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
衆人齊齊一愣。
朱通天的大笑聲跟着噎住,大耳朵動了動:“小丫頭,你很是偏心啊。”
嘖,這感覺怎麼跟在爭寵似的,所有人都是一陣瀑布汗,喬青也是哭笑不得。都說這朱通天脾性古怪,對他胃口的能兩肋插刀,不對胃口的能插你肋骨兩刀!這算是歪打正着,對了這胖子的胃口了?
她特無辜地聳了聳肩:“朱盟主,方纔那兩樣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東西,在下能得其一都是一大幸事,得到這其二更是天道眷顧了,總不至於,我一個小小神王,身上的天材地寶一抓一大把吧?”
這倒是真的。
天材地寶,鳳毛麟角,這喬青拿出來了這兩樣,都已經足夠讓他們瞪眼了。這麼一想,那些散修不由又對這女子增了一分好感,多少人手持重寶,哪怕用不上,也得捂在懷裡放爛了,豈會如她?
瞭解內情的人紛紛暗笑,他們又怎麼知道,喬青還真就是一抓一大把!那玉山周圍的好東西剩下了不少。不過,過猶不及的道理,她當然明白!不等朱通天說話,她又接上道:“朱盟主,實實在在的見面禮是沒了,不過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倒有一份相贈。”
“哦?”
“一個承諾。”
噗——
這四字落地,所有人都笑了。
“朱盟主是什麼身份,她一個小小的神王,竟要給那九梯巨擘一個承諾?”
“這喬青難不成是準備告訴他,以後得到的第一個天材地寶,會贈予朱盟主?”
“這種事兒哪能說的準。要是再沒機緣碰上,豈不是一個空口白話?再說了,朱盟主什麼東西沒見過,能打動他的,起碼也得剛纔那種水準吧。嘖嘖嘖,難啊……”
這些笑聲,看似是在事不關己的討論,喬青卻知道,是方纔那天魔老鬼等幾個和她說過話的散修,在暗暗提醒她呢。她把這人情記下,對着遠處遙遙一抱拳,面上卻是篤定的很。
這一次送出的東西,都是打在對方心坎上的,而對朱通天她也在一路上研究了個透徹。此人不像雷驚豔,沉迷鑄造,如癡如醉;也不是眠無忌,修爲被阻,亟需某物。這種情況下,送這胖子的東西再好,也不過是錦上添花。
而她要的,是雪中送炭,正中七寸!
“朱盟主,如何?”
“小丫頭,你可聽見了他們的話?”
“自然。”
“那你依然要送這個承諾?”
“自然。”
“好!看來你是胸有成竹!你且說來聽聽,我老豬也想知道,什麼樣的承諾能打動我!”朱通天饒有興致地咧開大嘴,又是一陣豪邁大笑,震的四下裡的人全捂上了耳朵,心中暗罵這一笑跟打雷似的胖子,卻聽這笑聲陡然一顫,破了音。
他笑聲戛然而止!
剛纔那優哉遊哉的模樣,完全裂了!
“你……你說什麼?”朱通天猛然踏前一步,一身肥肉幾乎顫抖了起來,因爲激動,腳下的地面喀嚓一聲裂開一條縫隙。
喬青懶洋洋一笑:“朱盟主,這個承諾我下了,你又接不接?”
接不接……
這三個字在朱通天的心裡走過一圈,他臉上激動的神色漸漸平復下來,肥大的耳朵在腦側一動一動,轉而凝重不已地思索了起來。
四下裡一片面面相覷,這些人精一樣的人物,頓時就明白了,這是喬青已經將那承諾,以神識傳音給了朱通天!神識傳音,實則有個不小的弊端,若有人修爲超過傳音者,特意去探聽,便能聽個清清楚楚!可是剛纔那會兒,大家都被朱通天那打雷一樣的笑聲驚擾,也料不到喬青這傳音就在那時侯送過去了,還真沒有反應過來去探的。
“快看——”
“朱盟主那樣的人物,也失態了!”
“真不知道這喬青到底給了個什麼承諾,竟然有能打動朱通天的!”
