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裡。
蕭玉樓再次來到了破廟。
與她一道前來的,還有五六個同樣繫着斗篷戴着兜帽的女子。
她們一一放下兜帽,蕭寶鏡發現她們都生得很漂亮,看穿戴打扮,都是官宦貴族人家嬌養出來的小姐。
蕭玉樓介紹道:“她們也都是受害者,她們願意與我一同去找那個老賊。”
蕭寶鏡在這些看似柔弱的姑娘臉上,看見了同樣的堅定。
她攥了攥拳頭,不由對今夜的計劃更有信心。
她轉向破廟裡的神臺:“賣貨郎!”
神臺上矗立着一尊金身神像,只是遠在幾百年前就已被人毀掉,看起來坍塌褪色而又陳舊,像是被人捨棄的神明。
道袍簪花的少年,懶洋洋地盤膝坐在神臺之上,蒼青色袍裾從邊緣垂落,他一手撐着腮,聽見蕭寶鏡的呼喚,慢悠悠擡起薄薄的眼皮,彷彿神明再一次睜開了眼。
尖牙抵着薄脣,他笑得危險:“你喚我什麼?”
蕭寶鏡瞟了一眼蕭玉樓她們,莫名紅了臉蛋,軟聲道:“夫君。”
商病酒這才伸出手。
掌心裡躺着半根青燭。
是他白日裡偷偷潛進皇宮,從宮裡偷出來的。
蕭寶鏡接過青燭,小心翼翼地點燃。
蕭玉樓等女子們對視一眼,圍着青燭鄭重坐下。
未免叫老賊忌憚而不敢出現,蕭寶鏡和商病酒離開破廟,找了附近一間酒肆落座。
蕭寶鏡點了一籠灌湯包和兩張春餅,等着上菜的功夫,捧着臉狐疑道:“你是不是知道夢境裡的那個兇手是誰?我總覺得你什麼都知道,只是不肯輕易說出來。”
酒肆的旗幡在夜風中招搖。
商病酒同樣捧着臉,笑吟吟盯着對面的少女:“說出來又沒酬金,爲什麼要說?”
蕭寶鏡鼓了鼓腮幫子。
這廝走街串巷做生意,都做得走火入魔了。
幹什麼都想着酬金!
商病酒狐狸眼更彎,宛如新月:“其實,小公主前兩日已經見過兇手了。”
“我見過?”蕭寶鏡睜圓了杏眼,“可我沒見到什麼老頭呀!就算是在城郊狩獵那日,帳中坐着的也大都是中年官員,沒見什麼可疑的人呀!”
可是商病酒點到爲止,不肯再與她細說,只揣着手坐在那裡笑,笑得蕭寶鏡十分生氣。
小二端來灌湯包和春餅。
蕭寶鏡夾起一隻灌湯包:“你真壞!”
她像是咬住商病酒的腦袋,惡狠狠一口咬下灌湯包。
鮮香的湯汁濺了出去,直接濺到了商病酒的臉上。
蕭寶鏡:“……”
商病酒:“……”
少年似笑非笑地盯着蕭寶鏡,慢條斯理地舔淨脣邊湯汁。
那般危險的眼神,令蕭寶鏡生出一種他舔的不是湯汁而是自己腦袋的錯覺,叫她在人來人往的集市裡毛骨悚然,生怕他又突然發瘋,把自己腦袋嗦成芒果核。
商病酒挪到她身邊,與她在一條長板凳上坐了。
蕭寶鏡心虛地輕咳一聲,悄悄往旁邊挪了挪屁股,與他拉開距離。
豈料商病酒又往她這邊坐。
蕭寶鏡愣是沒敢擡頭,繼續往板凳另一頭坐。
連續幾個來回,蕭寶鏡已是坐到了板凳盡頭。
商病酒突然輕嗤。
蕭寶鏡可太熟悉他的笑聲了,暗道這狗比東西肯定沒憋好屁。
她正欲看向他,對方突然站起身。
長板凳瞬間失去平衡!
