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無視其他人異樣的眼光,匆忙地離開了教室。她滿腦子就只有一個念頭——爲什麼又是701?
兩年前,姐姐就住在同一間宿舍裡,同樣也是跳樓身亡,都被斷定爲自殺。可是在江月的印象裡,姐姐是她見過最開朗的人,而他們這個家,在姐姐跳樓以前,也是鄰里間無比羨慕的“模範家庭”,江月想不出任何一個理由,能讓快要畢業的姐姐那麼想不開。那麼今天發生的跳樓案呢?它和姐姐的死之間,是巧合,還是有什麼微妙的聯繫?
江月之所以會這麼想,其實是因爲在考入橋都大學之前,她就已經查過一些和這所學校相關的資料,當時她主要是爲了檢索和姐姐死亡案件有關的消息,但網上的報道卻是少得可憐。
最後引起她興趣的是關於學校裡鬧鬼的傳聞。
網上有帖子裡含含糊糊地說過,橋都大學女生宿舍樓鬧鬼,比如半夜裡會聽見異常的響動,還有人看見過飄忽的人影,等等,但是具體的人名或者是宿舍號卻都沒有詳細的信息。這樣的傳說,在每個學校都有,相信不相信,因人而異。
不過橋都大學是當地很有名望的民辦企業出資興辦,說起來也有一定的年頭了,古老倒是真的。有時候上了夜自習,時間稍晚,走在天空還未黑盡的林蔭小道上,兩旁的黃桷樹和石板路,都有上百年的歷史了,路燈沒開,周圍又一個人都沒有,會讓人有一種行走在過去的時光中的錯覺。有一次南茜驚慌失措地跑回來,說她在西道上看見一個傳長裙的女孩子走在她前面,可是當路燈大亮的時候,那個身影卻一下子消失不見了。杜姍姍笑她是“鼠膽”,還說這世上要真有鬼,被她碰見了一定要胖揍它們一頓,讓它們再不敢出來嚇人,興風作浪。
“江月?”
正埋着頭疾步趕路的江月,聽見後面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過頭,後面分開走着一男一女,卻都沒有看江月,一個人戴着耳機很陶醉的樣子,另一個則匆匆趕路。
不是他們中任何一個人在叫她。
江月心頭陡然一緊。不知道是不是中午那件事,讓她有點神經質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埋下頭加快腳步,可一轉身就撞到了什麼東西上。
“啊!”江月小聲地叫出來,仰起頭,一張臉都白了。
原來前面是顧涼川。他比江月高一個頭,剛纔江月正好撞到了他胸口上。他微微皺着眉頭,問江月:“走得這麼急?你們現在不是應該在上課嗎?”
江月腦子裡一團亂,不自覺地就反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我們這兩節有課?”
顧涼川脣角微翹,就好像聽她說了個很好笑的笑話似的。
“你要是每天聽那傢伙在耳邊碎碎念地說五六遍,你也會把課表倒背如流的。”
江月意識到顧涼川說的“那傢伙”必定是蔣嶽,不由露出尷尬的表情。她想岔開話題卻又怕太過突兀,於是訕訕地說道:“說起來,你倆不是整天形影不離的嗎?怎麼沒看他跟你一起?”
“他說是要出去買點什麼東西,但我要去圖書館還書,所以就分開走了。”顧涼川示意了一下他手裡抱着的幾本書。
顧涼川和蔣嶽是社會學系的,和江月不同系,他手裡抱的卻是一些哲學和心理學的書。不過社會學這個東西,研究到哲學和心理學似乎倒也正常。但江月卻看到夾在兩本書中間的有一本泛黃發舊的書,書脊上沒有名字,只有一串編號,看起來不像是圖書館能借到的正規出版物。
“對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上課時間,你怎麼跑出來了?聽蔣嶽說,你可是從來不蹺課的‘三好學生’,可我竟然這麼榮幸就碰到了你的例外。”顧涼川今天似乎特別愛笑。這大概是江月認識他一個多月以來,見他笑得最多的一次。難道平時他都苦惱於蔣嶽的聒噪,纔會一直是一副板着臉的樣子?江月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點主觀,而且幼稚得可笑,雖說顧涼川和蔣嶽是兩種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但是能感覺出來他們之間的友誼是真的。記得纔開學沒幾天的時候,蔣嶽突然胃疼,還是顧涼川馱着他一路狂奔到醫務室,又在那裡守着他打了一夜點滴。江月出於朋友上的情面,期間去看了蔣嶽一次,才知道的這件事。
“我……有點不太舒服,想出來透透氣,一會兒就回去。”江月眼裡明顯有閃躲的神色。
“是因爲中午有人跳樓那件事嗎?”顧涼川的表情變得莊重了許多,比他一貫的神色還要多些凝重。