在打聽別人私事兒的執着程度上,越是高手越是和市井八婆們沒什麼兩樣,恨不得把腦袋削尖了往人門縫裡鑽,眨巴着火眼金睛,非要將一切不可控制的東西全都看穿掌握在手裡。於是這會兒,眼見着兩人打起了啞謎,一個又是激動又是震撼,一個笑意懶懶神秘兮兮,這些四面山脈上的高手們,全抓瞎了。
好你個喬青,逮着個空子就鑽進去了!
奸詐,太奸詐了!
一片怨念不已的目光咻咻地朝着喬青射,險些把她射出個窟窿來。唯有眠無忌和雷驚豔,這兩個對朱通天頗爲了解的人,大概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兒。
異域盟,最開始的名字,乃是異族盟,由上古氏族的遺孤集合而成——就比如朱通天,乃是蠻族後裔,生而力大無窮。再如他的關門弟子,一個獸族的孩子,血脈之力竟像是返了古,甚至可以召喚到龍鳳這種級別的玄獸作戰。
這樣的人,在異域盟裡,少,但不是沒有。
眠無忌打着哈欠和雷驚豔對視了一眼,心下暗暗搖頭,這喬青真正是個不出手則以,一出手驚天的!朱通天心裡藏着的那點兒願望,叫她給一把揪了個正着。嘖,臭丫頭,什麼變的。
喬青笑眯眯又問了一句:“朱盟主,可考慮好了,接是不接?”
朱通天眸色複雜地看着她,像是在權衡:“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
“不不不,朱盟主誤會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搖了搖:“這不是一個交易,而是單方面饋贈的承諾,嗯,對,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免費大贈送!我送,你信,皆大歡喜。我送,你不信,那就當我放了個屁,風吹就散。”
喬青說到這,朱通天真想把她當個屁給吹散了。
剛纔是誰覺得這臭丫頭對他胃口的,簡直是個油鹽不進的滾刀肉!你丫的把這樣的承諾擺出來了,又說風吹就散,老子聽見了有了希望,這輩子還散的了麼?
“當然了,若是朱盟主既不信,又不願意放棄這個承諾,也可以先收下以待考察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喬青抱着手臂,一臉的自信篤定。
朱通天思忖了一會兒:“多久?”
喬青眨眨眼:“什麼多久?”
“你……”
“噢,多久啊,”她好像這才明白過來,朱通天那一身肥肉又開始風中亂顫,這次不是震驚的,是讓她給氣的。她哈哈一笑,低下了頭。負着手踱了幾步,思索到底該給這承諾設下個多久的期限。說少了,她有把握,對方卻未必相信。說多了,倒是真成了一個空頭支票了。
少頃,她擡起頭:“百年!”
“百年?”
“不錯,百年!”
一百年,對於東洲的人來說,不過彈指一瞬,說不得朱通天閉個關出來,這日子也就到了。可對於她來說,卻是極漫長的一段時間。她有把握,在一百年內,將此事做成!喬青下意識地看向四族的方向,那邊遙遙東方,正是天青雲闊,日頭高懸,她的嘴角勾起一個說不出的意味,看在朱通天的眼裡,讓他脫口而出的質問就這麼哽住了。
這一笑,怎麼說呢。
明豔如此刻天上烈日,灼人眼球,奪人心魄!
然而卻並不讓人感覺溫暖,反而笑意如刀,陰霾層層,像是要劈開她視線所及,掀起腥風血雨暗刃深藏,透着一種讓人如墮冰窖的驚心涼意!
朱通天愣住了。
如果說,他上一秒還覺得,一百年這麼短的時間,這個丫頭簡直大言不慚!那麼這一刻,沒有人會在這笑容之下,對她所說的任何言語產生懷疑。甚至連他這頂級高手,都不由自主地萌生了退意,避開了那道鋒銳視線,詭譎笑容。
他道:“好,這承諾,老豬我收下了!”
然後他就聽見喬青吊兒郎當的聲音:“哦,自然了,若是朱盟主覺得百年時間太短,小女子未必能夠完成任務的話,願意幫忙做點什麼,這個也是無可厚非的。自願、自願啊,全憑自願。”
朱通天霍然扭頭!
