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
喬青眉眼一眯,就在所有人都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就笑着邁出了一步。這一步,伴隨着她那清越含笑的一聲“諸位”,頓時吸引了衆人視線。那下方山谷口的一羣人中,這道紅衣人影站出到最前:“諸位,在下喬青,代表珍藥谷和第二梯,斗膽對諸位英雄發出一問。”
一勾脣,一拱手,風流翩翩。
於是所有人都愣住了。
珍藥谷的人想的是,鳳公子何必對這些心懷不軌的人渣如此客氣?外頭那些人想的是,這喬青如此態度到底賣的是什麼關子?冒險隊的漢子們想的是,夫人果真是大家閨秀修養過人啊……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過了片刻,上頭不知是誰警惕地道了一句:“你且問來!”
“那在下就直說了,喬某的問題是——”大家閨秀低着頭,頗爲爲難的樣子,頓時就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她也是過了好半天,像是在考慮這話中措辭,終於擡起了頭,那叫個茫然又無辜:“不知各位遠道而來,聚在我珍藥谷外,究竟所爲何事?”
所爲何事……
所爲何事……
這四個字在他們腦子裡轉了好幾圈兒,只覺得頭頂白光一閃,劈頭蓋臉就是一道旱天雷,一個個全劈懵了。這個喬青,開玩笑的吧?腳下踩着的是天劫過後的焦土,方纔還開展了一出奪子大戰,身邊都是被你兒子給劈的一具具焦屍,後頭糖葫蘆串兒一樣的璇光派弟子是你男人乾的,嗯,你也不遑多讓,那一對七的事蹟還讓咱們顧忌着呢……
這麼一想,他們不由眸子一閃,盯住了場下那一家三口。
好一對強悍的夫妻,好一個強悍的孩子!
不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經過了這麼多,我們損兵折將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圍在這裡不知道多少天,你在下頭一臉人畜無害的問了一句,你們來幹嘛啊?還有比這更讓人蛋……哦不,胃疼的麼?這一問,簡直是滅絕人性!
無數強者捂住了自己的胃,只覺得連腸子都氣擰巴了:“喬青!”一個老頭忍不住大喝出聲,一邊喘着大氣兒一邊怒髮衝冠:“小子狂妄!竟敢出言戲耍我等!”
“戲耍?”
“那你又是何意!”
“閣下真正是誤會了,喬某就知道,這一問,必定是這樣的結果。”喬青嘆息一聲:“諸位英雄,且聽在下解釋一二吧。”
她這認錯態度良好,讓那老頭蓄積在手上的神力漸漸散開了,冷哼一聲。聽她又是一聲嘆息,搖着頭繼續往下說:“在下是真的奇怪啊,我珍藥谷偏安一隅,遠離紛爭,向來不插手各方爭端;收徒亦是規矩嚴明,全谷三千弟子淡泊明志,心如止水;穀風謙遜做人,老老實實;谷訓煉藥不怠,勤勤懇懇;谷號,專注煉藥十萬年,爭創第二梯丹藥名派……”
隨着喬青那一張紅脣開開合合,開始大家還壓着火氣細細聽來,到了後頭讓珍藥谷的弟子齊刷刷低下了頭,肩膀一抖一抖的差點兒沒笑抽了!偷偷瞄一眼上頭,好傢伙,那一排排豎起來的頭髮,全給氣成刺蝟了!
衆弟子心中敬仰頓如黃河決堤滾滾而來,嘖嘖,就鳳公子這氣死人不償命的能耐,換了別人,誰行?誰行?
衆冒險隊漢子們更是目瞪口呆呆若木雞,嘖嘖,夫人知書達理文采斐然口若懸河,換了別人,誰行?誰行?
轟——
一道神力直衝喬青而來!
那老頭終於氣的哆嗦,忍不住出手了!
這一刻,上頭那些人齊齊眸子一閃,盯着那道神力不移。要說這麼幾句話,就將他們氣到失去理智是不太可能的,可心裡也盡都憋着一股子邪火,一來想教訓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戲耍他們的女人,二來,也是藉着這老頭之手,掂量掂量這喬青的斤兩!畢竟,之前的比鬥,還只是神識之間的,具體到神力,並未知曉……
那一道神力,充斥着神王大圓滿的威壓,眼看着就在喬青的身前爆開!
“閣下這就不對了,先前還應了要聽我解釋一二,如今怎麼又動手了呢。”喬青說完這一句,那神力已然近到面門!電光石火,她輕輕一擺手:“大家都是斯文人,動口不動手,免得傷了和氣麼……”
靜!
伴隨着她話音落下,山谷內外,一片死寂!
只見那道神王大圓滿的無上神力,竟是這麼輕飄飄地散開了!
所有人都是心下一驚,越階挑戰,雖然少卻並非沒有,可如她這般輕描淡寫化開對方試探一擊的,卻是匪夷所思聞所未聞!難道說,這喬青在神王之中,已然毫無敵手了?
