想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給顧涼川打了個電話。這個時候,可能只有找他幫忙了。
過了大概十來分鐘,顧涼川帶着歐陽子歌敲響了她家門。雖然顧涼川只來過這邊一次,地形卻大概記下了,所以來得也快,尤其是聽說江月家裡遭賊了。其實嚴格來說,歐陽子歌所在的部門很少會去幹抓小偷這樣的事情,而且真發生了這種事也應該先報警纔對,然而顧涼川聽江月的口氣,應該是和她姐有關,就趕緊叫上歐陽子歌來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顧涼川看到江月家中一片狼藉,地上還有血跡,頓時心頭一緊。
江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遲浩然。剛纔她用刀子紮了他一下,後來見他流血不止,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先用藥箱給他包紮好。她又怕如果直接送醫院的話,醫生追問起來,遲浩然何種私闖民宅、意圖傷人還涉嫌綁架的行爲,會遭到處理,江月並不想看到這種情況發生。無論如何,他畢竟是姐姐的男友,而且他瘋瘋癲癲說的那些,讓江月有些感興趣。他是不是真的能感覺到姐姐一直都在呢?大學四年裡,他又是跟姐姐瞭解最深的那個人,或許從他嘴裡,能知道更多和姐姐有關的事情——當然,前提是他如果能清醒一點的話。
“他受了傷,還是得送去醫院才行,至於要不要立案,等他醒過來了我們再做定奪。反正這段時間我先看着他,你們加緊時間查正經事。”歐陽子歌很乾脆地決定。
但是江爸江媽並不知道他們正在做的事情,驀地聽到這對話,不由得很困惑,還以爲江月是在幫警察做事。江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好就這麼勉強敷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