速度之快,一旁的眠無忌二人清清楚楚聽見了那肥碩的脖子發出嘎嘣一下。
他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表情看見了喬青嬉皮笑臉的模樣,就跟只偷了腥的狐狸一樣,哪裡還有剛纔那什麼煞氣,什麼戾氣,什麼匪氣,他那肥頭大耳朵抽了不止兩抽,簡直懷疑眼前和剛纔的不是一個人:“什、什麼?”
喬青一臉驚奇:“朱盟主活了這大把的年紀,不會真以爲天上能掉餡兒餅吧?”
朱通天差點兒沒一口氣兒背過去:“你不是說……”
“唔,免費大贈送嘛,”喬青點點頭,一嘬牙花子:“嘖,還真信了。”
於是乎——
山巔上那些雲裡霧裡一頭霧水的散修們,還一個個抓心撓肝兒的從兩人對話中尋找着細微末節的蛛絲馬跡,正思索呢。便見那邊沉默了,眠無忌正一手抓着朱通天肥碩的腕子,雙脣蠕動在說着什麼,朱通天瞪着兩隻牛眼死活不離笑眯眯的喬青,頗有把她抽筋扒皮放血再鞭屍的嫌疑。
這段對話旁人是聽不見的,除了……
眠無忌:“別衝動!這丫頭動不得,淡定,淡定。”
朱通天:“老子淡定不了,我蛋疼。”
雷驚豔:“……”
這丫頭,都把這老貨逼到這份兒上了。不過她也明白,朱通天到了這會兒也只是生氣並未動怒,已經足以說明,他在心裡認可了這丫頭,也認可了她那一個承諾。
她搖了搖頭,將手裡一直攥着的紫煉天鋼收了起來,扭頭瞪一眼旁邊兒那兩個老貨:“別裝了,明明對那丫頭欣賞的很。”
朱通天捶了捶胸口:“老豬我是咽不下這口氣。”
不錯,咽不下這口氣,這就是現如今三人唯一的感覺。心裡對喬青所做的事兒,早就沒了那等鬱悶的感覺,反倒是多了分喜歡和欣賞。可他們三個,代表的並非只是三個高手,還有屹立在九梯的三大門派。喬青代表的,也不僅僅是她一個人,還有她身後那十幾萬的弟子!
讓這麼一夥低階武者進入第九梯,總有那麼一股子意難平。
喬青要入谷,最起碼也需要一個理由,和一個臺階——一個讓珍藥谷能被接納的理由,和讓三大門派在全天下人眼中風風光光走下去的臺階。這個道理,喬青自然明白的很,早在這一路上,她就將一切說辭都準備好了:“三位掌門——”
三人一齊看向她。
喬青邁出一步,態度很好地拱了拱手:“以咱們如今的關係,也用不着拐彎抹角了,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跟你有個屁關係,這個攀親沾故的。三人暗暗破口大罵,倒也沒駁了她的面子,彆扭地哼了一聲。喬青心下暗笑,知道這三個老傢伙總算是擺平了,一扭頭,喚道:“周宏在。”
人羣裡,周師叔走了出來:“見過三位掌門。”
衆人鬧不清楚這喬青又搞什麼幺蛾子,便特意關注了一番這出來的弟子。
此人看上去人到中年,修爲只在神宗境界,實在沒什麼出彩的地方。武者的外貌,一定程度上也能顯示出他們的天賦,看着越是年輕的人,則證明越早進入神階延緩了衰老,也說明天賦就越是高。而周師叔這種,看着四十多歲了,卻只是神宗修爲,便證明他天賦極低了。
灼灼的目光掃視在周師叔的身上,讓他渾身都不自在。
喬青拍拍他肩膀:“擡起頭來。”
周師叔渾身一顫,這話音中蘊着的信心,讓他忽然眼眶發熱。四下裡無數散修發出的嗤之以鼻聲,便在這一句“擡起頭來”後,似乎也變的沒那麼重要了。他扭過頭,見喬青對他信心十足的一挑眉,頓時挺直了腰桿兒,一清喉嚨,抱拳道:“弟子周宏在,珍藥谷三代弟子,七品煉藥師,見過三位掌門,和諸位前輩。”
譁——
“七品煉藥師?”
