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窈窈和劉櫻桃把神殿佈置得喜氣洋洋。
窈窈捧着臉,看着殿裡的紅綢和大紅燈籠,突然泄氣:“佈置這麼好看有什麼用,主人還沒有醒來,公主殿下也跑了……”
她越想越難過,忍不住哭了起來。
劉櫻桃撇了撇嘴:“妖帝是昏睡不醒又不是死了,蕭姐姐也只是前往北方賑災,怎麼就叫‘跑了’?大過年的你在這裡嚎,聽着就煩!”
她捂住耳朵,生氣地背轉過身去。
窈窈不嚎了,抽了抽鼻子,突然跑到窗邊。
她推開花窗。
殿外漆黑,更遠的地方風雪肆虐,她什麼也看不見。
她情不自禁地呢喃:“劉櫻桃,春天什麼時候纔會來呀?”
劉櫻桃安慰地拍拍她:“你就盯着我吧,等我開花的時候,春天就來啦!”
星移斗轉,風雪消融。
這日清晨,窈窈突然抱住劉櫻桃的腦袋:“開花啦、開花啦!劉櫻桃你開花啦!”
她驚喜地盯着對方腦袋上冒出來的一朵櫻花,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
“去去去!開花就開花,你抱我腦袋幹什麼?!”
兩人吵吵鬧鬧,背後忽然覆落陰影。
兩人安靜片刻,緩緩回頭。
少年揣着手站在那裡,青絲慵懶地垂落在地,穿一身蒼青色寬袖道袍,身形清瘦修長,因爲大病一場而顯得神色懨懨,似有些微戾氣,入鬢修眉和低垂的狐狸眼泛着綠,令人生畏。
“主主主主主人……”
“妖妖妖妖妖帝……”
窈窈和劉櫻桃結巴。
商病酒的視線落在劉櫻桃的腦袋上,彎起薄脣:“是開花了。”
他忽然伸出手。
他的手蒼白修長,鋒利的指甲帶着獸類纔有的烏青色澤。
他隨意掐下那朵櫻桃花。
劉櫻桃:“……”
委屈!
想哭!
但是不敢!
商病酒穿過她倆,徑直離開了妖神殿。
極北之地。
橘子樹依舊矗立在山巔。
她隔絕掉大部分風雪,供養所有災民,平安度過了這場雪災。
如今雪化了,雪水融進山溪滋養萬物,草木勃發花樹葳蕤,災民們也開始重新選址建設家園。
橘子樹抖了抖枝椏,像是少女伸了個懶腰。
幾個年幼的稚童攀援樹杈爬上爬下,眼見其中一個頑皮的小孩兒踩空摔落,一根枝椏迅速將他攔腰抱住,穩穩放在了地上。
“謝謝神女娘娘!”
小孩兒稚聲稚氣地道謝,顯然早已習慣這棵橘子樹會自己動。
“神女娘娘!神女娘娘!”
幾個小女孩兒拎着竹籃跑上山,聲音又甜又脆。
她們把竹籃裡的香火、甜酒和一碟花糕擺在樹下,溫柔道:“這是我們阿孃叮囑我們供奉給您的!神女娘娘救了我們,我們要一輩子信奉神女娘娘!”
橘子樹枝上赫然繫着很多大紅大綠的絲帶,全是附近村民的祝福。
一隻蒼白修長的手,忽然扶住從上方垂落的一枝橘子樹枝。
突兀出現在樹下的少年,體態消瘦,帶着大病之後的懨懨神色,寬大的青袍被微風吹拂,與垂落的紅綠絲帶層疊糾纏。
他仰起頭,淡紅薄脣噙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小孩兒們去別處玩耍了。
他緩緩摩挲橘子樹葉,語氣低沉玩味:“神女娘娘?”