江月抿着脣沒有說話。她想否認,假裝自己壓根兒就沒有受到那件事的影響,但是她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她。她只是不想讓人刺探到她心底更深處的那個秘密。
“其實這樣的事件,每年都會在學校發生不止一次。好像是從兩年前開始,就不停發生類似的事情。”顧涼川說得風輕雲淡,好像就只是和人閒聊時的家長裡短,而刻意忽略了這其中關於死亡應有的分量。
江月很精準地抓住了“兩年前”這個關鍵詞——姐姐就是在兩年前死去的!那一刻,記憶的洪水再度用來,幾乎要將她的理智淹沒。當時消息傳回家裡的時候,正在看報的爸爸站了起來,整個人都僵住了,廚房裡傳來了鍋鏟落地的聲音……爸爸一個人去太平間認了屍,據來的警官說,死者的面部損傷,所以需要家人去做個簡單的確定。江月不知道當時爸爸看見的是怎樣的一幅畫面,他一向引以爲傲的女兒,渾身帶血地躺在冰冷的牀上……爸爸回來之後,把自己鎖在衛生間裡痛哭了一場。江月在門外,聽見了爸爸竭力壓抑的嗚咽聲。她沒有見過姐姐死後的模樣,甚至是在殯儀館裡,他們也不讓她靠近那口敞開的棺材。當家人齊齊地坐在熒幕前,看着棺材被徐徐送入火化爐裡的時候,江月恍惚聽見了一聲扭曲的尖叫——從熒幕裡傳來。
“江月?”
顧涼川在江月眼前晃着手掌,她一下子回過神來,滿是尷尬地結巴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中國的自殺率不是一直在逐年增長嗎?誰能知道死去的人,在那一刻究竟想什麼呢……”
那一刻,姐姐到底在想什麼,纔會那麼灑脫地縱身一躍,拋棄了她的家人,拋棄了所有愛她的人,包括她已經交往好幾年的男朋友!
很多人猜測說,姐姐是受了情傷,但那個男人一直聲稱他們兩人感情很好,甚至說,他根本就想不到任何理由,江芸會自殺,他們都已經開始考慮畢業後結婚的問題!
“我指的是這個……”顧涼川從手裡那堆書裡面抽出來一張影印的照片,照片拍的是一張信紙,紙上用鋼筆字歪歪扭扭地寫着幾行話。
“午夜第一校規。
“違反者:文青。
“已處罰。”
落款時間,2014年9月30日。
今天!
江月陡然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她想到剛纔杜姍姍說的話,那個跳樓的大四女生,就叫文青!
“這是在死者宿舍的書桌上發現的。筆跡是新的,警方初步斷定,就寫在她跳樓前不久。目前還不知道這張字條到底是什麼意思,有種說法是,可能是死者留下的密碼遺書。”顧涼川深邃的眼底斂着光,若有所思地盯着江月。
“你怎麼會……”江月很奇怪,這種警方保密的東西和不能對外透露的調查消息,顧涼川怎麼會弄到手。
顧涼川似乎知道江月的疑問,淡定地說道:“我有我的門道,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那你爲什麼還要把這東西給我看?”江月不喜歡顧涼川這種賣關子的行爲,並且毫不客氣地表現出來,或許是心情不好的緣故。
顧涼川面上微微有一絲錯愕的表情:“我以爲你會明白。”他眼裡有很玩味的色彩,打量着江月。這種眼神讓江月極不舒服,她板起臉來嗔道:“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更不明白什麼是‘午夜第一校規’,如果你只是想用今天中午的事情來玩弄我,還是找別人去吧!”
江月說完,就氣沖沖地轉身走了。
背後卻傳來顧涼川一氣呵成的話語。
“2012年9月,橋都大學中文系大四女生江某,從宿舍樓七樓寢室跳樓自殺,該女生家中有父母和剛上高中的妹妹,兩年後,其妹考入同一所大學,中文系……”
江月聞言,呆呆地轉過身來。她沒想到學校裡竟然還有人會提起這件事,而且,顧涼川分明是有意圖的。
“你就是江芸的妹妹,對吧?”顧涼川最後求證似的問了一句。
江月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對於顧涼川這種肆無忌憚揭人傷疤的行爲,她可不會感到高興!
顧涼川也不管江月高興不高興,在她面前揚起手裡的那張照片,緊接着說道:“當時在江芸的寢室裡,發現了一封類似的信紙。你還認爲你姐姐的死,和今天中午發生的事情,都是自殺,並且只是偶然嗎?‘午夜第一校規’,到底是什麼,難道你真的不想知道?”
江月背後漫漫地升起了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