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
洛恩聆聽着葉奈法的詳細講述,漸漸皺起眉頭:
“你說,她用的武器是槍?”
“嗯,是兩柄猩紅的魔槍,擁有着極強的破魔特性,能夠輕鬆無效化三小節以下的防禦咒術。並且,槍鋒異常鋒利,一擊就能貫穿烏魯神鋼打造的防具,槍身內部似乎還被施加了自動追擊的魔法,搭配上她的一手投槍絕技,讓人防不勝防。”
葉奈法說着,不自覺地按了按左肩上還在隱隱作痛的貫穿傷,眸中泛起一抹濃濃的忌憚。
當時,負責領頭的暗精靈主母羅絲就是沒有預料到這點,纔會在隱身突襲的過程中,被對方一擊重創,徹底敗下陣來。
而失去了羅絲這個精靈系主神的壓制,剩下那些憑藉魔戒的加護才得以發揮出神靈級實力的持戒人,更不是那神秘女人的一合之敵,在接下來的交戰中相繼落敗。
更要命的是,那女人不僅自身擁有主神級別的戰鬥力,似乎還掌握了【神域】。
在那場戰鬥中,那女人不僅將整個北境荒原都化作了自己的領地,封閉了衆人與外界的聯繫,還從地下召喚出了大批的【狂獵】,強勢擊潰了妄圖以數量優勢翻盤的討伐隊伍。
眼見隊友一個個倒下,葉奈法意識到不妙,這才聯合【術士兄弟會】的一衆魔法師,強行打開一條通往外界的空間裂縫。
然後在衆人的掩護下,葉奈法艱難逃出了那片【神域】,向中庭世界的幕後支配者洛恩求援。
要不是洛恩來得及時,並且在最後關頭強行中斷了葉奈法的獻祭,恐怕這位半精靈術士今天就要去冥界找死亡女神海拉報道了。
但——
使用兩柄擁有追蹤效果的猩紅魔槍、精通槍術和武鬥、還能展開神域、召喚狂獵大軍……
這些信息怎麼和記憶中的斯卡蒂有點對不上?
難不成,斯卡蒂在外出追尋身世的過程中,收穫了什麼奇遇?
正當洛恩暗自思索之際,一抹猩紅色的血光在洞中亮起,四周的魔力因子也隨之震顫嗡鳴。
發光物是一塊類似紅水晶的碎片,此刻正被浸泡在石臺凹槽處的一灘血水中。
而在紅光的閃爍下,那枚紅水晶般的碎片瘋狂吸收着血水和空氣中的魔力因子,從內部增殖出一排排宛如荊棘的猩紅色刺針。
葉奈法見狀,頓時感到了一陣幻痛,不由摸向了自己的左肩。
在從那片神域逃出來之時,她不甚中了那神秘女人一槍,導致對方槍身上的某些東西殘留在自己體內,並折磨了她一路。
不過,身邊的這位洛基大人在爲她治傷時,似乎順帶着將這枚異物從她體內取了出來,讓她免於繼續遭罪。
這位大人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仁慈又細心。
葉奈法心中感慨了一番,看着血水中嗡鳴震顫的那枚紅水晶碎片,眸中泛起了一絲疑惑。
只是,留着這東西做什麼?還專門放置在她排出的污血中?
正當葉奈法百思不得其解之際,一道紫紅色的流光劃破天際,如隕星般墜落到密林中,冰冷、肅殺、又讓她莫名有些熟悉的氣息瀰漫開來。
——是那個女人!
葉奈法心頭一驚,後知後覺地看向了血水中不斷顫動嗡鳴的紅水晶碎片,不由恍然大悟。
——這枚碎片並非意外,而是那個女人有意留在她體內,用以追蹤獵物的標記。
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中成爲了引蛇出洞的誘餌,葉奈法頓時滿臉羞愧。
不過隨即,她便重新放下心來。
因爲,取出來的這枚碎片並非是被隨意丟棄,或者就地銷燬,而是被專門放在了血水中保持活性。
顯然在這場追逐賽中,獵人和獵物的身份已經悄悄完成了調轉。
眼前的這位洛基大人,纔是守株待兔的真正獵手。
“總算來了……”
果不其然,火堆前的洛恩伸了個懶腰,呢喃着走出洞穴。
那幽深的目光穿過茫茫的夜色,與密林中一雙冷冽的血色眼眸對上了視線。
——
被發現了嗎?
有意思!
朦朧的月光下,紫發血眸的女戰士饒有興趣地打量起來到自己面前的青年神靈,道:
“你就是他們的首領?”
