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五晴,晌午後。
蕭自案頭紛亂軍務間,拔個腦袋出來,難得鬆身,緊就攜衛戍喪門星一隊,馳馬來祭傳武將。
可,此般難得時機,不消多會兒,長庭亦竟於後西南追近處。
蕭既不用回首望,便一雙賊耳,聽出那小子胯下馬蹄嘶鳴聲,悶悶待其人挨近,說來氣話。
“是長庭吧?”
“你這會兒怎就找來了?”
“可又是哪營報了亂子到你這兒?”
蕭將此刻,隨盤着腿,面傳武墓前坐,合手再上得三柱清香。
“啊,沒有,不是這個事兒。”
聞及將軍牢騷,那長庭倒也反口消慮,並未急着稟事。
而只兩腳跟上,幾步踱至近側,也於蕭郎邊矮蹲下去,順手拎一小壇燒酒。
砰地一下,拔了蓋兒,就傳武碑前碑後俱是探手澆了澆。
瞧此,念來傳武音容,蕭自不覺又是兩聲苦笑。
“呵,傳武哇,你是個省心的。”
“瞧瞧,這地兒多好!”
“現如今,你背山面水的這麼一躺。”
“是省遭多大罪呦。”
“長庭他小子也是心疼你,瞅這青磚鋪整的圍圈,還有這青石碑料。”
“嘖嘖.”
“誒,我說長庭。”
“以後旦是哪天我也倆腿兒一蹬,你呀,也甭多費勁。”
“就照傳武這規格,給老子也弄一套就成,啊?!呵呵.”
蕭靖川苦言慘嘲,儘量忍就傷情哀思。
聞是,長庭卻一本正經愣對回。
“啊?!”
“誒呦,將軍,你,你說你這.”
“此類玩笑,你還是少開的好。”
“別忘了,我是你身前副將。”
“旦要你有個閃失,定也是我死頭嘍。”
“到那會兒,恐也顧不得你了!”
長庭直性子,這般招頭沒腦的胡謅,亦實是瞬來給個蕭郎氣笑了去。
“呵,滾滾滾。”
“老子倒還指望不上你了。”
“行啦,說吧,你來何事?”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淨學人跟我這兒扯犢子。”
蕭來笑罵口,聽那意思,許還不願就回,想是墳前多留一陣。
聽及來,長庭便也不再拖拉,合盤稟出來意消息。
“呵呵呵,行。”
“其實,倒也非就九江事派。”
“而是河南培忠那邊兒回傳過來的消息。”
“說是繼祖領着湖北那批次降兵降將業已趕到開封。”
“眼下,其正酌情各部各營往下編派呢。”
“另附了具體各城各部戍守現狀,歸總一併抵報來,叫將軍指示批覆。”
長庭言畢,亦隨手自懷中掏了冊本來信,遞於蕭將。
蕭靖川接過,傳武碑前展閱一覽。
待匆掃字間,瞧至細處,亦不免凝眉,旋即多詢。
“哦?”
“繼祖北去,這途間,竟還是起了降兵叛逃之事?!”蕭行質問。
“恩,確實。”
“培忠帳下親兵來遞,順道兒哇,我也是多問了兩句。”
“聽說是臨到歸德府出的事。”
“夜間突破守衛,逃散了三千多。”
“不過,業正趕上當時培忠預作接應,領兵就等在城中。”
“待是繼祖露了人頭,急往歸德搬軍想合圍的時候,二將碰面。”
“不到一天,近於鹿邑城南,就截住了叛逃將勇大半。”
“攏回兩千左右。”
“另一千,就此散夥私逃,也就沒個好法子了。”
“再後來,培忠立威,校場斬了帶頭私逃的幾名將官。”
“再又提拔了幾個堪用的。”“恩威並施嘛,也是盡跟將軍你學的。”
“如此,這便也就算穩了。”長庭如實答回。
“恩,那,繼祖沒出甚事吧?!”
與其慮說這批降卒情勢,眼下,蕭郎心憂,更掛記在許繼祖身上。
都言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哇。
什麼降卒俘將的,沒了可以再抓。
可繼祖這般,自起兵之初,畿南九龍鎮時,就一路歷練跟來的弟兄,蕭可不想再出什麼意外閃失。
尤是現下正就身居王傳武墓前,其心這份惶然,才更顯攪擾神經矣。
見情,觀度自家將軍眼前這副擔心相,長庭亦明其意,心內不免也冒了唏噓。
遂急口忙回,聊以安撫。
“啊,沒,沒有。”
“將軍放寬心便是。”
“繼祖無礙。”
“只半途紕漏,逃了人去,多有自責罷了。”
“這會子,已是攜軍本部兵馬往回趕了。”
“估摸過兩日,也就該到了。”長庭釋。
聞情去,蕭郎亦才一顆懸心復落歸位。
旋即,長吐一口氣出。
“唉”
“好,回來就好。”
“左不過也就千八百人嘛,丟也就丟了。”
自顧叨唸中,許是忽來,其又想及什麼,乍偏過頭去,衝不遠衛戍方位喊話。
“誒!”
“喪門星,來,把來前兒裝的那幾包子紙錢,都拿過來!”
言畢,喪門星緊着腿腳,應命卸了馱,亦麻利跟遞至眼前。
長庭從旁接過手,抖散開一包,蕭拔火摺子,傳武墳前就點攏起一堆兒。
“來,長庭,你也燒些。”
“好叫傳武跟那邊手頭兒也能鬆快點兒。”
“好酒好肉,置田買地,完事兒呢,傳武你再娶個七八房婆姨。”
“你呀,這是給咱哥兒幾個去打前站。”
“燒給你這些錢,你也別爛糟了去。”
“跟那邊兒,享幾年清福,噹噹財主。”
“等啥前兒我們要是都歸位了,可還指着你東山再起呢,啊?!”
蕭郎將抓得紙錢,一把把撒進火中,口唸振振有詞。
聽去滿是荒唐,可,人生在世,生老病死,不就這麼回事兒。
男兒有淚不輕彈,縱是心中多較悲痛,你總不能是讓這蕭、顧兩個大男人抱着肩膀橫哭一場吧?!
“對,將軍說的是。”
“傳武哇傳武,這邊兒上,你就甭多掛念。”
“將軍身前,我跟培忠、銘祿會盡心的。”
“你呀,魂歸魂,路歸路。”
“雖說眼下這麼個時局,落葉歸根,你是不能夠了。”
“不過,你也別太矯情。”
“我是覺這地方不錯。”
“你瞅瞅,有山有水的,不比跟葬到北邊兒吃沙子強?”
同堆兒燒紙,長庭這張愣嘴,亦就不住閒兒,跟蕭一道兒胡扯開去,咬牙將那悲痛咽回肚兒中。
不想是,他顧長庭這個憨頭,耍不來一心二用。
嘴裡搗鼓詞兒的功夫,手頭兒上就沒個準兒了。
紙錢瞎甩,愣着手,一把大厚疊兒就朝火上蓋。
好容易攏旺的火苗子,險些沒叫這小子給壓滅了去。
見勢,蕭急燙着手,緊是搶救,順眸白了他一眼。
“誒,你”
“得得得,淨能胡來。”
“去去,你到邊兒上老黃墳前也替咱燒點兒。”
“他倆呀,秤不離砣,一道兒走,那邊也能是個照應。”
“別是冷了老頭兒。”
“要不,該跟底下嘀咕咱哥倆不懂事兒了!”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