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吞……
吞了他?
反應過來這五個字的意思,所有弟子都被當場震在原地。待看見那紅衣女子似笑非笑的神色,和眼中毫不作僞的冷厲寒光之後,終於明白,她說的是真的!他們如此,更不用說那些大佬們了,真正是怒髮衝冠,暴跳如雷!
“住手!”
“喬青!爾敢?!”
“快!快!攔住她——”
他們速度更快,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然而又豈能比得上饕餮的快?四隻巨大的森然之眼中倒映着孫耀山驚恐的神色,透出一種絕對的無情!孫耀山這時候,感受到了幾千年來唯一一次真正的生死危機!在他的心中,對於喬青的估計比那些掌門更要輕視……
當初的那喬青,修爲纔到哪裡?
玄尊?
對了,是玄尊!
只有他才知道,這個在他眼裡毛孩子一樣的女人,並非四年三階,而是四年整整四個境界的恐怖飆升!且其中,還有那低等武者到神階高手的質的跨越!孫耀山一個激靈,神魂都在顫抖着……死亡的陰影飛快地籠罩了他,那張開的森然大口黑黝黝地逼近,就如同一條通往地獄之路!他猛的發起狠來,顫抖的手在地上以一種奇快的速度眼花繚亂地結着印記,激發起了之前留下的攻擊陣法:“喬青!你敢殺我老夫跟你同歸於盡——”
這一句威脅,他並未說謊!
他這些年來不論碰上何種高手皆能全身而退,所依仗的就是自己的陣法造詣!眼見着饕餮的速度竟然微微慢了下來,它背上的那紅衣女子更是眉眼一眯,望着他結印的手思索着什麼——孫耀山就知道,自己賭對了!天賦高,又怎麼樣?老夫比你多的是幾千年的智慧和經驗!
一秒!
只要再給他一秒時間,這攻擊陣法就能成形!
到時候,不但可以保命、報仇、那如意令更是唾手可得!伴隨着這陣法大師的意淫結束,孫耀山手指終停,興奮擡頭,看見的,卻是喬青眼中的玩味光芒——她的眼尾朝着正逼近而來的掌門們輕輕一掃,浮現一種智珠在握的成竹篤定……
隨後,陡然凌厲!
同一時間,饕餮速度激增!
這大起又大落,真的只在一秒鐘之間。待到孫耀山猛然想到了一種可能,瞪大了眼睛的時候。這一輩子所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面,便是喬青俯視着他的目光。不是鄙夷,不是諷刺,甚至不是取笑。而是以一種全不放在眼裡的漠視,發出了一聲輕笑:“跟我同歸於盡,你夠格麼。”
腥風逼面,攔腰一咬!
這一代陣法大師,就這麼生生化作了一代兇獸的下午茶。
從下方往半空中仰視,只見那張巨大的口中,孫耀山半個身子被卡在饕餮的牙縫中,跟個被攔腰斬斷地韭菜葉似的,雙腿在外迎風飄舞。饕餮使勁兒一吸,在半空中捲起一陣巨大的狂風,那半截屍體便整個投入了它的食道中,咕咚一聲,嚥下去了。
咕咚——
和饕餮一起吞口水的,還有下方密密麻麻的弟子們。
他們臉色慘白,被這恐怖的景象駭破了膽,實在不敢相信,那之前還頤指氣使讓他們掌門都要忌憚三分的陣法大師,在這個女人的手中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更沒有人能想到,那如神祗一樣踏兇而來的翩翩美少年,竟然搖身一變,化爲如此兇殘的一代嗜血修羅!
“毒婦,受死——”
此起彼伏的乾嘔聲中,那些掌門也飛快到了眼前。孫耀山已死,大陣卻未破!他們的眼睛一個個猩紅無比,帶着讓人心驚的殺意!這些高手同時擊出一道神力,正對護谷大陣之前的喬青而去!同時他們步伐不停,一個個飛衝而來!
然而卻見喬青,不慌不忙一勾嘴角,她腳下的饕餮亦是大嘴一咧,雙雙以一種憐憫的目光看了他們一眼……
喬青陡然後退!
饕餮瞬間變小!
