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靜極。
在喬青的手中無端端出現了這一方錦盒的一刻,整個廣場上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方纔還空無一物的手:“這……我沒看錯吧,這這……這玩意兒怎麼出來的?”
“好像是空……空間系……”
“格老子的!那是空間系鑄造品!”
隨着不知何人的一聲跳腳驚呼,整個廣場頓時陷入了一片譁然。鑄造品,在東洲大陸並不稀奇,就如方纔一路所見,下品鑄造品甚至直接擺在各種店鋪裡售賣,如攻擊系的刀劍;防禦系的盾牌;甚至喬青看見了一種蒲團樣的東西可聚攏玄氣,有助於提高武者的修煉速度,是爲輔助系。自然,還有一些較爲少見的其他系別,可是少歸少,若是花上大價錢,也是弄的到的。
然而唯有一種,卻是真正的有價無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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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間系!
“怪不得這神醫鳳九有恃無恐,連周師叔的示好都拒絕了!”
“可不是,越階秒殺,吞噬威壓,空間系鑄造品,甚至連七品煉藥師的弟子她都不屑當,難不成這鳳九是四大氏族的人?”
“嘿,我看可能,說不定是四大氏族出來歷練的公子咧!”
這些猜測一出現,衆人便是越想越覺得可能。別看這鳳九的實力不高,可這一個月來她下手狠辣,絲毫不擔心惹上仇家,更兼之方纔那一幕數門搶徒的畫面,若是換了別人可不得洋洋得意?可這鳳九呢,到了這會兒,都沒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受寵若驚!這就是人的天性,有了這樣的想法,再看那張平平無奇的面孔,都頓覺這就叫——人不可貌相了!
這個結果,並不在喬青的預料之內,她當然不知道空間系的鑄造品在東洲有多麼的搶手,也不知道這樣的東西只有一些背景雄厚之人才有擁有的可能。是以聽着四下裡一片驚疑不定的議論之聲,不能不說,絕對是個意外收穫!
身上那些高手的神識一道一道地收了回去,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是生怕被她發現。
喬青摸摸鼻子,心下暗笑:“唔,誤打誤撞,反倒讓局面明朗了起來。想來這最西邊的殺域,也不會有四大氏族的人拆穿她。再說了,老子可從來沒承認過自己是,旁人願意這麼猜,爺也不會傻乎乎地衝上去解釋。嗯,就是這樣!”
想到此,某個不要臉的立馬昂首挺胸負手而立,無恥地迎上各種打量猜疑的目光。
這幅模樣,可不正是一個貴公子被拆穿了身份時的默認表現麼?
幾乎是立刻地,方纔就對她大獻殷勤的門派們再一次聚攏了過來。喬青正要應付這些人,忽然感覺到身上落下一道極爲仇視的目光,她眸子一轉,循着看過去。只眨眼的功夫,那視線就消失不見。喬青看去的方向,只有那神劍門的接引弟子等人,和後面低垂着頭的九指:“難道是他?”
她盯着九指看了片刻。
耳邊有人喚道:“鳳小友?”
喬青扭過頭,便見神劍門的那長老又說了一遍:“原來小友竟是這等身份,哈哈,怪不得看不上咱們這些小門派了,當真是我等不自量力了。”
這番話,既是自貶,也是恭維,又是試探。
通常換了旁人便會說上幾句哪裡哪裡,不過是出門在外不便公開身份罷了,然後再報出自己的真實名諱,表明對對方的某一些事蹟極爲仰慕之類的場面話。這樣下來,既攤開了自己的身份,又不傷及兩方的和氣,皆大歡喜。可換了喬青,她對四大氏族根本一無所知,若是貿貿然編造一番,露出破綻反倒不美。
乾脆地,她直接勾脣一頷首:“不敢當。”
不敢當?
你那副鼻孔朝天的模樣明顯是很敢好麼?
