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少了誰都一樣轉。
少了喬青的東洲,也是如此。
五年的時間,是喬青和鳳無絕從翼州偷來的,沒有九梯,沒有氏族,沒有姬寒,沒有九指,也沒有天道。
那就像是一個永遠的港灣,疲累了,睏乏了,讓他們停下步伐,放下枷鎖,獲得一處世外桃源樣的棲息之地。然而世界在轉動,日子在繼續,一旦離開了那裡,東洲的一切,都提醒着他們時間不多了,提醒着他們即將展開的一場硬仗!
回到東洲已經半年。
還有一月,就是天道誓約制裁的日子。
還有一月,也是姬寒萬歲大壽的日子。
要不說世事就是這麼巧,兩件事兒湊在了一塊兒去,前前後後差不了個三五天,正好一遭走了一遭了結!然而就是現在,距離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珍藥谷中還平靜着,整個東洲,卻都因爲姬寒的大壽將至而震盪了起來。
此事,還要從流沙海那時候說起了。
當日流沙海上喬青和姬寒的一番對話,語氣古怪,氣氛詭異,東洲這些人精們又豈會聽不出個子午卯酉?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看這上古氏族的熱鬧呢,說不得那風頭正勁如日中天的少族長,就要跟那德高望重泰山北斗的正牌族長,來個父女相殺,篡位奪權!
可偏偏巧。
就是那個時候,喬青消失了。
早不消失,晚不消失,在和姬寒定下了那大壽之約之後,沒個多點兒時間,整個東洲都尋不到了影子。
問珍藥谷掌門?人一句掌門閉關謝絕不出。問三大門派?朱通天眠無忌雷驚豔齊刷刷的閉口不言。問納蘭和穆氏?也是各有各的招,一問三不知。於是這喬青大人的去向,一時成謎。謎團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竟是晉升到最近五年來的最熱門話題,沒有之一。
漸漸的,不少人將好奇心打到了姬寒的萬歲大壽上。若是從前,姬氏族長的大壽之日,哪裡是整個東洲人想去就去的?沒個身份地位的烏合之衆,連做夢都別想進入氏族聖地。而這一次,柳飛給了他們一個理由。
“啥理由?”
“嘿嘿,你們還記得找万俟風的那次不?”
珍藥谷的掌門院子裡,號稱正在閉關的柳飛,蹲在小馬紮上笑的唯恐天下不亂。鳳無絕劍眉一挑,明白了過來:“你是說,打着姬氏少族長的名義,抄了那些奴隸窩的事兒?”
“對頭!”他打個響指蹦起來,漂亮的眼睛笑眯眯的:“那次也虧了我運氣不好,從第八梯開始找,一路找到了第三梯。你們算算吧,整整六個階梯得罪了多少門派,要是一家兩家他們還不敢鬧,三四十個門派的怨氣聚在一塊兒,就連老子都頭皮發麻。”
沈天衣微微一笑:“恐怕不止吧?”
柳飛頗意外地看他一眼:“嘿,孺子可教!”
本 來的確是三四十個門派的,這柳飛親自去幹的事兒,自然記得清楚。可柳掌門閉關不出啊,珍藥谷閉口不談啊,唯一能證明這數量的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他們還 不趕緊的抓着杆子往上爬麼?是以這一整個東洲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紛紛加入了伸冤隊伍中,就連不少的散修亡客冒險隊,都隨便掛了個門派充當客卿位置。
人越來越多。
底氣也越來越足。
姬氏再牛,能跟整個大陸爲敵麼?
當浩浩蕩蕩的隊伍,打着含冤受屈的大旗尋到了浮圖島的吊橋之下,就連姬寒也只能用起了拖延政策——喬青不在族中,若有問題,待到萬歲大壽之時再來詢問,屆時,我族少族長必將給諸位一個交代——說白了,不過給了全大陸一個臺階兒,一張參與姬氏大壽的通行證罷了。
是以。
足足五年半的等待之後。
這胃口越吊越高,離着姬寒大壽一月纔到呢,整個大陸都已經坐不住了。浮圖島上一波一波的賓客魚貫而入,幾乎要盛不下了那麼多人。每一個武者都翹首以盼拭目以待,那將整個東洲攪動了個風生水起的喬青大人,到底來是不來?而若是來了,又會和姬寒發生怎樣的碰撞?
“我說,那傢伙到底打的什麼主意,這個時候還沒出關呢?”