這一人一獸穩準狠地落到了之前孫耀山所在之地,與此同時,身後的護谷大陣光芒大盛,發出了一種讓那些大佬心驚膽戰的恐怖氣息!不好,中計了!這是大佬們心中一瞬浮起的想法。然而來不及了,他們速度太快了,快到使出了全力根本停不下來!以至於那光芒大盛的地方,陡然放射出了一道道凌厲狠毒的風刃,向着四面八方席捲而去……
而掌門們,正對着發射來的風刃,飛蛾撲火一樣找着死就衝過去了。
“啊——”
“該死!該死!”
“咱們全都中計了!快擋住這些東西!該死的孫耀山,該死的蛇蠍毒婦!”
到了這個時候,誰還想不通這事情的前因後果?恐怕這些攻擊陣法全部都是那孫耀山留下的一個退路。卻沒想到,完成陣法之後非但沒來得及保護他,還被洞悉了這一切的喬青給廢物利用了!偏偏那個罪魁禍首,言笑晏晏地接了一句:“嘖嘖,既然大家這麼給面子,若是我這毒婦不毒上一把,哪裡對得起諸位的讚賞呢……”
給面子?
讚賞?
正被一道道鋪天蓋地幾乎形成了幕布一樣三百六十度無差別掃射的風刃,給削的衣不蔽體頭髮滿地的狼狽大佬們,一聽見這一句險些沒當場吐血慪死!他們一邊狼狽抵抗着,一邊扭頭看去,這一看,真正是一口血就噴了出來,生生被氣到了頭暈目眩,渾身顫抖……
只見這陣法之中,唯一一個空門也是生門所在,正是那孫耀山之前呆的地方了。而此刻,那地方被一人一獸快準狠地霸佔了,那些該死的風刃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打着弧就繞過了那個地方,讓裡面站着的合共六隻眼睛含着幸災樂禍的笑意欣賞着他們的狼狽慘狀——那叫個悠然,那叫個淡定,那叫個衣衫光鮮,滿身亮麗,還他媽連頭髮絲兒都沒亂上一亂!
而他們呢?
別說身爲掌門的他們,雖不至於被這風刃致命,也抵擋地千般狼狽,萬分艱難。就說那些低階弟子吧,多少人只一個罩面,就在風刃的侵襲之下變成了一縷亡魂,含恨九天……
什麼叫對比?
什麼叫人比人氣死人?
什麼叫出師未捷他媽的身先死?
那些大佬們的腦中,只剩下了三個讓他們咬牙切齒的句子,毫無預兆地就飄了上來:好精準的眼力!好狠毒的計策!好毒辣的手段!
當然了,這個還不足以讓一羣掌門口噴鮮血。
這個時候,修羅斬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喬青從裡面一堆多少年沒用過的雜物裡頭,扒拉出來了一雙紙筆,臨空一抖,宣紙便被她兩指捏着豎在了半空。隨着她一邊猥瑣不已地上下掃視着神劍門主,一邊執起狼嚎悠然作起了畫:“嘖嘖,我說那漢子長的是人高馬大,貌似某處有點兒袖珍啊?”
神劍門主下意識地一捂某處。
咻咻咻——
無數風刃頓時沒了阻擋,在他身上切出一條條深可見骨的紋路:“啊——”
慘叫聲聲,悲憤欲死!
“你看,你叫出來我才知道你不想當模特,你不叫我又怎麼知道呢?”喬青笑眯眯地掏耳朵:“不過你叫的這麼銷魂,到底是想當呢還是不想當呢,唔,這是個問題。”
回答他的,就是神劍門主的兩眼一翻,倒地昏迷。
“這就被氣暈了?心理素質也太低了吧?”喬青撇撇嘴,那滿臉的嫌棄好像是覺得此人不夠有挑戰度。一邊兒饕餮吞着口水就差在地上打滾兒了,只有它知道,這女人根本什麼都沒畫,拿着毛筆在這擺障眼法呢!這種陰損的招數,也只有她能想的出來了,看看這會兒的情況吧,但凡她黑鋥鋥的眸子盈盈一轉,被掃視到的人盡都一個哆嗦,響起一聲因爲分心被風刃重傷的慘叫……
原本抵擋着還不算困難的大佬們。
現在幾乎人人帶傷,人人黑臉,人人恨不得找個地縫直接鑽進去死了算了!