洛恩眉梢一挑,看着那張和斯卡蒂別無二致的冷豔臉龐,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不認識我?
她不是斯卡蒂!
洛恩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微笑承認:
“沒錯,這裡歸我管,他們都是我的屬民。不知他們有什麼冒犯您的地方,讓您如此大動干戈?”
“冒犯?”
女人搖了搖頭,灑然笑道,
“不,和那些人情世故無關。我來到這裡,只是想尋找一個像樣的對手。”
話語稍作停頓,女人擡手召出兩柄猩紅色的魔槍,凜冽如刀的氣勢從體內噴薄而出,上揚的櫻脣勾勒出一絲冷豔的弧度:
“說簡單點,我只想殺死各位,或者,被各位殺死!”
“?”
洛恩腦內冒出大大的問號,心中暗自腹誹。
這是什麼奇怪的要求?火雲邪神出院了?
短暫壓下了心頭的疑惑,洛恩皺眉詢問道:
“所以我的人呢?都死了你手上?”
“我是戰士,不是劊子手,對蹂躪弱者沒興趣。只有強者纔有資格死在我的槍下!”
女人搖頭一笑,語氣中滿是傲然。
聽到回答,洛恩稍稍鬆了口氣,繼續詢問道:
“冒昧地問一下,你是否見過一個和你長相一致的女人?她叫斯卡蒂,是我的一位舊友。”
“你說她啊?”
女人想了想,隨口評價道,
“算是個不錯的對手,魔法和箭術的造詣在主神之中也能排進一流,但可惜比起我來,還是差了一籌。”
隨即,女人從魔法陣圖中拿出一塊表面刻着盧恩符文的符石,在手中拋了拋:
“所以,這是你的東西嘍?看樣子你比她更強,否則的話,她不會在失敗後,想第一時間用這個東西向你求助。”
看到符石表面的層層龜裂,洛恩心頭一沉:
“她怎麼樣?”
“想知道?打贏了我再說!”
話音剛落,女人冷笑一聲,體內的神力便爆發開來,自身宛如一條出水的鮭魚,以極快的速度向前突進,手中的兩柄魔槍一刺一掃,攻向洛恩的咽喉和心臟。
這瘋女人!
洛恩暗罵一聲,面對這來勢洶洶的突襲,果斷抽出烈焰魔劍,揮出一道絢麗的火光。
劍鋒與槍尖相撞,炎熱的氣浪湮滅紫紅色的槍芒,將女人震退。
感受到那附着在劍鋒之上的強勁神威,女人剛一落地,臉上便流露出無與倫比的興奮:
“不錯,走了一路,總算碰了上一個像樣的對手!來戰!”
一道宛如赤雷驚空的紅光從女人手中激射而出,瞬息而至,並在半空中一化二,二化四,瞬息間化身千百。倒生的棘刺槍林轉眼連成一片,遮蔽整個天空,朝着正前方的洛恩呼嘯落下。
洛恩心念一動,【戰士】的神性化身隨之激活,無窮的戰鬥技藝涌上心頭,燃燒的烈焰魔劍精準穿插進荊棘槍林的某處節點。
伴隨着刺耳的金鐵交鳴,天空掀起金色和紫色的魔力浪潮,從天而降的荊棘槍林被層層崩碎,千百幻影合而爲一,重新化作一柄猩紅魔槍,倒飛回女人的手中。
看到對手輕鬆接下了自己的投槍絕技,女人臉上的興奮更加濃郁,灼熱的目光望向洛恩,如同在打量一塊稀世珍寶。
察覺出對方的戰鬥意志不僅沒有減退,體內的魔力和神性反而在不斷攀升,洛恩認真勸告道:
“你不是我的對手。再打下去,我可沒辦法保證你的安全。”
“那不是更好?”
女人大笑,情緒更加亢奮,
“找到一個能戰勝我,並殺死我的對手,這便是我此行的目的!男人,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
神性的光流從女戰士體內噴薄而出,化作一道緩緩打開的厚重石門,濃郁的死亡氣息瀰漫開來,形成遮天蔽日的陰影,將周圍的世界拉入一片冷肅的灰暗之中。
果然是她!
凱爾特-愛爾蘭神話中的影之國女王——斯卡哈!