柳飛摸着下巴往裡邊兒瞧,半年前他們一回來,喬青解釋都沒有就衝進了房間裡說閉關。這房門一關就是六個月,眼看着那大壽之期一日日逼近,這幾日就該出發了,那人竟然還沒出來:“而且閉關半年,能升個一層還是兩層?這傢伙臨時抱佛腳還不如這五年別回去呢。”
這也是大家的疑惑。
按理說喬青已經不能靠着雷劫晉升,這半年也沒聽見她煉藥的聲音,只靠着盤膝打坐,是需要漫長的時日去積累的。沈天衣眉目一動:“她還有個神力傳承沒吸收。”
鳳無絕卻搖了搖頭:“神力傳承吸收的快,應該用不了半年時間。”
非杏雙目一亮:“我知道了,會不會公子在裡頭狂吞丹藥呢?”
“笨蛋就是笨蛋。”小童撇嘴,一臉鄙視:“到了這個境界,就是拿九品丹當糖豆吃,那都是九牛一毛!”
“哼,你不笨,你倒是放個響屁聽聽,光說些沒味兒的。”
“我不知道好歹有自知之明,不跟你似的瞎猜。”
這兩個冤家對頭又開始了,大眼瞪小眼,一會兒噼裡啪啦升空打成一團。衆人搖頭失笑,習以爲常,鳳無絕卻敏感地看向了囚狼:“你怎麼了?”
這半年來,囚狼是一日比一日沉默,尤其到了最近幾日,幾乎是眉頭深鎖心事重重。鳳無絕問了一聲,他也沒聽見,深邃的濃眉擰成個疙瘩,魂不守舍的,他伸手拍了拍,囚狼一個激靈擡起頭來:“什麼?”
“你怎麼了,想什麼呢。”
“我……不知道,腦子裡亂哄哄的。”
他揉了揉太陽穴,在衆人關切的目光下,老半天才道:“有很多畫面在腦子裡閃,好像是我經歷過的,可又看不清。最近這些記憶出現的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亂,我看見小……不是,是風玉澤,也看見了我自己,那背景像是知族的聖地……可就是拼湊不到一處去……”
衆人頓時明瞭。
他被風玉澤篡改的記憶,開始恢復了!
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他們也沒個準兒,甚至就連穆蘭亭當時也沒說出個準話來。或者會導致記憶錯亂產生心魔,也或者能漸漸清晰不成大礙。鳳無絕拍拍他的肩,沒多說什麼,這些,只能靠着囚狼的意志力自己去抵抗了,他們能做的,只有默默支持。
囚狼微微一笑,一拳捶上這兄弟的肩頭,示意他放心。
他 沒說的,這一陣子的時間,糾結着他的並非只有這記憶的混亂,更多的,是心頭的一個預感!隨着這記憶即將破土而出,一個預感也越來越強烈,似乎那風玉澤從他 腦中篡改抹去的東西,應該是極爲重要和關鍵的一幕!如果想起來,必定能讓縈繞在那人身上一系列的謎團解開大半!就這樣,他越是想記起,這件事就越是顯得困 難了起來,急功近利之下,那記憶更加的混亂不堪……
未免衆人擔心,囚狼隱去了這些沒說。
他方一張嘴,卻聽——
吱呀——
喬青閉關的房間,有了動靜!
衆人紛紛扭頭看去,心說這傢伙可出來了,卻在看見她的一瞬愣了一下:“咦?”
柳飛眨巴着漂亮的眼睛,有些失望:“老子還以爲小師妹你得來個驚天動地的,怎麼感覺修爲好像沒變?”
他們的神識都比不上喬青,修爲差了好幾層也無法感知到她的狀態,只能從直覺上判斷她的氣息濃厚程度,和半年前不相上下!別說柳飛奇怪了,衆人都一臉好奇,這修爲不變,你在裡頭搗搗鼓鼓大半年是怎麼回事兒?
喬青卻是神秘一笑。
她站在房門口,身子一讓,後方頓時一道身影映入衆人眼簾。
“嘶——”
這是倒抽冷氣的沈天衣。
“咣噹——”
這是從馬紮上摔下來的柳飛。
“……”
這是目瞪口呆說不出話的非杏三人。
“唔。”
這是劍眉一挑眼睛一眯意味深長的鳳無絕。
一雙雙的視線齊刷刷瞪着門口那一個……不,不是一個,是一模一樣的兩道紅衣人影!一左一右,同樣的姿勢雙臂環胸,沒骨頭一樣靠着門框,一齊斜眼兒瞧着他們:“你們猜?”
活的!
兩個都是活的!
“他孃的,又讓並蒂果給騙了!”柳飛第一個恍然大悟,話剛說完,又搖頭如撥浪鼓:“不對,並蒂果不會說話!”
衆人齊齊點頭。
何 止這一個理由呢,並蒂果不會說話是一,二來呢,喬青也不會幹這種無的放矢的事兒。他們一早都見識過了那小傢伙的能耐,喬青沒必要再拿出並蒂果來混淆視聽, 還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三來嘛,玄獸模仿人,一次兩次可能被騙,時間長了,他們這些瞭解她至深的,也漸漸能從眼神上看出那麼點兒破綻。
而這一次,卻是真真正正全無分別的兩個喬青!