眼見着她三個字打發了衆人,便淡淡轉過了目光,那平常的面貌上透着一股子極爲孤傲的氣質,幾個門派雖然心下不忿,倒也更斷定了她背景強大,有恃無恐。各個門派又再次試探了兩句,喬青皆幾個字四兩撥千斤地打發了,不論對方使出渾身解數,她就是一副“老子身份牛逼憑你們還不配知道”的巋然不動。
一陣子虛以委蛇之後,他們也不敢再貿然追問了。
喬青轉向自方纔就沉默不言的周師叔:“閣下,在下這裡,倒是有一件物事,煩請你端詳一二。”
周師叔原本神色懨懨,好好一個苗子就這麼飛了,這樣的身份又怎麼可能加入他們珍藥谷?他強打起了精神,笑道:“哦?不知是何物事?”
喬青將手中錦盒打了開:“就是這……呃?”
她曾想過這盒子裡會有的東西,畢竟從珍藥閣和珍藥谷這兩個名字來看,之間的聯繫已然呼之欲出。而那院子裡的神秘男人比起這周師叔的修爲高了不是一星半點兒,想來應是身份不凡。如此一個人送出的見面禮,恐怕定非凡品。再者,她不知那人是幫是害,這麼個未知的東西收在身上,倒是不如直接在衆人面前打開,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
可是——
千想萬想,卻沒想到這盒子裡,竟是個髮帶?
東洲大陸最爲普通的束髮綢帶,呈黑色,尾端繡了一隻小小的藥鼎。兩指捻着髮帶一臉嫌棄地拎了起來,看了半天也沒見這玩意兒有什麼獨特之處。搞什麼,還真是小小心意呢,這麼寒酸的玩意兒也好意思送人?
喬青正鄙視着,忽見前方的周師叔整個人呆住,一雙眼睛瞪了個老大,駭然地指着她:“你……你……”
嗯?難道還有玄機不成?再看後面那些人,所有珍藥谷的弟子盡都是這幅被雷劈了的表情。開始那接引弟子,直接砰一聲跪了下來。喬青差點兒被驚到跳腳,更不用說其他人了,全都嚇了一跳一瞬靜謐。那周師叔像是終於反應了過來,也立刻跟着跪下,誠惶誠恐地拜了一拜:“參見老祖!”
“參見老祖!”
所有珍藥谷的弟子,齊刷刷地參拜起來。
這場面,直叫廣場上衆人一頭霧水摸不着頭腦。這鳳九不是四大氏族的公子麼,怎麼又變成了珍藥谷的老祖?尤其神劍門那長老,看了眼喬青,皺着眉頭嘀咕道:“我說這小周,別是他們老祖雲遊東洲幾千年沒回來,思慮成疾了吧?”
喬青卻是差不多明白了過來。
他們參拜的可不是她,而是她手中這髮帶。
目光在跪着的周師叔等人上俯視着一掃,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個類似的髮帶束髮,周師叔的乃是青色,那接引弟子的是綠色,幾個外門弟子是紅色,後面還有幾人黃色:“估計這髮帶的顏色,便是珍藥谷中區分輩分的標誌了。唔,倒是沒注意那小廝有沒有系,還有那院中的神秘男人,難道是珍藥谷的老祖?”
喬青不動聲色:“閣下這是作何?”
周師叔猛的蹦了起來:“鳳小……啊不是,鳳公子,您可是見過我谷老祖?他老人家現在何處?如今可好?可是有什麼話要您傳達給咱們?”
一系列的問題兜頭砸了下來,漆黑的眸子裡掠過一抹精光,喬青微微一笑:“閣下還是先冷靜一下,至於這些問題,咱們不妨換個地方,再詳細商談。”
“對,對,鳳公子,請到珍藥谷的分院一敘。快請——”
喬青被周師叔恭敬地引着,一路出了廣場,向着珍藥谷的分院走去。其他門派之人面面相覷,互相對視了幾眼,皆明白了對方眼中的猜忌。這鳳九既可能是四大氏族之人,竟又和珍藥谷扯上了這樣的關係。難道珍藥谷,竟然攀上了四大氏族?!他們同在一梯,自不會允許這種未知的事情發生,眼神一個交流,便硬着頭皮紛紛跟了上去。
一場門派甄選,最後竟是以這樣的方式中斷。
廣場上的散修們望着那被簇擁着離開的紅衣身影,只覺一切就如一場夢一樣。方纔還和他們一樣且被連番譏嘲的鳳九,一下子就上升到了這樣的高度?四大氏族,珍藥谷,越發的,再看着那紅色的背影,不由越發覺得神秘了起來。
忽然,便見那紅衣人步子一頓。
“鳳公子,怎麼了?”