“嘖,這珍藥谷弟子的修爲不怎麼樣,煉藥上倒是還算可以。等等,周宏在,這個名字有點兒耳熟啊。”
“啊——是他,此人倒是在煉藥師中小有名氣,綜合排名位列東洲前百都沒問題!嘖,原來只是那什麼谷的三代弟子,那豈不是歲數也不算大?也就是個千歲左右吧,七品煉藥師,的確是不錯。”
這聲音傳到周師叔耳朵裡,他對着那邊說話的散修遙遙一頷首,算是行了禮數,這纔不疾不徐地回答:“回前輩,弟子今年四百有餘。”
沉默。
四下裡的聲音就這麼消失了。
一個四百歲的七品煉藥師,誰都知道將意味着什麼。他的修爲在神宗境界,哪怕五千歲的大限到了,依然沒有絲毫提升,難道四千多年的日子,不能讓他成爲一個八品甚至九品煉藥師麼?喬青看着那一雙雙充滿了算計的眼睛,就知道,目的達成了!
“回去吧。”
“是,公子。”
周師叔又朝她行了個大禮,這才朝後走去。
後方珍藥谷的弟子紛紛與有榮焉,笑眯眯地望着他,那目光,便似他爲珍藥谷爭了光一般,一個個擡頭挺胸得意的不得了。周師叔朝大家笑笑,默默進了隊伍,一邊兒柳飛暗暗點頭,自從上次意外讓那白飛鶴跑了之後,他那自認爲連累了珍藥谷的心結就未打開,喬青這一舉,算是將這心結給解開了,假以時日,自會漸漸消除。
他正想着,就聽喬青唸到了他的名字。
柳飛漂亮的眼睛一眯,大步走了出去。
這一次,四下裡沒了嗤笑的聲音。
有了前頭的先例,他們大概也明白了這喬青的意思了。這珍藥谷的整體修爲雖然上不了檯面,不過煉藥上,倒的確是讓人驚喜!就如這柳飛,三千多歲,一個在八品煉藥師中都算是中上層的水平,這樣的人,哪怕是九梯三大門派,也是不介意招攬招攬的。
接下來——
方老祖,各個長老,一個一個走出隊伍中,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報出自己的名字,年歲,修爲,煉藥師品階。一個個擡頭挺胸,不卑不亢,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簡直讓人懷疑,這還是早晨一來就被對面三千弟子給嚇破了膽子的那羣人?
就連三大掌門都低頭沉思了起來。
喬青見時候差不多了:“諸位,想來到了現在,大家唯一剩下的顧慮,就是我珍藥谷的修爲了。”
眠無忌打了個哈欠,也不瞞她:“不錯,你這珍藥谷的煉藥,的確還算可以。可煉藥大派自不是隻你一家,若是今日開了先例,下梯的煉藥門派都想來我九梯看看風景,嘖,真是頭疼啊。”
“咦,眠掌門,我珍藥谷高手如雲,你沒看見?”
“高……高什麼?”
在喬青這無恥的指鹿爲馬之下,眠無忌終於被氣到結巴了。他只覺得自己是個烏鴉嘴,這下子,頭真的開始疼了。這丫頭,總不會以爲他們對她有那麼點兒好感,就想讓他們公開放水吧?
“丫頭,你當老豬我是瞎的不成?就這些——”朱通天放出神識,只眨眼的功夫,換上了無語的表情:“就這些最高修爲是神王的?最厲害的戰鬥力是條狗的?”地上趴着睡大覺的饕餮,躺着也中槍了。
然而他們話音方落。
就見對面那紅豔豔的脣,淺淺一勾,這種邪氣的小弧度,他們太熟悉了!這丫頭一整天下來,每次要整幺蛾子的時候,都是這麼個似笑非笑的賤模樣!然後,所有人都聽見她輕輕笑了起來,含着無上的自信:“不錯,就是這些人,不過在下說的可不是今天。而是——”
她停在這裡,換上一種極慢極慢的語調,一字一頓地道:“百、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