瑧無音產子那日, 楊萍萍與沈丹縱火燒屋,都被兆煜一劍砍殺,楊傅羌原本囚禁與安化縣的牢房, 此時也因楊龍的關係而被運送京都刑場, 這日早晨, 莫刑風帶着瑧無音與瑧懷應兄弟來到刑場的時候, 楊傅羌父子已經被壓着跪在邢臺之上。
監斬官早早的就等在刑場, 看着莫刑風等人來了,急忙恭迎上去,莫刑風眸光一轉, 只是看了眼刑場裡的兩人,說了一句:“開始吧”而後轉身朝一旁走去淡定觀看。
瑧無音與瑧懷應站在一旁, 不明白莫刑風會讓人怎麼做, 兩人正在狐疑之際, 便見得有人拉了幾匹強健的高頭大馬上前,直朝着刑臺走去。
如今的楊傅羌摸樣變得已然完全讓人認不出來, 嘴裡被賽了麻舌袋的他,除了喉間還能發出一點聲響之外,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楊龍跪他的身旁,嘴裡同樣塞了麻舌袋, 睜眼只能看着那些士兵將自己帶上邢臺, 死勁的掙扎卻一般成效都沒有。
“真的……要五馬分屍嗎?”眼看着那些士兵, 將馬背上的繮繩分別栓在了楊龍的四肢頸上, 瑧懷應咽咽口水, 忍不住嘀咕出聲。
瑧無音擰眉看着,沒有說話, 穆顏貘卻是錯步上前,兩手負在身後道:“刑風決定的事一般都不容易更改”低頭朝瑧懷應看去,穆顏貘嘴角掛着君子般的微笑:“雖然血腥了點,但你放心,我在這呢,保管你晚上做不了噩夢就是”
心裡咯噔,瑧懷應沒有說話。只是暗自握緊了自己的雙手。
鶴凌霄低眉,也朝着瑧無音看去:“一會要是怕的話,可以躲我身後”
“我不怕”瑧無音想都沒想就回道。
“……”
眼看着一切準備就訓,莫刑風微微擰眉,說了一句開始,那馬背上的士兵便紛紛揚起馬鞭抽打在馬屁股上,五匹駿馬一吃疼,當下就撒開蹄子朝着前方跑去,一時間,原本還在地上苦苦掙扎的楊龍受到拉力,身體猛然騰空,硬生生得被拉成了個大字型。
楊傅羌跪在地上,一看這個情況,當下猙獰了摸樣就衝起身來,奔上前去,可還沒跑出兩步,就被身邊負責看守的士兵打翻在地,爬在地上喉嚨裡面嗚咽着,睜大的雙眼直盯着自己兒子的身影,老淚衆橫。
四匹馬兒受了馬鞭的揮打,全都使勁全力的朝前奔去,那纏繞在楊龍身上的繩子也跟着繃得筆直,被拉扯得雙眼泛白不能呼吸的他,彷彿連指尖都失去了彈動的能力,然而,還沒等他斷氣,五匹馬兒受了鞭打,更加使力,頓時間,彷彿似聽見了那撕拉的聲響,刑場上,就只見得刑場血肉橫飛,五匹馬兒掙脫阻力,如箭一般朝前飛去。
瑧懷應一看這個情況,當即臉都白了,穆顏貘也沒說話,只是伸了手,將人扣在懷裡,將他的臉按埋在懷中。瑧無音站在一旁,看得眼都發直了,鶴凌霄還在奇怪他怎的如此淡定,垂眸仔細一瞧,瑧無音不是淡定是已經完全得被嚇傻了,當下也覺得心裡好笑,乾脆將人抱在懷裡哄道:“好了好了,沒事了,別看”
莫刑風扭頭看向他們幾人,也沒說話,一起身就朝邢臺上走去,擰了眉的樣子,盯着邢臺的斷肢看的目不轉睛,半響後卻是突然道:“撕成了六塊”
“惡……”瑧無音一聽這話,乾脆吐了,幸好早上起的太早還什麼都沒吃,不然一定得吐鶴凌霄一身都是。
瑧懷應回過身來,扒開穆顏貘小心的扭頭朝莫刑風的方向看去,一瞧見莫刑風淡定從容的站在那一片血肉裡面,當下臉色更加慘敗,急忙將頭撇開不敢在看。
莫刑風只是掃了他們一眼,眸光一轉,就朝楊傅羌看去:“換他上吧,看看他能撕成幾塊,你們幾個,把這些拿去喂狗”
一旁的小兵得令,抖着一身的寒毛上前,撿起楊龍的斷指殘骸,轉身就走,另外的一撥人則是將楊傅羌帶上邢臺,重新栓上繩子。
瑧懷應聽着那邊的動靜,只覺得膽戰心驚,當下一把抓了穆顏貘的衣服就道:“貘,我們不看了,不看了,我們走吧我們回家”之前不覺得這個場面如何,這會子親眼見着了才覺得什麼叫觸目驚心。
穆顏貘垂眸看他,一副十分體貼的樣子:“真不看了嗎?刑風難得有這等雅興,錯過了,以後可都沒有了”
瑧懷應咬牙,拉着穆顏貘轉身就走:“這種雅興我以後再也不再參加!”
穆顏貘沒有答話,乖乖跟着瑧懷應轉身離開。
鶴凌霄瞅着他們兩人的背影,在看看自己懷裡臉色難看的瑧無音,擰了眉,也有些心疼的道:“無音,別看了,我們也回去吧”
“不,我要看”
“……”自己媳婦會不會被莫刑風帶壞了啊?
