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老師,再愛我一次

雲開霧散,妖精都市上空的九重星穹坍縮爲原初的混沌。暗合不列顛羣島古星相學體系的八十四道星環從中浮現,宛如一頂天降的王冠,加蓋在一位永世王者的頭頂。

被十三道槍狀光帶簇擁的女神微微擡起左手,一柄從天空墜落的金色的聖劍被吸附到她的掌中。

劍刃是熔鍊星之紋章的銀白結晶,劍鋒的每道溝槽都沉澱着不列顛地脈的龍血琥珀。劍脊中央嵌着數枚象徵着海洋和生命權能的菱形藍晶,排列成北冕座軌跡。當聖劍結界啓動時,這些晶石會噴涌出螺旋狀光流,交織成阿爾比恩之龍的脊椎虛影。

而當劍格處纏繞着以虹光荊棘鑄就的荊棘冠冕,刺入大地時,荊棘會生長出半透明的凱爾特鍊甲,將劍與地脈岩盤焊死成命運的共同體,劍身表面會自動浮動着一行獨特神紋刻寫的黃金律法

——“凡持此劍者,即爲不列顛全境之王”!

似乎是對眼前意外到手的神器很滿意,被十三道槍狀光帶包裹的女神以長髮編織成誓約的皮革,將這柄聖劍插入腰間。

同時,她體內來自大地的神性氣息更加濃郁,整個不列顛的地脈與之共鳴顫動。

洛恩扭過頭,看向遠處煙塵中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華納衆神,以及生死不明的神王尼約德,眸中滿是幽怨。

面對此情此景,他現在總算知道未來亞瑟王手中那柄大名鼎鼎的石中劍

——即,必勝之黃金劍“卡利巴”(Caliburn),是怎麼來的了。

——以及爲什麼達努神族作爲外來者,卻能取代原本的凱爾特土著,成爲整個凱爾特神代的代表,肩負起延續世界命運和傳承凱爾特神秘的重任。

因爲,這柄原屬於華納神族的勝利之劍,明顯是支配凱爾特神代地脈的一把鑰匙,有着和聖龍阿爾比恩類似的作用。

收服了聖龍遺骸中誕生的妖精騎士,掌握了支配地脈的黃金聖劍,未來的亞瑟王難怪能以凡人君主的名號,掃清凱爾特神代中的各種妖魔鬼怪,統合了整個不列顛,成爲這片土地上負責延續凱爾特神秘之光的最後希望。

因此,這也徹底斷絕了華納神族反攻故土,重新奪回凱爾特神代的妄想。

當然,將來尚未發生的這些事情都不重要,眼下怎麼安穩度過如今的危機纔是重中之重。

洛恩和諾倫三女神擡起頭,看向天空之上那再度握起聖槍的凱爾特起源女神達努,頓覺頭皮發麻。

“揭開其表裡,重構其真實——光輝,至此!”

伴隨着冰冷的吟詠,地脈的靈性和星辰的光輝被再度喚醒,經由十三柄聖槍虛影的導流,重新灌輸入女神達努,或者說新生的亞瑟王手中。

下一刻,璀璨閃耀的金色螺旋光帶激射而出,迷霧之森外的北歐大軍盡數被籠罩在這無堅不摧的光之洪流中。

看着遠處七零八落,再起不能的華納和阿薩諸神,洛恩心知退無可退,只能硬着頭皮從魔法陣圖中召喚出烈焰魔劍,全力催動自身的神之大權,咬牙暴喝:

“黃昏已至,萬物劫滅——萊瓦汀!”

烈焰魔劍揮落的剎那,黃昏色火焰凝成九頭炎龍,龍翼掃過之處空間如蠟般熔化。其中蘊含的毀滅權能具現爲沸騰的熔岩瀑布,徑直撞上了聖槍倫戈米尼亞德激射出的十三道星環。

僅僅一瞬,聖槍的槍尖銘文便化作純白光流,撕開火焰幕牆直刺炎流核心——那光芒並非單純的神性輝耀,而是以【世界】和【命運】爲基盤,將自身神性和魔力因子共同轉化爲「審判之刃」的概念武裝,每一道光束都貫穿着星之錨點的經緯線。

顯然,由世界孕育的【神王】和孕育世界的【起源】,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差距。

正當光明即將湮滅魔火之際,古老而肅穆高歌在洛恩身後迴盪:

“誕生於冰與火,榮耀於焰與光:黃昏之後,必生新芽——吾神,興起!”

