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陳思侑忽然在課後唱起了歌,“我都想吃火鍋魚——”
一節物理課結束,大家本來就飢腸轆轆,現在更餓了。一時間,四面八方都投來了並不友善的目光。
偏偏陳思侑一無所覺,他還拉長了語調,來了個餘音裊繞的尾音,“火鍋魚,喔哦~”
鄭小捷憤怒地敲了敲他的桌面,“別唱了!”
許柏舟在一旁擡起頭來,也說,“思思,你這麼念念不忘,齊老闆一定非常感動。”
上個週末,衆人在夜航劇社蹭吃蹭喝,最後還讓齊祁請了一頓豪華火鍋。從那以後,陳思侑一直魂牽夢縈。
陳思侑總算閉上了嘴,他又懷念道:“早知道,那個時候就該多吃一點。”
“是,但往事不可追,你現在應該冷靜一點。”許柏舟示意他看一下週圍環境,“有沒有發現哪裡不對?”
陳思侑原地旋轉三百六十度,仔細地看了看教室的每個角落,然後回答道:“一切正常啊,一個人都沒少,髮型也都沒什麼變化。”
鄭小捷笑了,“舟舟,你問他也沒用,他又不關心考試。”鄭小捷忽略了陳思侑兇惡的眼神,繼續說,“他只關心今天晚上吃什麼。”
陳思侑在憤怒之餘,保留了一絲理智,他捕捉到關鍵詞,“考試?”
“是啊,”許柏舟看他一眼,“接下來的兩節數學課,用來考試。”
陳思侑愣在原地。
“但是,這只是平常的小測,應該不太重要吧。”他還抱有最後一絲幻想。
“你忘了?這次考試二班和我們同步進行,要統計排名的。還有,”許柏舟搖了搖頭,“你答應我數學單科成績進班級前十,你也忘了。”
……
陳思侑確實不記得了,此時此刻,他只覺得自己無法承受命運的重壓,命運的巨手把他拍在了座位上,他老老實實翻出一本錯題集,臨陣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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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林老師一個人監考兩個教室,儘管這兩個教室就隔了一道牆的距離,難免還是有看顧不過來的情況。好在這兩個班的學生都成績優秀,都有足夠的底氣,不會做什麼丟人的小動作。
林老師待了一段時間,研究了幾道複雜的大題,正準備練練手,卻發現自己帶的教輔資料少了配套的習題,他急匆匆趕回了辦公室。
他離開不久,就響起了下課鈴聲。
教室門外忽然投來一片陰影。
江沚動作一停,他看向門口,有張人臉浮現在玻璃窗前,一雙眼睛緊盯着他。同桌肩膀一抖,桌子一晃,兩支筆順着桌縫掉了下去。更多人聽見聲音,望了過來。
江沚終於認出了窗外那位同學,他放下筆,快步走了出去,然後輕輕帶上了門。他走到了教室一旁的露臺,門外的女生也跟着他走過去。
“白宜秋?你來找鄭小捷?我們正在考試,她位置隔得遠,可能不太方便出來,我可以幫你帶話。”江沚站在露臺一角,身體後仰,胳膊肘撐在鐵質欄杆上。
“沒關係,我找你就行了。”小白學妹這樣說道。
江沚這下驚訝了,他沒出聲詢問,繼續聽她說話。
小白學妹原本揹着一個單肩包,藏在寬大的校服後面,此時把整個包掄到身前來,示意對方接過去,“這是帶給你們的。”
單肩包大概有點重,白宜秋單手拎着,手腕有點發抖,江沚趕緊接過來,他問,“這是什麼?”
“是我家裡自己釀的葡糖酒,給大家一起嚐嚐味道。”
“家裡釀的?好喝嗎?”江沚好奇道。
“很一般。”白宜秋實話實說。
……
教室裡依舊很安靜,兩節課的時間用來考試還是有點勉強,如果追求完美,就更不能浪費時間。除了前排的幾個同學,沒多少人察覺到江沚離開了,又回來了。
他把單肩包放在書箱蓋子上,又小心調整了位置,以免包裡裝着葡萄酒的玻璃瓶子磕着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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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柏舟放下筆,一邊揉着右邊手腕,一邊檢查做完的題目,三分鐘之後,她擡起頭看向講臺方向。
大概林老師也剛巧做完習題,此時從教輔中擡起頭來,一臉苦大仇深,恰好就看見了角落裡的許柏舟,他用眼神詢問她想幹什麼。
原本許柏舟還在考慮,現在也不遲疑了,她拿着試卷走上去,提前交卷了。
但現在還是上課時間,就算提前交卷,結束考試,離開了教室,又能去哪兒呢?林老師沒有多加干涉,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許柏舟走出教室,慢悠悠地踱步到兩棟教學樓之間的空地。
她一時間也不知道去哪兒,在原地待了一會兒,看看樹又看看草,還有樹下的信息欄,以及信息欄前的棕色長椅。她很少到這些地方來,這裡總是吵吵鬧鬧,充滿了歡樂的人羣,而這些和她本人沒什麼關係。在校園裡度過了兩個學年,她至今還是會有陌生感。
只聽得哪裡又傳來關門的響動,在一片安靜之中尤爲明顯。
她回過頭,發現江沚竟然也提前交卷出來了。
江沚看見了她,然後朝這個方向走過來,許柏舟扭過頭,去看那個放着陳年報紙的信息欄,“養豬書記帶領村民致富的故事”、“韭菜綠色發展交流會”……
許柏舟只好放棄了對信息欄的關注,轉而看着江沚越走越近。正當她考慮着要不要主動寒暄的時候,江沚極其自然地在長椅上坐下,還順口說了一句,“不如坐一會兒吧。”
許柏舟腦子裡猛然冒出一句迴應,“你在教室裡還沒坐夠嗎?”,好在她剋制了一下,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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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在長椅上坐下,兩個人分處兩邊,各自佔據一個帶着鏽跡的扶手。
一隻燕子忽然飛到了他們面前,又撲棱着翅膀,從他們頭頂飛走。
許柏舟說,“好像要下雨了。”
江沚看着燕子飛走,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忽然問道:“你想去買飲料嗎?”