喬青笑眯眯收起了紙筆,輕撫着饕餮的小卷毛:“五哥,差不多了。”
她站在陣眼處,比起那些外面的人更能感受到這陣法的強弱。此刻,這陣法的力度正在一點點的減弱下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失了。喬青自然不會認爲,孫耀山的一個區區簡易陣法,就能讓這些人給全軍覆沒,真正要對付這羣人,還得想別的主意。可士氣上的打擊絕對要比真正的傷害收穫更大的效果!
她環視一週——
剩下的那不到九萬弟子,真正被捲到了陣法之中,也不過一半左右。剩下的那些,還站在外圍心驚膽戰地望着這邊的一切,不敢進來,也不敢動彈。粗粗算下來,風刃之下大概又死了兩萬多數,這十萬大軍,此刻只剩下了六萬出頭。而那些大佬們,長老們陣亡了不少,掌門一人未死,重傷數個,輕傷數個。
這樣的結果,已經是驚喜之中的驚喜了。
喬青和饕餮對視一眼,神識一刻不停地在陣眼上感知着,待到那些風刃驟然停下的一刻,她腳尖一點,猛然抱起了饕餮凌空而去……
“哪裡跑?!”
“想逃,沒那麼容易!”
一道道神力追擊着射上天空,然而他們的反應怎麼比的上陣眼之中的喬青?等到他們發現陣法已經失去作用的時候,喬青也猶如一隻赤紅的鳳凰,迅如閃電地飛出了他們的攻擊範圍!那些神力在她的後方煙花一般爆開,便如那火鳳的尾羽在天際灑下漫天瑩瑩白光,伴隨着她的狂肆大笑,美的驚心動魄!
無數狼狽的高手,只得紅着眼睛睚眥欲裂,眼睜睜看着她消失在天際頭。
唯一剩下的——
只有她那狷狂的邪肆笑聲,帶着說不出的睥睨之感,四面八方轟隆響徹:“穿好了衣服等着爺,哈哈哈哈,IWILLBEBACK……”
……
“什麼聲音?”
珍藥谷中,所有人都聚集在一方議事大殿內。他們從早晨,感應到外面的護谷大陣將要被破,就已經自發性的聚集到了這裡來。這一方大殿,容納了三千多的弟子,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哭叫,哪怕有弟子怕的發抖,都死死捂着嘴不露出丁點聲音,生怕這一哭,就帶着整個大殿都痛哭起來。
壓抑卻堅定的氣氛,籠罩着這裡。
這三年——
珍藥谷的變化,太大了!
自從當年喬青坐鎮此地之後,三個老祖雖然各有不甘,也無可奈何的握手言和,珍藥谷真正是進入了千年來最爲和諧的一年。待到她離開之時,甘方兩人心中那不甘也在誓言的制約之中,化爲了彆扭而已。而待到喬青真正的離開了,剩下的兩年裡,那兩位連心裡的彆扭都漸漸消失了,眼見着珍藥谷越來越好,越來越融洽,三峰弟子不再有爭端,一心修煉,一心煉藥,還有什麼比這更好呢?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因爲喬青的存在,好不容易將千年來的矛盾化解開了的珍藥三峰,又再一次因爲她,而陷入了意想不到的艱難境地!
甘老祖身死,珍藥谷被圍。
自建谷以來,從未有過的生死存亡,那一股子悲憤,一股子驚懼,全部都在甘老祖毅然決然的自爆之中,化爲了一種誓與三峰共存亡的鬥志和堅定,意想不到的,竟成全了珍藥谷真正的團結,擰成了一股繩!
“老祖,外面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怎的那大陣好像又……”周師叔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程度,瘦削了下去。這些日子以來,他多次想自裁謝罪,但是隻要一想到甘老祖的死狀,便咬牙挺了下來,他要等着破陣的那一刻,多殺幾個罪魁禍首!哪怕是死,也要多拉上幾個墊背!