危機關頭,諾倫三女神也不再掩飾自己的存在,將屬於北歐神代的天命灌輸入前方唯一的希望之中。

——烏爾德指尖垂落的冰霜紡線,浸染着世界樹根部的記憶黑泉,銀梭刺穿恆星胚胎時濺起的碎屑,在她裙襬凝成青銅色因果迴環。貝露丹蒂手中燃燒的枝條映照着世界樹上黃昏的露珠,每根赤紅經線都捆紮着北歐萬物萬象的呼吸頻率,金剪開合處誕生的臍帶血在虛空中結晶成預言。詩蔻蒂立於三曲枝法陣的最末,素手拆解閃電的緯紗,長髮末梢懸浮的嬰兒齒痕與死者掌紋,正隨她的吟詠,凝聚着一道道宣告死亡降臨的終焉利劍。

而與此同時,宛如伴奏的和絃在諾倫三女神四周響起:

“以長矛爲弦,以盾牌爲符;

吾等之羽盔折射出千萬將死未死的魂光;

所有未赴瓦爾哈拉的英靈,在此皆成虹橋!”

數以萬計身着天鵝羽衣,手持神鐵之盾和光狀長槍的女武神們化作流光從地面和海面升起,如同閃爍的星羣,點亮諾倫三女神身後的世界。

而「女王」布倫希爾德、「震顫者」和「轟鳴者」荷瑞絲特、「強者」斯露德、「盾牌破壞者」蘭蒂格瑞絲、「提槍衝鋒者」希露德、「劍之時刻」奧特琳德、「聖蹟」瑞吉蕾芙、「魔力持有者」格恩達爾、「軍勢守護者」亞爾薇特和「武器收集者」赫蘿克等爲首十位女武神隊長,捨棄自身的存在,結成熾白的羽翼,屏護在洛恩的兩側。

十多種有關的軍勢和戰場的神性加護,共同融入那位中庭之主的體內,化作不敗的祝福。

——受征伐者皆見災殃;

——殊死御辱者皆臨榮光;

——畏怖潰軍者皆成鎧仗:

——降敵天譴,榮耀吾王!

這,纔是瓦爾基里軍團在創立之初真正的使命,以及她們在戰場上真正的作用。

而在重重加護之下,洛恩身負十對熾白羽翼,腳踏三曲枝符文法陣,從舊力之中生出新力,手上的烈焰魔劍重新燃起滅世的魔火,再度向前揮動。

燃燒的劍刃咆哮着掀起終末黃昏的業火旋渦,而聖槍槍鋒則編織出覆蓋地平線的光之羅網。當纏繞因果律的聖槍與承載諸神黃昏的魔劍對撞時,阿爾比恩靈脈在衝擊中發出哀鳴,大陸架浮現出蛛網狀裂痕。虛空裡同時顯現出兩種未來圖景:一邊是焚燒殆盡的世界樹上懸掛焦黑日輪,另一邊則是聖槍釘住時間軸後永恆凝固的純白王座。

“噗!”

世界樹的投影碎裂,洛恩、諾倫三女神和十位解體後的女武神齊齊嘔出一口金血。

“砰!”

純白王座崩塌,起源女神達努從天空墜落,環繞在妖精王都外側的十三根槍狀光帶崩滅開來。

結局顯而易見,勢均力敵,兩敗俱傷。

不過,這就夠了!

感受到周圍分割禁錮着世界的那股力量,已經隨着十三道聖槍光帶的崩潰而不復存在,洛恩擡手抹去嘴角的金血,不再猶豫:

“全體,撤軍!”

在場的北歐諸神反應過來,顧不得慶賀劫後餘生,連忙架起一個個還沒死透的同伴,化作流光衝進停駐在愛爾蘭海面上的維京艦隊船上。

等到最後一人離場,洛恩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便要栽倒在地。

身後的諾倫三女神不約而同地伸出手臂,將這位挽救了北歐的中庭神王托起,然後在十位女武神隊長和整個瓦爾基里軍團的掩護下,火速撤離。

而在目送着外敵們離開現場之後,妖精王宮之中的起源女神達努也不由身軀一顫,晶瑩白皙的肌膚被無數道蛛網狀的裂痕爬滿。

“咔嚓~!”

下一刻,那金色的身影如破碎的水晶般寸寸開裂,化作明滅不定的星屑落向地面。

與此同時,仙境阿瓦隆中。

摩高斯、摩根、以及殘存的達努諸神紛紛嘔出一口金血,面色慘白。而沉澱在湖底的水晶棺槨則蔓延出了絲絲肉眼可見的光狀紋裂,如同一件本來完美無瑕的瓷器蒙受了不幸的缺損。

~~

入夜,愛爾蘭海上,維京艦隊中。

洛恩啃着手中北歐世界樹特產的青春蘋果,一邊療愈體內的創傷,一邊看向面前的諾倫三女神:

“他們呢?怎麼樣?”

“尼約德傷得最重,雖然沒有直接隕落,但全身上下只剩了塊寄存意識的神核,目前不得不進入休眠的狀態進行自我療愈,華納神族的各項事務被他交託給了愛神芙蕾雅代管;奧丁好些,有一羣阿薩主神替他分攤壓力,只是重傷。但爲了扛下那一擊,仙宮的那些阿薩主神們可得要好好躺一段時間了。”

心直口快的詩蔻蒂上前回答,語氣中充斥着對兩位神王的不滿,

“這兩個自以爲是的笨蛋,都已經給他們提過醒了,結果他們非要孤軍深入,被達努神族的那張底牌給打了個措手不及。如果他們穩重點,做足準備,和我們一起上場,說不定還有機會。這下倒好,遠征凱爾特不僅什麼好處都沒撈到,連能不能順利回北歐都是問題!”