那一天的刑場,瑧無音雖說要看,但也沒有看得徹底,當見得楊傅羌像楊龍一樣被拉成了大字之後,他就乾脆躲在鶴凌霄的懷裡,死都不再擡頭,直到莫刑風的聲音傳來,說楊傅羌被撕了四塊時,這大大的鬆了口氣,可是那天晚上回去之後,瑧無音與他大哥一樣都沒有半點食慾。
鶴凌霄知他是受了驚嚇,卻也沒有辦法,只得小心陪着哄着,可這瑧無音的情況還沒好轉過來,沒出幾日,蜀玓就生病發了高燒……
“怎麼樣了?到底怎麼樣了?”房門前,瑧無音一臉焦急的摸樣,看着穆顏貘從房間裡面踏出來的身影,想要進去,卻被穆顏貘跟鶴凌霄攔在門外,原因是他自己現在也還病着,不能接近蜀玓。
穆顏貘皺着眉頭:“他現在高燒不退,喉中有痰,情況不太好我得想辦法先把他喉中的痰弄出來,不然他這高燒是怎樣也退不下去的”
“那要怎麼做?”瑧無音急急追問。
穆顏貘擰了眉,沒有回答,只是說道:“這個我自會處理,你先回房,不要呆這裡,我需要讓這房間裡的空氣保持流通”
鶴凌霄聞言,伸手攬住瑧無音的肩膀:“無音,聽話跟我回去吧,穆顏貘會醫治好孩子的”
“我……”瑧無音擡頭看他,想要拒絕,鶴凌霄又續道:“你身子還沒好,別又把自己弄病了,不然到時候孩子好了,你還病着,卻又不能碰他,不是更加難受嗎?聽話”不給瑧無音再說其他的時間,鶴凌霄強行帶了人,就返回房間去。
這一個多月來,除了最初的那幾日瑧無音見過抱過小耗子外,其他時候,小耗子多是項傾城與鶴雲霄在帶着,起初見着孩子健康也沒有什麼異狀,可是兩日前,瑧無音剛抱過他後,夜裡,小耗子就開始不安分了起來,這一折騰就是兩天兩夜,這時間,項府裡的衆人幾乎都沒怎麼休息過。
跟着鶴凌霄回了房間,瑧無音就開始自責起來,鶴凌霄看他擰着眉,眼眶發紅敏脣也不說話,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心裡輕嘆一聲,便伸手將瑧無音抱住:“好了好了,孩子會沒事的,你亂想自己嚇唬自己了”
兩手反抱住鶴凌霄的身子,瑧無音埋在他的懷裡悶悶的道:“都是我不好,明明自己就還病着,還沒有痊癒,爲什麼要去抱蜀玓呢,他那麼小,身體那麼弱,哪裡能受得住,都是我……”
“孩子小,身體本來就弱,生病是常有的事,不能怪誰”蜀玓這病鬧了兩日,鶴凌霄的心也跟着懸了兩日,那日穆顏貘的話,突然就一直盤旋在他腦中,怎樣的驅散不去,可是對着瑧無音,對着自己的父父,這話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只有自己一個人悶在心裡。
是呢,誰能接受自己纔剛出世的孩子孫兒就這麼命短福薄?這種事誰能接受得了呢?只是不知道,穆顏貘到底有沒有把握醫治好蜀玓的病……
好不容易哄睡了瑧無音,夜半十分,鶴凌霄又去了穆顏貘那裡,推門進去,就看見牀榻上的小耗子,衣衫解開,小肚子和小腦袋上都扎滿了銀針,那胖嘟嘟的小腿時不時還會蹬踢一下。
吸了口氣,鶴凌霄小心的來到牀邊,垂眸看着孩子安靜的睡顏。
今夏時節,本就是氣候最爲炙熱的時候,即便入了夜,空氣依舊還是悶熱得緊,雖然孩子躺在牀上衣衫半解,但牀邊便燃燒着的火盆也算是爲孩子驅擋了一絲夜涼。
小心的將火盆移開了些許,鶴凌霄乾脆側身在榻前坐下,垂眸,盯着孩子的面容直瞧。
這孩子,自打生下來開始,就長得跟瑧無音極像,一點也不想鶴凌霄,早前還沒出月子的時候,孩子大多時間都在睡覺,偶然醒來也是睜眼眼睛骨碌骨碌的到處看,這會子,孩子的眉眼全都長開了,摸樣間也比之前更好看了,可是這身子骨卻是極弱,不病便罷,一生起病來,真真是叫人提心掉膽。
這孩子,以後會不會就是這樣子了?如同之前的瑧無音一樣,從小到大都離不開藥罐子了?
心底裡,還在擔心着這孩子的將來,哪知這孩子卻不知道怎的,卻是哇得一聲哭了起來,小胳膊小腿也開始跟着亂動,鶴凌霄怕他碰到身上的銀針,急忙伸手將小耗子的兩手按住,還沒開口叫人,穆顏貘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我算着他也該快醒了”
起身讓穆顏貘坐下,鶴凌霄站在榻前,看着他伸手將孩子身上的銀針拔掉,擰了眉,那壓在心裡許久的話,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這孩子,能活下來的機率是多大?”
穆顏貘動作一頓,擰了眉,好半響後才道:“各有一半”取下銀針,將孩子包好,穆顏貘抱起來哄了哄,又道:“七天之內,要是他的病情可以穩定下來,那我就有把握能醫治好,若不然,他七天後他隨時會走”
“七天?”這個詞,讓鶴凌霄心裡突然一繃。
這時間……好讓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