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病酒摸了摸腰間的荷包，翹起脣角拖長音調：“是缺個新荷包，那就勞煩蕭姑娘了。”
吳皇后見他還知道張口問姑娘要荷包，不禁面露激動之色，又期待地望向蕭寶鏡：“鏡兒你聽見沒有？太子想要你親手做的荷包呢！太子向來不近女色，連衣裳鞋襪都是繡坊做的，這可是他頭一遭主動問姑娘家索要荷包！”
四周傳來嬪妃們寵溺又揶揄的笑聲，彷彿商病酒和蕭寶鏡已經成了好事。
蕭寶鏡：“……”
她聽是聽見了，問題是她不會繡花啊！
似乎是怕她一個人緊張尷尬，幾位公主笑吟吟起身：“我們陪蕭妹妹一同刺繡，正巧我們也想繡個荷包，也好向蕭妹妹請教請教手藝。”
蕭寶鏡：“……”
請教不了一點！
她硬着頭皮和她們一同坐下，拿起繡繃和繡花針，卻不知該從何下手。
左看一眼，右瞄一眼，身邊這些東魏公主被教養得極好，完全沒有南唐公主的那些毛病，不僅待她真摯，刺繡女紅也不曾落下，一個個手腕翻飛，很快就在緞面上繡出了雛形。
蕭寶鏡捏着針，忍不住撓了撓頭。
她也不知道該繡個啥。
糾結半晌，她像是突然下定決心，果斷地落了針。
一個時辰後，大家陸續繡好了荷包。
宮女們將繡品放在托盤裡展示，蕭寶鏡好奇地伸長脖子看了一眼。
這些公主繡的荷包都很精緻，簡直令她自慚形穢！
偏偏她的荷包還被擺在正中間供人觀賞，簡直跟當衆處刑沒什麼區別！
吳皇后拿起最漂亮的那枚荷包，讚歎道：“這枚並蒂蓮花的荷包，必定是鏡兒的手筆。瞧這繡藝，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竟跟活的一般！”
蕭寶鏡捏着衣角：“那個，皇后娘娘，那不是臣女的……”
“哦？”吳皇后尷尬不已，連忙把那枚荷包放回托盤，重又拿起另一個漂亮的荷包，“想必是這一枚？”
“也，也不是……”
“那必定是這一枚！”
“不是……”
“這一枚？”
“不是。”
“……”
翻遍了那些荷包，吳皇后終於不情不願地拿起最醜的那枚。
她搜腸刮肚想了半天可以誇獎的話，卻愣是誇不出來。
她也不知道這荷包上面繡的是個啥！
一大團橘黃絲線和碧青絲線纏繞在一起，旁邊還有一團面目扭曲的東西，那東西似乎還拖了大尾巴！
蕭寶鏡心虛地絞着雙手：“臣女知道這枚荷包是醜了點，但是——”
“不醜！”吳皇后連忙打斷她，笑容慈愛溫柔，“本宮雖不知這上頭繡的是什麼，但看起來標新立異鬼斧神工，必定代表了鏡兒對太子的一番情意。情義無價，怎麼能說醜呢？太子，你說是不是？”
蕭寶鏡呆了呆。
她記得南唐的紀皇后爲人刻薄傲慢。
沒想到，東魏的皇后卻是這番心胸。
她自然知道吳皇后是因爲愛屋及烏，是因爲疼愛商病酒纔跟着喜愛她的，可她還是莫名觸動，她一棵天生地養的橘子樹，她觸動於這世上女子的眷眷愛子之心。
商病酒撐着腮，接過太監呈上來的那枚荷包。
旁人不明白荷包上繡的是什麼，他卻很清楚。
荷包上繡的是一棵橘子樹和一隻年幼的天狗。
瞧瞧，這天狗尾巴上還有一點紅呢。
他彎起薄脣，沒有回答吳皇后的話，只是把荷包掛在了自己腰間。
吳皇后愣了愣，眼底涌出狂喜，連忙拉住蕭寶鏡的手：“你瞧，太子果真是喜愛得緊，這就佩戴上了！”
她愛憐地摩挲着蕭寶鏡柔嫩的小手，愈發覺得她很快就能抱個孫子。
是夜。
窗外落了細雨，絲絲縷縷的料峭春寒透過窗牗鑽進來，連燈燭照落在牆壁上的光也是溼冷溼冷的。
蕭寶鏡放下層層疊疊的帳幔，舒服地坐在牀榻上，拿一把桃花木梳慢悠悠梳頭。
犬影悄然出現在她身後，逐漸化作人形。
商病酒抱住她的細腰，綿綿密密的吻相繼落在她的臉頰和脖頸間。
“小公主好香啊。”
尖利的牙齒輕擦過少女的肌膚，他剋制着力道，近乎貪婪地舔舐她的耳珠。
蕭寶鏡在他懷裡垂眸，看見他腰間還掛着她白日裡繡的那枚荷包。
繡工屬實差了些，和他這一身錦繡華貴的太子服制格格不入。
她轉身望向他，忽然靈光一現，提醒道：“你瞧，東魏皇后對你那樣好，全然把你當成了親兒子。你要是吞日，她也活不了哦。”
商病酒慢條斯理地捲起她的一縷秀髮，玩味道：“她對我好嗎？”
“她對你還不好？”
“你可知她的皇后之位，是怎麼來的？”
“怎麼來的？”
“二十年前，她是個出身卑微的小宮女。她仰慕東魏皇帝，渴求成爲她的妻。你猜，她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蕭寶鏡捏緊木梳：“是什麼？”
商病酒傾身，薄脣抵着她的耳朵：“她的子嗣。”
少女烏潤的瞳孔微微縮小。
商病酒輕笑出聲，一手撐着臉歪躺在她的繡枕上，長腿圈過蕭寶鏡的細腰：“她跪在極樂廟裡，向我祈求能風風光光嫁給她的心上人，作爲代價，她願意獻祭她的第一個孩子。我滿足了她的心願，她如願以償成了東魏皇后，而她的第一個孩子，卻成了遠近聞名的白癡。”
帳幔寂靜。
商病酒將蕭寶鏡圈進懷裡，輕撫她嬌嫩白皙的臉蛋：“如此，小公主還覺得她是個好母親嗎？”
明明帳中並不冷。
蕭寶鏡卻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寒意，正往她的四肢百骸蔓延。
商病酒彎脣，探出一點尾巴尖兒纏繞住她的小腿，又順着小腿緩緩往上攀援，像是給予她暖意，又像是索取她特有的香氣。
他勾住她的一縷的青絲，往指尖肆意纏繞：“人族很貪婪很奸詐的。不如吞了太陽，叫這種自私噁心的種族徹底滅絕了纔好。你說是不是，小公主？”
夜雨霖霖。
喜春殿。
吳皇后站在花窗後，透過雨幕，怔怔凝視夜色裡肆意生長的花枝。
初春的花枝嬌嫩清新，正勉力生長出些微綠色。
她看着花枝，卻又像是透過花枝看別的什麼東西。
身後的心腹大宮女坐在繡墩上，正埋頭繡花：“娘娘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