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接上文
“廖御史!”
“呵!”
“不是咱老馬不配合!”
“主要你這手裡拿幾張調糧的單子,就這般興師問罪,屬實是沒甚必要哇!”
馬爲民聽瞧廖庚身手中底牌僅就些調糧單據,自不以爲意,端來有恃無恐之姿容。
見情,廖御史咬牙切齒,合掃堂中壁上觀諸員,更較覺得處境難堪,遂火氣騰地冒漲,猛爲拍桌起身,一指頭,對去馬爲民面上!
“馬爲民!”
“鐵證就在我們手裡,你竟還這般德行!”
“我看你是知錯難改,公然藐視朝廷,你真以爲我廖庚身今兒就辦不了你嗎?!”
“縱是我廖某分量不算夠,可我身後,還有督察院,有巡察組,更有聖上之皇命!”
“哪一個,不夠處決你馬爲民噠?!”
廖庚身本欲是要激惱罪員,從中牟利的。
可這會子,一招不慎,話兒趕話兒的,倒自爲先是陷了進去。
現刻上,其人立於堂內,獨守右列之廖庚身,忽於喝言間回過味兒來,心中一凜,甚有悔思,滿額不住滲出細汗!
而彼處對頭正中,那馬爲民私底下卻亦絕沒什麼閒工夫幸災樂禍!
他也有怕甚去,遂接辯同時,一雙賊眼緊瞄另處!
“得得得”
“這怎麼又來了!”
“咱老馬平日裡交道的人雜,可我怎也是想不通啊!”
“你廖大御史此前,跟咱應是沒個前仇舊怨的吧?!”
“這勁頭兒,好傢伙!”
“什麼巡察組,督察院,反正我就光棍兒一個,家裡也早死絕戶啦!”
“你要非弄死我不可!”
“來!”
“老子腦袋給你便是!”
“扯這些個沒用的幹什麼!”
聽話,他馬爲民耍着江湖盤口,硬剛的很。
但言中,身量動作耍着架子,卻是極爲隱晦地向林之萬處多瞥了瞥去。
其似多有隱情,那神色,掂量他戶部郎中林之萬不假,亦有尋他代表背後之人會否相扶作保之揣度!
畢竟嘛,再就如何說,馬爲民,區區一五品同知而已。
倘是無有背後真佛暗裡摻入,也就甭什麼巡察組哇,還聖命皇差的了。
單就他御史廖庚身,揪住調糧單一事,也夠老馬喝一壺噠!
反瞧林之萬呢,大眼瞪小眼,豎耳朵剛聽馬爲民扯什麼絕戶不絕戶,面色已顯出複雜。
眼下,擡目對去馬爲民鉤子一般神色,更覺頭疼爲難,眉毛一擰,活像是生吞,嚥了只蒼蠅一般樣!
左右窩囊難表態,是進退不得兩頭兒難吶!
“咳,咳咳咳”
話間,瞅審計再度僵持住,位列主席袁文忠不得不又次開嗓攪和。
“稍安勿躁!啊?!”
“稍安勿躁!”
說就同時,袁僉史先偏廖庚身處,擡臂壓掌,示意安撫他坐下。
廖庚身窘境堪解,順忙聽之。
隨勢,袁文忠端正回首,再言正中去。
“馬爲民吶!”
“堂審於你,乃出公議!”
“事涉全局,干係頗大!”
“廖御史脾氣急了些,但我督察院,包括眼前巡察組之諸位同僚,亦絕沒要屈枉於你之意思!”
“你呀,也大可不必渾講什麼氣話!”
“被問到了什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嘛!”
“呃,就比如剛下廖御史所言,對得常州賑災糧那.,那些個調糧單據,你,要作何解釋?!”
“有什麼就說出來!”
“叫堂內諸君,也好都有個瞭解嘛!啊?!”
袁文忠左右拆兌,盡力調和,對去馬爲民,亦較本着同僚之誼,並不多斥,全全和事佬行派。
聞是,馬爲民滿吐一口濁氣,夾縫掙扎苦熬中.
“唉!”
“袁僉史,袁老呦”
“倘是諸位非要我說呢,那,爲民也就只好是跟你們倒一倒苦水啦!”
“說實話,糧道這攬子差事,我馬爲民,是真不想幹啦!”
“也沒法再幹!”
“呃,你就說,這近些年在任上,那我經過手的糧,也甭計是什麼軍糧啊,稅糧啊,還是賑災,濟賑州府之用的!”
“總歸包堆兒吧!”
“賬面上,沒個千萬石,呵呵,大幾百萬石,怕也是有噠!”
“這裡邊,一年到頭兒,朝廷各州府官衙的,人吃馬嚼總要開銷吧?!”
“歷年南糧北調,今年是又趕上水路勤助山東戰事。”
“諸如此類大賬頭兒,他樁樁件件,可都是要錢要糧要人運輸調撥噠!”
“呃,當然,還包括什麼江北四鎮的軍糧啦,各地天災人禍的賑災糧,州府間互爲拆兌配給的民食,等等吧!”
“損耗,減壞,運輸,屯倉”
“這哪一樣兒,他不得批條子呀?!”
“呵,剛纔我說,說咱老馬手裡糧啊錢吶,金山銀山的過!”
“一天批出去的條子,夠給廖御史糊間屋子了,他這還不樂意的!”
“你現在拿幾張破紙,說是有他媽我的籤授,就要如何如何。”
“是!”
“江寧縣因着地利,近年來一直在幫南直隸轉收江南部分州府的稅糧差事!”
“可我馬爲民,只不過是個區區江寧縣的糧道同知而已!”
“上面有攤派,糧引甩到我這兒,我照條子幹活兒罷啦!”
“你要查賬,也合該往上糾察,怎麼都不該把這大屎盆子一下全扣我腦門子上吧!”
馬爲民算計字眼兒,竭力含混辭令,撇甩着自身干係。
不過,所言聽去,倒也算是大半合乎情理,話糙理不糙。
“呃”
“話雖如此說”
“只不過,這調糧的單子你既批了,爲何不見糧食運抵災縣”
“這你總要有個解釋吧!”
聞是馬爲民辯詞,袁文忠書生之見,浮於紙卷尚可,但落實處,自難分較真僞去亦就是了!
所念,也不過順言校對紙面文章罷了!
遂聽及,馬爲民機敏,匆覺有門兒,便急又緊着再摘!
“誒呦!”
“袁僉史呀!”
“您老是老翰林啦,夫子學問大!爲民素來敬仰!”
“可您老也是不懂糧啊!”
“這一石糧覈算百升,千石就是十萬升之數。”
“它又不會說自己長腿兒顛兒着就跑到該去的地方。”
“調糧,調糧,你總要有得時間,攏得人力車伕去指定地點倒騰一遭纔算個行啊!”
“您說,這些年,江寧擔就南直隸進出糧秣的差辦,忙的時候每月,甚至每天都在運糧,調糧!”
“前陣子,我又隨隊北上助軍!”
“呵!”
“我馬爲民一個,就是長了百顆腦袋千隻手,這活計我也是盯不到細處噠!”
“大多都是過手批了字,就再轉交出去旁辦而已!”
“您現在拿着這些單據,管我要糧.”
“鎮江府常州是沒多遠吶!”
“可咱老馬平素忙得火燒眉毛,究竟條子出去,糧到沒到位,我又上哪兒知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