洛恩望着四周這遍佈陰影的魔域,以及灰霧中神性全面解放的紫發女戰士,頓覺頭疼不已。
根據凱爾特-愛爾蘭神話的記載,在與愛爾蘭隔着大海的不列顛地區,有個名爲【影之國】的【彼世】,那是亡靈和奇幻生物生活的區域,地位類似於其他神話時代的【冥府】。
斯卡哈是統治該國的女王,以擁有各種武藝及魔法知識,或將這些武藝授予衆多戰士的指導者身分較爲人所知。
她的起點並不算高,只是區區的半神,但在不斷地訓練和自我突破中,她的的戰鬥技藝早已臻於化境,斬殺了數之不清的魔獸、神靈和怪物,實力早已跨入神域,成爲掌管【彼世】的一位主宰,擁有近乎不死的生命。
但不斷的勝利,並未讓她充實,反而讓她覺得生命是如此空虛。
因此,她時常渴望遭遇更強的對手,尋找到能夠戰勝並殺死她的強敵,爲自己的永生和長勝拉下帷幕。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相當危險的瘋女人。
話說,斯卡蒂不是去尋親了嗎?怎麼會和她扯上關係?還被人找上門?
洛恩腦內思緒急轉,不由想起了某個傳說。
斯卡蒂和斯卡哈兩個名字雖然一個來自古日耳曼語,另一個來自古愛爾蘭語,但詞義和詞源極其接近,都是“黑暗、陰影、影子”的意思,亦可以引申爲“來自陰影中的神”。
如果這個傳說有一定的事實依據,那麼斯卡蒂和斯卡哈真的可能存在某種親緣關係。
不過,這關係看樣子,似乎不是那麼融洽。
洛恩揉了揉突突亂跳的眉心,望着前方氣勢節節攀升的斯卡哈,心中暗自嘀咕。
看樣子,想要把這事擺平,或者問出斯卡蒂的現狀,必須讓對面戰鬥爽了才行。
既然如此……
那就,戰吧!
洛恩靜下心神,擡起手中的烈焰魔劍,與灰霧中的斯卡哈遙相對峙。
兩道凝而不發的鋒芒,醞釀着驚世之威,周圍宛如游龍毒蟒的混沌之潮,被無形的氣旋,撕扯絞碎,濃雲低垂,恐怖的壓抑感如同羣峰崩倒。
“轟!”
剎那間,完成蓄勢的斯卡哈猛地睜眼,周圍收束的以太洪流,爆射開來,紫色幽光似烈焰劇烈焚燃,矯健迅疾的身影瞬息突進百米,生滿猙獰倒刺的猩紅魔槍凌空砸下。
洛恩腳步側移,閃身避過,同時跨步接近斯卡哈三尺之內,手中的烈焰魔劍嗡嗡低鳴,近距離吞吐着金色的寒芒。
槍影重重,棘刺錐扎,鼓動的勁風傳來鬼哭神嚎般的嗚咽。
斯卡哈不愧是身經百戰的戰鬥精靈,還未等劍鋒臨近,便本能刺察覺出那其中蘊含的強大威能,當即藉助自己已臻化境的武道技藝,將兩人之間的距離保持在魔槍橫掃劈刺的最佳範圍。
想拉開距離?
洛恩冷笑,發動【山羊】的神速,欺身上前,通過以快打快的方式,逼得斯卡哈不得不和他進行正面的硬碰。
作爲壽命更加悠長,權能更加強大的神王,硬拼的話,自然是洛恩這邊更佔優勢。
然而,從戰鬥中升格爲主神的斯卡哈顯然也不是什麼軟柿子,兩柄魔槍寒芒如星,或中長距離突刺,或遠程投擲,時刻保持武器長度的優勢。
“轟轟轟轟!”
兩股力量的衝撞,幾乎泯滅一切生機,橫掃四方的光影,恍若就是死神揮舞的鐮刀,將空間穿鑿得千瘡百孔。
處於風暴中央的洛恩和斯卡哈各自尋找對手的破綻,敏銳而精確地微調身姿,屢屢避開要害,只待尋找機會,發動雷霆一擊。
而最先按捺不住的,自然是硬實力較弱的斯卡哈。
隨着目光捕捉到對手的氣息出現一絲亂象,斯卡哈果斷縱身躍起,身軀借力升至視野最佳的半空,背脊拉出誇張的弧度,如同張開的大弓,其中一支奮力向前投擲:
“刺穿!突穿!——貫穿死翔之槍!”
神言詠唱之下,那猩紅魔槍脫手而出,瘋狂抽吸周圍的以太,如同有生命的棘刺枝條般,急劇擴散蔓延,形成鋪天蓋地的荊棘鋼叢,封閉所有的空間,從半空呼嘯橫貫而過,朝向洛恩射去。
無可避免,難以阻擋!
當一人潛心一處,在一門技藝上鑽研千年萬年。
那麼,在不斷的經驗累積和自我突破下,這門技藝早已超乎技而近於道。
而槍之一擊若至化境,縱若神明亦可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