“沒什麼,忽然想起一條漏網之魚。”
喬青的目光,在人羣之中早已經癱倒的畢榮身上頓住,瞬間,畢榮的周遭所有人都驚跳開來,將瑟瑟發抖一臉絕望的他暴露在了衆人眼前:“喬公子,喬公子饒命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喬公子大人大量饒了小的這一回啊!”
周師叔皺了皺眉:“處理了。”
“是!”接引弟子走上前去,那畢榮滿目絕望,幾乎要嚇尿了:“喬公子,不是我,這件事兒是……”
不待他說完,喬青輕笑着打斷:“不過一個跳樑小醜,處理就免了,帶走吧。”
頓時,什麼菩薩心腸,慈悲爲懷,寬容大度,又是一片阿諛奉承之聲。接引弟子一掌掃去的手收住勁道,變殺爲抓,將畢榮給提溜了起來。那畢榮一條小命保住,整個人癩皮狗一樣被拖着,丟給了後面的外門弟子:“帶上,鳳公子要的人,若是出了什麼閃失有你們好看!”
這一次,纔是真正的塵埃落定。
遠遠地——
山頭上完整看過這一幕的圓臉小廝,鄙夷地撇撇嘴:“真是裝模作樣!這些四大氏族的公子哥們就是這德行,一副高高在上自以爲是,這樣的人留下根本就是自找麻煩,殊不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就她這樣的,以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一邊男人哈哈大笑:“非也,非也。”
“啥意思,我說錯了?”
“我說小童,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男人興奮地搓着手掌,就似是一個無聊了千年之久的人,終於發現了一樣好玩的物事。滿目的期待讓他漂亮的眼睛越發光彩奪目:“你只看見了她留下那畢榮性命,卻沒看見她眼中的重重殺機!”
“嗯?殺誰?”
“哈哈哈哈,放長線吊大魚,好一個神醫鳳九!”
這下子是慈悲之名也賺了,氏族公子的身份也坐實了,又能一條線扯出後面買通畢榮的高手斬草除根。嘖嘖嘖,還頂着老子的名號混進珍藥閣去了,漂亮男人吹一聲口哨轉身往山下走,一路晃晃悠悠哼着小曲兒別提多開懷了。小童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跟在後頭恍然大悟:“啊,你可不要告訴我,她根本從頭到尾都在騙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四大氏族的人啊?”
“開玩笑,四大氏族的公子,之前在珍藥閣用的着演戲麼。”
“也對也對,我怎麼忘了那人有多可惡!”
小童嘀嘀咕咕着,忽然瞪大了眼:“那豈不是說,她她她……她把這十幾個門派一股腦的給忽悠了?”
可不是麼,集體忽悠,乾的漂亮!男人原本正嘿嘿直樂,聽着這句話像是被提醒了什麼,步子猛的頓住了!小童跟在後頭,被撞的一個趔趄:“靠,能不這麼一驚一乍麼!你咋啦?”
漂亮男人一拍腦門:“壞了!”
——把個一肚子城府的狼崽子放進他大本營裡去了,就姓周的那蠢笨小子,可不得給她忽悠死?
——不行,不行,老子得去看着去!
一眨眼,已經沒了人影,只餘下小童從地上爬起來,蹦着高的破口大罵:“錯了,錯了,是右邊!你這條路就出了殺域了!啊——真是受夠了,這路癡,我造了什麼孽被你拐了當徒弟!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你慢點兒,上次迷路我找了你三個月!啊——就你這樣的,活該被雷劈!”
……
喬青當然不知道,那神秘男人的自帶坑爹屬性把自己不知道拐啥地方去了。
她現在正坐在珍藥谷的分院會客大廳內,被周師叔奉爲上賓,好茶好水的招待着。再下面,是一衆心思各異的其他門派之人。這一方會客大廳內坐的滿滿的,盡都望着上首的紅衣公子,見她慢悠悠喝着茶水不說話,他們也沒插嘴。
廳內靜的是針落可聞。
終於,眼見着那周師叔腚上長針一樣,坐立不安一眼一眼地看着她,按捺不住了。
喬青這才笑眯眯地放下了茶杯,清清嗓子,準備開始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