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見聞，她瞭解的秘辛，有價值。
梅五娘欲言又止。
首領按了按指節，正要給她一點顏色瞧瞧，梅五娘卻搶在他動手前開了口：“知道。”
“哦？”首領存心考她，“這人是誰，據點在哪？”
梅五娘蹙起細眉，努力回想，在首領再次催促之前道：“他們共有三十一人，據點有五個，但通常在牟都利央大街的匯隆典當行活動。那裡進出的人又多又雜，不容易引起官方注意。”
她講得非常順暢，出乎首領意料。不用拷打，情報就這麼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出來了？
不過這丫頭是嬌滴滴的天宮侍女，又不是戰士或者細作，沒經過特殊訓練也沒經歷生死考驗，而人在害怕時是很容易屈服的。
關鍵是，他知道牟都利央大街上的確有一家匯隆典當行，門面還真不小。童依依作爲十六歲就被選入天宮的侍女，不大可能去過牟都。若非拿過資料或者情報，哪會知道具體的地名？
所以首領接着追問：“名字，這個‘中樞’的名字！”
“他……”梅五娘猶豫了一下，“他的名字叫作……”
“嗯？”她聲音太小，首領下意識身體前傾，哪知眼前亮光一閃——
童依依拔出小刀，刺他喉結！
這個招數，這個角度，抵禦不難，她用的力道也沒多大。所以首領一把刁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擰，就將她的小刀奪下。
手腕劇痛，梅五娘忍不住痛呼出聲，但伸腿直踢對方要害。
首領沉肘後發先至，一拳打在她腹膈，將她打出半丈開外。
梅五娘內腑劇痛、喉間腥甜，吐了口血，趴在地上好一會兒都爬不起來——每一次呼吸，腹部都像是快要開裂。
她事先還提起真力遍佈全身，以作防禦，否則肋骨都會被打斷一兩根。
這人下手真狠。
衆人立刻上前，將她圍住。
有人想上前再踢她一腳，卻被首領擡手攔住了：
“且慢。”
太陽已經穿雲而出，梅五娘趴臥的這塊空地，正享受午間金燦燦的陽光直射。
然後那首領便瞧見了，她肩膀上多出一根纖細的紅線，一直連到天空無盡遠處。
“這是……？”這是什麼，何時連上的？
不待他問完，梅五娘勉強擡頭，嘴角還掛一絲鮮血，卻狠狠道：
“你們以爲自己的罪行天衣無縫？吾神無所不知，無處不至！你們等着，神罰隨後就來！它一定不會饒過你們這些大不敬之徒！”
要是暗處有人，馬上就該出手了，除非她一開始就料錯。
她們這一行，判斷失誤很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首領眉頭一皺，“無所不知、無所不至”？這紅線與天神有關嗎？
是了，這侍女是從天宮出來的，或許天宮就用這紅線作爲追蹤的手段。他倒是知道，天神好似有追蹤凡人的辦法。
那麼當務之急，是切斷天神與這侍女之間的聯繫！
首領手裡就抓着一把小刀，也不假思索，一刀揮出，順手把她肩上的紅線斬斷了。
而在手下們看來，首領就是揮刀砍了個空氣。
“帶走！”首領指着梅五娘下令，“換個地方再問，這裡不安全了！”
“是！”
衆人正要動手，山林中忽然又有一道虹光飛出。
伸手去抓梅五孃的人，胸口立被洞穿！
敵襲。
衆人連忙抽出武器，這道虹光旁若無人轉了個圈，再度刺出。
這一次的目標，卻是梅五娘！
梅五娘失色。
首領甩出小刀，叮一聲擊中虹光，將其打偏。
小刀“奪”一聲紮在地面，恰在梅五娘眼前二尺。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揀起來再說。
此時林中又鑽出十來人，爲首的面目冷硬、眼神狠辣，那道虹光飛回他身前，化作翻飛不休的一柄飛劍。
這種飛劍很純粹，就是受主人驅策而飛射傷人，並不用於手持傷敵，因此根本沒有劍柄護手等等，形如大號繡花針或者棱刺。
這個人這張臉，梅五娘也認得，乃是天宮掌燈使，同時也是陸永言的心腹之一，葉釗。
除了掌燈使的神術，葉釗的修爲也很是了得。
梅五娘見到他，心頭就是一寒。
葉釗在天宮有個不太好聽的雅號，叫作“清道夫”。曾姑子告訴過梅五娘，天宮總有些明面兒上不方便清理的人和事，就得派葉釗這樣的人物出場。
顯然，梅五娘今次就成了“明面兒不方便清理的人”。
葉釗身後的侍衛，個個都是好手，可不是梅五娘隊裡那幾個菜雞可比。
“連死人都搶，你們牟人可真沒下限！”葉釗一揮手，身後人就衝了上去。
雙方一轉眼就掐上架，劫匪頭子的手下要抓梅五娘後撤，哪知後者突然輕吸一口氣，做了個跳水的動作，一個猛子扎進地底！
他這一把就抓了個空。
隨後天宮人馬就攻了過來。
梅五娘下地之後，山林裡的打鬥和雜音一下子離她遠去。她頭也不回，往西潛行了三百多丈，直到符力耗盡，她才鑽出地面，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還吐了兩口血。
內腑受傷不輕，每次呼吸都火燒火燎，但她再一次確認肋骨沒斷。
這就好。
梅五娘喂自己吞了兩顆丹藥，又調息幾下，疼痛才稍有緩解。
“兩羣忘八蛋，沒一個好玩意兒！”她本想把遁地符的符紙隨手扔掉，但想了想又揀起來，用一小撮真火將它燒了個乾淨，又把地上的血漬擦拭掉。
打入天宮當細作是個高危任務，她手裡的應急裝備很多，比如各式丹藥，比如這張松陽府特製的地遁符，潛遁範圍是普通遁符的三倍以上。
這片山林很密，她只要逃出那兩方視野，基本就安全了。
那兩隊人馬應該正在打生打死，梅五娘也不想過去湊熱鬧，於是往反方向一路疾奔。
她展開身法，腳步異常沉重，每跑一步胸腹的內傷都痛得要命。
但她心情卻很輕鬆。
自由了，自由了。原本附在她身上的“神之注視”已被切斷，天神監控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