由於尼約德陷入休眠,阿爾比恩之墓的魔法陣需要換人主持,北歐大軍想要返回故土,就變得有些麻煩,將耽誤不少時間。

更糟糕的是,如果在這期間那位達努神族的起源之母打過來,被包餃子的北歐大軍說不定就可以開席了。

即便僥倖逃回北歐,這一戰也大幅度消耗了北歐神代原本的天命,加上尼約德沉睡,奧丁和阿薩諸神重傷。一旦九界在此刻生變,恐怕沒人能阻止【諸神黃昏】的到來。

說着,詩蔻蒂又忍不住啐了幾口,以表達對奧丁和尼約德的不滿。

然而,洛恩卻從中聽出了一個讓他感到意外的信息:

“你剛纔說,尼約德、奧丁如果和我們聯手對上那位凱爾特的起源女神,有可能會贏?”

“至少有五成把握。”

烏爾德上前回答,隨即又補充道,

“就算不能贏,也不至於敗得這麼徹底,變得如此被動。”

洛恩聞言,有些驚訝:

“三個神王搭配上你們的加護,就能對付得了一位起源之神?”

“當然不是!”

詩蔻蒂搖了搖頭,沒好氣地解釋道,

“迷霧之森裡的那位,最多隻能算半個,似乎還極不穩定。要不然的話,我們哪還有機會喘氣?她一槍就可以把我們全串了。”

洛恩聽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的確,就算達努女神可以通過達努神族的秘術完成轉生,但作爲起源級別的神祇,也絕不可能在凱爾特這個走入黃昏的神代中完整孕育。

因爲,這根本不符合魔力的循環法則和靈性的守恆定律。

而正是由於重重的限制,摩根三姐妹纔會在達努神族的生死存亡之際打出這張底牌。

並且,她們恐怕也爲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否則的話,達努神族一方不可能連追兵都沒派出來,坐視他們安全撤離。

但話又說回來,一個半成品的起源之神就差點把整個北歐神代給報銷了,要是完整的起源之神,強度該有多麼離譜?

他現在大概明白,爲什麼諾倫三女神總是對那位“父親”諱莫如深了。

洛恩想到這裡,倍感頭疼。

沉思片刻後,他閃爍着目光,向諾倫三女神發問:

“如果現在回去,以我們之前在凱爾特戰場上的表現,對上【那位】,會有多少勝算?”

“這裡風景不錯,我可以替你選塊墓地,也順便給我自己挑一個。”

詩蔻蒂抱着雙臂,沒好氣地回答。

後面的烏爾德和貝露丹蒂雖然沒有開口,但眼中的畏懼已經說明了一切。

相比於凱爾特神代這個半成品的起源之神,她們更懼怕北歐那位時間主宰——奧爾勞格。

片刻之後,性格細膩感性的貝露丹蒂,最先嘆氣:

“如果是未曾進攻凱爾特之前,我們或許還有機會搏一搏了。就算不能成功,或許也可以像你說的那樣,保留住北歐更多的火種。但現在經此一敗,整個北歐神代的天命被大量消耗,我們自身的神性和力量也被嚴重削弱,已經有些壓不住北歐自身孕育的災厄之力,更加不可能撼動父神的意志,改寫大樂章中【諸神黃昏】的結局。”

一旁的烏爾德則走上前,主動攬起了責任:

“也怪我,如果不是我非要決定走這條路,事情或許不會變得如此不可收拾,我們至少還有更多的時間做準備。”

“後有追兵,前有猛虎。所以,我們只能坐着等死了?”

詩蔻蒂揉了揉腦袋,臉上流露出濃濃的鬱悶和不甘。

作爲執掌未來的女神,她可不想看到自己所書寫的命運,只有一行滾燙的劫火和滿紙的荒蕪。

洛恩沉思片刻,肅然開口道:

“傳令給瓦爾基里軍團,讓她們帶艦隊掉頭!”

“你還要做什麼?”

“回去,我要再會會那位凱爾特的起源女神!”

“也對,反正都要打一個,柿子得挑軟的捏,自然是選最方便下手的目標了。”

詩蔻蒂點了點頭,擺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拉着兩個姐姐氣勢洶洶地衝出船艙。

目送諾倫三女神離開,洛恩從牀上站起,遙望向近海的迷霧之森,目光幽幽閃爍。

前有虎,後有狼,除了硬着頭皮搏虎殺狼之外,或許還有第三條路可走。

所以,是時候再去見見他的那位好學生了。

無聲的呢喃中,窗前的身影化作星屑般的光塵,飄向夜色下的迷霧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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