喬青冷眼掃過他們神色,心知差不多了,終於說完了最後一句:“這就是在下的困惑了,我珍藥谷一不結仇,二不結怨,三無請柬相迎,諸位如此興師動衆遠道而來,可不是該有的禮數啊……”
上頭一時無人出聲。
鳳無絕和沈天衣對視一眼,似乎明白了喬青的意思。
沈天衣笑着走出一步:“原來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呢?”
喬青眨眨眼:“知道什麼?”
他聳了聳肩,滿目諷刺:“第二梯圍攻珍藥谷,不惜付出數萬弟子慘死的代價,可不正是爲了那如意令麼。至於其他人……”他掃了上頭一眼,鳳無絕劍眉一挑,跟着道:“其他人,自然也是爲如意令!”
諸人盡都面色難看。
要如意令,這根本就是每個人心知肚明之事,可到底爲了一個懸賞對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門派趕盡殺絕,且數萬人圍攻一個女子,說出來是極不光彩的。是以從開始到現在,根本就沒人把這三個字說出口提到門面上來,這圍攻的目的,則是以一種“人盡皆知的秘密”的狀態存在着。
如今被他們三人一唱一和,不免尷尬了起來。之前動手那老頭哼了一聲,色厲內荏道:“那又如何?天下寶物,天下人爭!”
“不錯,要怪,只怪你得罪了姬氏!”
“喬青,你既敢得罪四大氏族,便該想到如今結果,怨不得人!”
“哼,姬氏平白無故下了最高懸賞,誰知道這喬青是不是惡貫滿盈之人,除去她,也算是爲東洲除去一害!”
一片吆二喝三的狡辯之中,喬青卻是“噗”的一聲,笑了。她靠在鳳無絕肩頭,笑的眉眼彎彎花枝亂顫,這姿態中帶着說不盡的鄙夷。那些人漸漸消了聲,不解地看了下來。聽她從鳳無絕的肩側露出半面精緻側臉,凌厲的眸斜斜挑了上來:“我說,各位活下來的,也算是每一梯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光長年紀不長腦子麼?”
“你……”
“你最好給爺先閉上嘴,省的一會兒悔不當初,還要割下舌頭來賠罪。”
喬青冷笑着把插嘴的那人給堵了回去,若是從前,也未必會有這樣的效果。可是此刻,她黑眸凌厲,這一句說的竟是言辭錚錚狂妄非常,讓人不自覺就打起了怵來,心說別是有什麼隱情,否則這喬青豈會……
她雙臂環住胸,在下方踱了兩步,再擡起頭來看他們的目光,便猶如看一羣傻子:“我先前以爲,第二梯來找的是珍藥谷的麻煩,原因麼,自是魔剎原上之事引起。後來看見諸位,又當是那璇光老人找來的幫手。卻沒想到,你們竟是爲了那什麼可笑的如意令。”
嘶——
可笑的如意令?
竟然有人,膽敢對氏族發下的如意令,如此評價。
他們正倒抽了一口冷氣,卻聽喬青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NONONO,如意令本身並不可笑,可笑的是你們自以爲是自行想象;更可笑的是人云亦云三人成虎;最可笑的,還是你們這些尚且接觸不到如意令真身的蠢貨,只憑借隻言片語謠言句句,便敢做出今日這等愚蠢之舉!”
可笑……
蠢貨……
愚蠢……
這些詞彙就像是一根根的利刃,扎入那些每一梯上有頭有臉的掌門和散修的耳裡,讓他們胸口起伏,臉色難看。若說方纔,喬青的戲耍尚且不足以激怒他們,那麼此刻,這等毫不留情的侮辱,真正讓這些人怒氣沖天、羞憤欲絕:“你憑什麼這麼說?!”
“我憑什麼……”
喬青輕輕呢喃着,嘴角斜斜勾了起來。
她憑什麼,自然是憑藉這四年對如意令的瞭解!那道懸賞,並非全民懸賞,只有第八第九梯纔有資格看見如意令的真身。而下面這些階梯的手裡,也只有那一副拓印了她的畫像而已。至於那如意令上,到底寫着什麼,他們不過是聽上頭的傳話一層層做事而已。
而她今天,賭的就是明霜的魄力!
她賭她不敢正大光明在如意令上寫上,“誅殺喬青”這四個字!
她賭她前畏族長責難、後懼名聲有損,做事必給自己留下退路!
喬青的嘴角微微挑起了一點,這篤定的笑容落入一衆皺眉思索的人眼中,只讓他們心頭戰慄,忐忑不安!難道這喬青,根本不是得罪了姬氏引出通緝?就在心頭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升起的一刻,衆人紛紛搖起頭來,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也就是這時!
下方,轟的一聲,火浪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