許柏舟,“……”
江沚又說,“走吧,要是去晚了,可樂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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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並不是小賣部的營業時間,好在食堂大門口擺了兩個自動販賣機,售賣各類飲料,還有少許難吃的零食。
兩人到達一看,好巧不巧,正好還剩兩罐冰鎮可樂。
江沚把硬幣投進去,感應燈亮了幾下,屏幕也顯示購買成功,但可樂巋然不動,並沒有滾落。他拍了拍自動販賣機的後壁,依舊沒什麼用。
……
“運氣這麼好,我們親眼見證了一班的十大未解之謎,其二。”江沚忍不住感慨。
“什麼未解之謎?”
“食堂販賣機殺人事件。”
“……”
“哈哈哈,”江沚忽然笑出了聲,“好吧,其實是這樣——據說,一班的人不能購買偶數份的飲料,否則販賣機就會出現故障。”
……
一個怪談與另一個更荒誕的怪談,許柏舟一時間也無法判斷,他究竟哪句話纔是認真的。
販賣機的屏幕由亮轉暗,又是幾分鐘過去了。許柏舟說:“算了,現在回去,還趕得及喝教室裡的純淨水。”
“等等,”江沚搖搖頭,忽然又從外套兜裡掏出兩三枚硬幣,“我們還有一次機會。”
硬幣再次投了進去,屏幕再次亮起,販賣機內部動了一動,一罐可樂滾落到了取貨口。
江沚蹲下來,扶住取貨口的擋板,示意許柏舟伸手去拿。冰鎮的可樂,外部有薄薄一層細密的水珠,拿在手裡,像是清晨的薄霧。
許柏舟拿在手裡,等江沚收好剩下的零錢,就要把可樂遞還給他。
江沚沒有接,只是問道:“你不喜歡喝可樂?”
“也還好,我對飲料沒什麼特別的偏好。”
“那爲什麼不要?”
許柏舟不明所以,依舊保持着伸手遞可樂的姿勢,“這是你買的,當然該是你的。如果有兩聽飲料,我們能夠分享,我自然可以接受你的好意。可現在只有唯一的一聽,所以——”
“我覺得……你不用擔心我會超過你,至少數學這一門,短期內我是贏不過你的。”江沚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冰可樂實在是太冰了,許柏舟從左手換到了右手,她正思考着,自動販賣機或許應該同時提供吸管?忽然間手上一輕,江沚把飲料接過去了。
她心裡鬆了一口氣,但這口氣沒能完全落下去,她馬上感覺到背後一墜,好像是連帽衛衣的帽子裡多了點重量,熟悉的重量。
許柏舟不由自主睜大了眼睛,驚異地看向江沚,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有人幫她說出了心裡的聲音。
“幹什麼呢這是!”
一個膚色黝黑、面相嚴肅的中年男人衝到了兩人中間,怒喊道:“男女同學湊那麼近幹什麼!都給我隔遠點!學生沒有學生的樣子!”
許柏舟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個人,但根據這麼橫的語氣來看,並不是普通的老師,有極大可能是低年級的年級主任。
或許江沚也是這麼想的,他開口打招呼,“主任,您好。”
中年男子一臉詫異,像是被他的鎮定自若給鎮住了。
“主任,我們的確不是學生。”
中年男子哼笑了一聲,動手扯他的衣服袖子,“你穿的這是什麼,不是學生?校服哪兒來的?”
江沚還是保持着禮貌的笑臉,同時擋開了對方的手,他說:“我們是受邀回來宣講的榮譽校友,您沒有接到通知?還有,這套衣服是定製的紀念品,小心別扯壞了,很貴的。”
……
中年男子很快離開了。
許柏舟還是沒記起這位老師的身份,她問江沚,“所以他是誰啊?”
江沚無奈搖頭,“我也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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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大道旁邊有個賣水果的小攤,此時也不在營業時間,但結賬用的長吧檯依舊對外開放。上面有很多可以隨意取用的一次性吸管。
許柏舟拿到了夢寐以求的吸管,喝着可樂,和江沚一起,沿着梧桐大道慢慢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