蕭寶鏡始料不及,板凳陡然朝她這邊傾倒!
她摔了個屁股墩兒!
“商九!”
蕭寶鏡惱火大喊,白嫩嬌豔的面頰已是氣到薄紅一片。
少年揣着手站在那裡哈哈大笑。
他生得美貌昳麗,比鬢角那朵深紅淺粉的芙蓉花還要清豔撩人,只燈火下尖牙森森狐眼微挑,勾勒出濃墨重彩的妖氣和叛逆。
蕭寶鏡爬起來,把筷子砸到他身上。
灌湯包和春餅也顧不得吃,她氣得扭頭就走。
這狗比賣貨郎活了千年,可心性卻像是小孩兒!
一些惡作劇簡直討厭!
“我錯啦!”
背後傳來清越的聲音。
蕭寶鏡不理他,走的愈發快。
她走進兩座樓閣之間的一條狹窄甬道,前方卻傳來油膩膩的聲音:“喲,這是哪家的小嬌娘?既然送上門來,不如就陪小爺快活快活?”
隨着燈籠火光亮起,兩個肥頭大耳的流氓一邊解褲腰帶,一邊垂涎三尺地盯着蕭寶鏡。
蕭寶鏡冷笑。
她是妖。
她纔不怕流氓地痞!
正要動手,兩人背後忽然浮現出巨大的犬影。
犬影低頭,直接咬斷了他們的脖頸。
溫熱的血液爭先恐後從頸腔裡涌出來,兩顆肥大的腦袋骨碌碌滾到蕭寶鏡的繡花鞋邊。
“蠢貨。”
商病酒戲謔地罵了一聲,將那兩顆腦袋踢到旁邊去了。
燈籠跌落在血泊中,很快湮滅了火光,整條甬道黑咕隆咚。
商病酒拉住蕭寶鏡的手臂,把她抵在牆壁上。
少女嬌小,只及到他的胸口。
他一手箍住她的雙手高舉在牆壁上,一手掐住她的細腰,在黑暗裡傾身低首,層層疊疊的蒼青色道袍幾乎將少女完全籠罩,從遠處只能依稀看見些微橘黃裙裾。
薄脣吻上她的朱脣,商病酒聲音強勢卻又溫柔:“我錯了。”
蕭寶鏡呼吸急促,鼻尖縈繞着濃郁的血腥氣息。
她想要罵他,卻被霸道地堵住所有言語,只能發出貓兒般哼哼唧唧的微弱聲音。
蕭寶鏡氣不過,擡腳踩在他的皁靴上。
商病酒只是笑,由她去踩。
蕭寶鏡越想越氣,乾脆兩隻腳都踩在他的腳背上。
可這廝皮糙肉厚,依舊不依不饒地吻着她,喉結輕微滾動,發出的低笑聲撩人又縱容。
兩人回到破廟,已是下半夜。
蕭玉樓掃了眼蕭寶鏡微微紅腫的脣瓣,又掃了眼商病酒靴履和道袍上被踹出來十幾個腳印。
她輕咳一聲,道:“鏡兒,我們已經拿到了兇手的部分信息。”
她們按照蕭寶鏡的法子,點燃青燈然後入睡。
不出所料,那個噁心的老賊再次出現在夢境裡。
他把她們之中最漂亮的兩個女子帶進了盒子,本欲如法炮製繼續欺辱她們,卻被她們聯手打了一頓。
蕭玉樓繼續道:“我打他的時候,趙家妹妹趁機用手掌丈量了盒子的尺寸,我們推測,他躲在一個六尺來長、四尺來寬、三尺來高的箱籠裡面。”
蕭寶鏡怔了怔。
這箱籠的尺寸,怎麼那麼像青燈大巫坐輦底下的箱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