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寶鏡聽完商病酒的敘述,不由徹底呆住。
原來火燒聞道學宮和挑起極樂廟案的罪魁禍首,是同一個人!
他住在青燈裡,壽比彭祖,以百姓敬仰的大巫自居,享盡天下香火,可是誰也不知道他的過去竟然那般不堪狼藉!
“非人非神,非妖非鬼……”商病酒擡手捻了捻桃枝上的嫩芽,脣紅齒白的臉龐上流露出一抹譏笑,“他如今也未必過得舒坦。”
話雖這麼說,可蕭寶鏡仍舊感到了一絲氣憤。
她道:“僅憑火燒學宮這一項罪名,就足夠他死上千八百回了!我聽雪螢姐姐說,當時許多珍貴的古籍孤本都在那場大火裡焚燒殆盡,更別提活活燒死的無數大儒、名家還有學生!他又沒有天賦又沒有錢財,旁人收他當學生是情分,不收是本分,哪有他這般行事偏激就要燒死人家的?!”
況且越黎還在廟裡救過他,他竟如此恩將仇報,偷他的香火!
他可真不是個人呀!
蕭寶鏡跟着商病酒,沿青磚小路往東宮走,嘀嘀咕咕道:“咱們在湘夫人廟看見的那截指骨,想必就是他留下的了。還有窈窈從萬壽臺神龕裡摸出來的那截指骨,肯定也是他的!咦,想想就噁心!”
商病酒輕嗤。
他垂眸看少女照落在小路旁的影子,她走路慣有蹦蹦跳跳的小習慣,掛在身上的柿子串一蹦一蹦,嫩粉色的髮帶在春風裡招搖,鮮妍明媚清新嬌嫩,宛如提前綻放的桃花。
而她一心撲在吳小二的事情上,又關切地問道:“那你就不想把他抓出來報仇?”
“跳樑小醜罷了。”商病酒望向遙遠的太陽,危險地眯了眯狐狸眼,“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蕭寶鏡:“……”
她險些忘了,最大的破壞王就在她身邊!
她鐵了心拖延時間,於是上前拽住商病酒的袖角:“說好了今天陪我的,你現在陪我去賞花!”
商病酒睨她一眼:“賞花?我不記得小公主有這種愛好。”
他家的小公主喜歡吃吃喝喝、喜歡住漂亮舒服的寢屋,喜歡曬太陽,喜歡心血來潮時唱兩支小曲兒。
但諸如琴棋書畫一類的閒情雅緻就沒什麼了,更別提賞花。
蕭寶鏡一噎,哽了半晌才嬌蠻道:“最近培養的不可以嗎?!”
商病酒揣着手笑,沒再多言,只縱着她爲所欲爲。
他陪她賞完了花房裡的花,又陪她用了午膳。
蕭寶鏡唯恐他午後又要出宮,便央着他想看雜耍,商病酒打發宮人叫來一羣伶人,變着花樣給蕭寶鏡表演百戲,吞刀子轉盤子噴火踩高蹺,直看到日暮西山方纔意猶未盡地結束。
晚膳是在東宮用的。
蕭寶鏡挑起一筷子牛肉燴麪,津津有味地回味:“吞刀子最是精彩,那麼長一把刀,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吞進肚子裡的!”
商病酒舉起一隻烤雞:“我表演吞雞給小公主看。”
說着話,他高高仰起頭,張開嘴,竟直接吞掉了一整隻烤雞。
蕭寶鏡:“……”
她竟忘了,論起“吞東西”,眼前這位纔是祖師爺!
她就不該提這一茬!
商病酒吞掉那隻烤雞,吐出一副完整的骨架,笑吟吟地揣起手,一副求誇獎的表情:“我比那伶人厲害吧?”
蕭寶鏡面無表情地豎起大拇指:“你厲害,你最厲害。”
不明白這種事情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兩人正吃飯,阿香進來了。
請過安後,她恭敬地捧上托盤:“啓稟太子殿下、蕭姑娘,這是皇后娘娘賞賜的瓊漿佳釀。此酒十分貴重難得,乃是用花蜜釀成,耗費十年功夫才得這麼一壺。皇后娘娘說今日是雨水節氣,萬物復甦,宜用此酒。”
說罷,把那壺酒小心翼翼地擺在了食案上。
連帶着賞賜下來的還有好些精緻的花糕御點,擺了滿滿小半桌,看的蕭寶鏡眼花繚亂。
阿香走後,蕭寶鏡試着吃了一枚香梨酥。
她平日裡不大愛吃鴨梨,可是這香梨酥外形漂亮如枝頭的小梨子,味道也很合她的胃口。
連着用了幾枚糕點,蕭寶鏡有些噎,便給自己倒了一盞所謂的瓊漿佳釀。
“好喝誒……”
她驚歎。
落在商病酒眼裡,少女圓潤烏黑的瞳珠亮晶晶的,好似泛着一層蜜色。
她將酒盞遞過來,帶着分享欲:“你也要嘗一口嗎?”
她指尖纖細如青蔥,扣在白玉酒盞一側,似乎比白玉還要細膩溫潤。
而她今日薄施脂粉,脣上搽着淺粉色的胭脂,嫣紅的脣痕落在白玉酒盞邊緣,彷彿描繪上去的一顆小小的櫻桃。
商病酒揣着手。
良久,他似笑非笑地接過酒盞,就着那顆嫣紅的“櫻桃”,抿了淺淺一口。
蕭寶鏡捧着臉,歪着頭衝他笑:“好喝吧?”
“嗯。很甜。”
他將酒盞遞還給她,目光卻是落在她的脣瓣上,不知是評價酒,還是評價別的什麼。
蕭寶鏡未曾察覺,又連飲了幾盞。
撲面而來的花蜜和酒香甘甜香濃,甜膩膩清洌洌的滋味在脣齒間溢開,彷彿置身於花海,令少女心馳神往醺醺欲醉。
她白嫩的兩頰上浮現出胭脂紅,薄薄的眼皮也染上了緋色,就連睫毛根都是粉嫩嫩的色澤,整個人像是白麪包子煮裂了,冒出來許多甜甜的紅豆沙。
商病酒盯着她,微笑着舔了舔薄脣。
蕭寶鏡苦惱地揉了揉滾燙的臉頰。
她的身體裡似是燃起了一團火,燒得她很不舒服。
“難受……”她抓着自己的衣襟,挪到商病酒身邊,“你給我揉揉。”
“揉哪裡?”
蕭寶鏡乖乖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這裡。”
少年的手溫涼修長。
她扣着他的手背,有些捨不得鬆開。
商病酒一手箍住她的細腰,一手給她揉心口:“小公主好燙呀。”
蕭寶鏡將腦袋靠在他的肩頭,閉着眼睛嘟囔:“許是喝多了酒,所以心裡燒得慌……你等我緩緩就好啦。”
她的睫毛又細又密,隨着她說話而輕顫顫地抖動,彷彿風吹過花蕊。
她整個人不自覺的朝商病酒貼近,近乎貪婪地汲取少年身上的氣息。
商病酒捏住她尖俏白嫩的下巴。
她是笨蛋,飲了半壺暖情酒也不知道。
視線落在她的腦袋上。
無數橘子花正在她腦袋上悄然盛開。
他的小公主飲多了暖情酒,所以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