橘子樹葉在他手裡輕顫。
片刻過後,龐大的橘子樹悄然化作一位少女。
少女穿着鵝黃色齊腰襦裙,裙裾上遍繡祥雲如意花紋,青絲梳成嬌俏靈動的雙髻,粉色鵝黃相間的絲帶被風高高吹拂起來,露出一張嬌豔圓潤的小臉。
她站在那裡,清新脫俗,如碎玉濯珠。
商病酒的視線掃過她那身齊腰襦裙。
這是他上戰場前,爲她新裁的那身。
他臉上浮現出異樣的笑,又問了一遍:“神女娘娘?”
蕭寶鏡臉頰洇紅,彆扭地坐到山石上,低垂眉眼不肯看他:“你就知道取笑我!”
“未曾取笑你。”
商病酒一步步走近,在她面前單膝跪下,將從妖神殿帶來的那朵櫻花簪在她的發間。
蕭寶鏡摸了摸那朵櫻花。
——下次見面的時候,要記得帶花。
他未曾忘記她說過的話。
商病酒仰起頭,寬大修長的手掌輕撫上她的面頰:“神女憐愛衆生。神女能不能愛我?”
…
因爲長時間在肆虐的風雪中維持開花結果的狀態,蕭寶鏡的身體難以避免受到損傷,再一次進入陰陽雙魚銅鏡調養身體。
商病酒教了她出來的口訣,又親自送她進去,道:“你曾去過瀑布後面的石洞,裡面擺着個玉壺是不是?”
蕭寶鏡點點頭:“對呀。”
“你閒暇時可以去玉壺裡逛逛,裡面又是一個小洞天。”
蕭寶鏡狐疑地瞅着他。
這廝今日竟然如此溫柔!
她大咧咧道:“我知道啦!”
商病酒走後,蕭寶鏡泡了會兒溫泉,生出了去玉壺裡逛逛的心思。
她跑進玉壺,裡面是一座山頭,界碑上刻着“爛柯山”三個字。
山腰上,兩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兒坐在松樹底下下棋。
蕭寶鏡看了會兒棋局,嫌棄無趣,便離開了玉壺和雙魚銅鏡。
“公主殿下!”
穿着鵝黃襦裙的侍女突然撲進蕭寶鏡懷裡。
蕭寶鏡嚇了一跳:“窈窈?!你看起來得有十八九歲了,你這修煉速度也太驚人了吧?!你吃了多少斤紅燒肉?!”
“都過去五百年了,我當然長大啦!”
蕭寶鏡:“奪少年?!”
“五百年呀!公主殿下你在銅鏡裡面待了五百年!”
蕭寶鏡反應過來了。
傳聞有樵夫誤入爛柯山,瞧見兩個老翁在樹下對弈,一時看得入迷,等回過神,手裡的斧頭早已腐爛,他匆匆回到家,故鄉物是人非,竟是過了千年!
原來玉壺裡的那座爛柯山,就是故事裡的這座!
窈窈碎碎念:“公主殿下你不知道,主人說他罪孽深重,得贖個罪,於是親自幫妖族修繕房屋,還跑到人族那邊,幫了許多人族的百姓——不過大部分人都說主人是在幫倒忙,反正不太歡迎主人就是了。”
蕭寶鏡:“……”
呵呵,那狗兒居然還知道“贖罪”兩個字!
難怪他要她進入爛柯山!
她道:“我去找他!”
鄴京。
東風夜放花千樹。
街頭的傀儡戲最是精彩,惹了許多百姓駐足觀看。
道袍簪花的少年挑着扁擔,一頭是貨簍,一頭是朱漆箱籠。
少女掀開箱籠蓋子,懶洋洋伸了個懶腰。
她從柿子串挎包裡取出一串冰糖葫蘆,圓杏眼亮晶晶的:“賣貨郎,我要看傀儡戲。”
少年放下扁擔,揣着手在箱籠前蹲下。
他湊近:“給我吃一口就帶你去看。”
蕭寶鏡把冰糖葫蘆遞到他嘴邊。
少年張嘴,一口全吞。
蕭寶鏡:“……”
面對張牙舞爪的少女,商病酒彎起狐狸眼:“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