柳飛坐在上首,淡淡品着一杯茶,望着下面這樣的珍藥谷,嘴角含着一種既欣慰又苦澀的笑。他的神識比起其他人都要高,自然能感覺到方纔差一點破開的大陣,竟然無緣無故又回覆了原狀:“恐怕那孫耀山出了什麼錯漏吧,只要那人不死,陣法破開,也只是早晚之事。”柳飛一頓,環視一週,又問:“你們真的不離開?”
珍藥谷萬年基業,怎會沒有幾條地道,直通外面?可這樣一來,從此珍藥谷便會背上臨陣脫逃縮頭烏龜的名號,從此擡不起頭,從此過街老鼠,從此被人追殺……
這不是他們要的!
衆弟子紛紛搖頭,滿面堅定:“誓與老祖共存亡!”
柳飛和痊癒的方老祖對視一眼,雙雙嘆了一口氣,忽然兩人耳尖一動,柳飛那漂亮的眉眼頓時瞪了起來:“什麼聲音?”
一邊小童在白玉階梯上走來走去:“什麼什麼聲音?”
一時所有人都朝他看來,下意識地以爲是大陣破開了,不由全部起了身。柳飛卻不回答他們,耳朵尖兒一抖一抖地,越聽那臉色越是難看,直到漸漸地,連衆多弟子都聽見了那含着九天之怒的一聲大吼:“喬青,我必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這……是神劍門主!”
“他他……他說什麼,我沒聽錯吧?”
“你們也聽見了,他說喬青,哈哈,他說喬青,哈哈,哈哈,可是鳳公子回來了?”
這壓抑的氣氛,在神劍門主醒來後的一聲悲憤大吼之中,讓大殿之內珍藥谷的弟子們頓時激動了起來。喬青就是鳳九,他們當然知道。眼前不由浮現出那人風華,那人眉眼,那人一次次創造的奇蹟,盡都帶着一種看見了希望的期待。陳吟直接捂住嘴哭了出來:“是鳳公子回來了!鳳公子沒有拋下我們!”這個姑娘,在珍藥谷被圍的時候,沒有哭;在害怕到了極點的時候,沒有哭;卻在這一刻,驟然聽見了喬青的名字的一刻,放聲大哭起來。
這哭聲,帶起一片哽咽之音。
柳飛卻是臉色難看,一會兒是期待,一會兒又狠狠搖了搖頭:“他媽的,這個時候,回來送死麼!”
下方一靜。
是啊,這個時候,回來送死麼?
即便喬青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可是事情能怪她麼?若非有她,珍藥谷又何來這樣的團結局面?就連還沒痊癒的方老祖,都咳嗽着淡淡搖了搖頭,他這個時候,已經沒了當初的奸猾之色,臉上是一種極爲沉穩的悲。從前他掛心利益,一心想把珍藥谷據爲己有,甘老祖的死,對他打擊太大,震撼也太大!如今剩下的,更多的是愧疚。
即便是他,也沒想過,要把喬青給交出去。
那方方纔升起的激動,就在柳飛一句話後,重新沉默和壓抑了下來。陳吟哭着呆住了:“不行,我要出地道,去看看鳳公子是個什麼情況。與其讓她來送死,不如等她以後給咱們報仇!”
沉吟說着就往外衝。
小童一把拉住她,狠狠撓了一下頭:“你們先別激動,其實,也不一定情況就那麼壞。剛纔神劍門那老匹夫那麼喊,肯定是吃了什麼虧了,你們得相信那頭兇獸,她厲害着呢。”
“放你師傅的屁!”柳飛跳着腳破口大罵,那些大佬全都是神王級的強者,喬青她就是蹦着高修煉,這會兒能修煉到什麼程度?更不用說是外頭還有十萬弟子,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丫的。媽的,媽的,在外頭好好活着就好,回來幹什麼!柳飛急的臉都綠了,在大殿裡走來走去,手裡的杯子被他氣的一把丟了出去。
砰——
杯盞在空寂的沉默之中,狠狠砸到了大殿門外,濺起一片碎碴子。
所有人都低着頭,誰也沒注意到,有一隻腳被那杯子給砸到步子一頓,呆了好半天,才邁過碎片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摸着鼻子無語道:“搞什麼,這是不歡迎老子的節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