咻——
一個小紅影猛然衝出。
這如今已經十二歲的鳳小十,舉手投足都遺傳了自家老爹的脾性,其中之一,就是先下手爲強!
既然分不出,那就打來看看!
房間門口的兩個喬青,雙雙嘴角一斜,眸中掠過一抹讚賞的笑意。騰空而起,一齊對上了衝上來的鳳小十。後者黑鋥鋥的眸子一閃,哇哇叫着往後退:“都是老爹!妥妥的。”
“靠!還沒打痛快呢,臭小子你就跑!”
“小爺都認出你了,再找虐的是傻子。”鳳小十撇嘴,一臉的鬼靈精:“除了老爹,誰好意思對付我一個小孩兒,還兩個一起上的?”言外之意,誰有你卑鄙無恥沒道義不要臉?
“小混球。”喬青直接讓他給氣笑了,兩個一起笑,也兩個一起盈盈轉眸,一個落在鳳無絕的身上,一個落在沈天衣的身上,這兩人,都是從小兔崽子喊出都是老爹之後,就神秘一笑面帶明瞭的。
二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虛身!”
正是虛身!
神 階高手,以神魂滋養出的另一個自己,擁有不下於自己的實力,卻極爲脆弱。因爲虛身的受傷或消亡,會令本尊承受不可磨滅的代價,輕則重傷,重則修爲大損,是 以在這爾虞我詐危機重重的東洲,幾乎是沒有人耗費時間和精力去凝練虛身的。有這閒工夫,煉製出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玩意兒,還不如用來修煉提升本身的實力 爲上!
而如今,天道制裁在即,臨時抱佛腳死都不可能直接升到聖者。
半年時間,晉升個一層修爲,就不如另闢蹊徑了。
喬 青幾句話一解釋,衆人齊齊明白過來,恐怕是翼州之行讓她靈機一動想起了當初被沈天衣給陰了個底兒掉的三聖門主了。而虛身說白了,其實就是將神識一分爲二, 一半屬於本尊,一半用來控制複製品,不論眼耳口鼻和感官,一切的感覺都和本尊無異,相當於第二個自己!當初那可憐的三聖門主初入神階,足足用了五年的時 間,她的修爲和神識都高的多了,自然也大大縮短了過程。
鳳小十第一個反應過來:“那小爺不就有兩個老爹了?”
柳飛第二個:“兩個小師妹?”
沈天衣:“兩個喬青?”
囚狼:“兩個變態?”
非杏:“兩個公子?”
小童:“兩個谷主?”
最後,是神色古怪又帶着點兒不適應又帶了點兒小興奮的鳳無絕,喬青一眼斜過來:“嗯?兩個啥?”
太子爺默默望天,沒啥,真沒啥,反正不是兩個媳婦!
衆人哈哈大笑,狠狠鄙視這妻奴,不由得,也暗暗在心裡嘀咕着,這招牛掰啊!怎麼東洲那麼多神階都沒想到呢,讓自家媳婦凝練個虛身出來,到時候房中那牀笫之事,豈不是就能左擁右抱雙女環繞?
兩個喬青一齊眯眼睛,慢悠悠陰絲絲掃視這一圈兒,鳳小十還沒想到這麼深遠的內容,別看這孩子如今十二歲的年紀,可還沒到個子抽條的時候,看上去,跟八九歲的時候也差不多大點兒。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原來的小包子臉,如今頗具乃父之風了,越來越帥氣!
小帥哥眨巴眨巴眼:“老爹,那麼哪個是本尊,哪個西貝貨?”
兩巴掌拍他腦門兒上:“小兔崽子,跟你爹沒大沒小。”
他一把抓住其中一個的手腕,衆人頓時都認了出來,這兩個喬青看着一樣,可有一點卻不同。人有虛身,修羅斬卻沒,既然一個是本尊一個是虛身,那麼修羅斬總該是戴在本尊腕子上的!唯有鳳無絕,鷹眸一閃,朝着沒戴修羅斬的那個深深看了一眼,卻不點破。
“走了走了,GO!GO!GO!”喬青打着哈哈一擺手,衆人只覺紅影一晃,再看時,哪裡還有那虛身的影子?已經和她本尊重疊在了一起,合二爲一。
他們在後頭抻着脖子問:“你這剛出關的,跑哪去。”
她步子一頓,似笑非笑地轉過頭來,一挑眉:“老子親爹過大壽,總得準備準備,像像樣樣地去看看不是?”
衆:“……”
你確定是給親爹賀壽,而不是去把他一刀給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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