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貴妃椅上一動不動的,我心情已慘到了極點,對樂樂的思念讓我要瘋掉了。
問了一下送飯的宮女,聽說邢睿把夏侯家的人接回京城,讓夏侯爺保持原來官位,這對任家來說是天大的喜事吧!想來任偉柏也是回京城了。
可是我根本沒有與他相遇的機會,也不知他有沒有找到羽兒。
羽兒,她帶着錢跟樂樂會去哪裡呢?
有時候我會想,若我跟邢睿相認,讓他出皇榜找羽兒跟樂樂,那樣羽兒就會帶着樂樂回來了。可是想想我還是不太情願,這決定一旦下了,就沒有收回來的能力了,所以我得好好的想想。
而邢睿還是很忙,自那天他來審過我後就沒有來過了,兩次短暫的相處,他還是不能肯定我的真假,而當日死在他眼前的假象卻是緊緊的困着他。
“晴兒。”門推開,那人還沒有進門口便叫。
我瞪開了眼,本想繼續裝那個無知農家女,卻因他一旁站着的人而張口結舌,聲線在這時候竟失蹤了,找不到可以開口的辦法。
是羽兒,羽兒竟然回來了,而她身上什麼也沒有。
樂樂呢?
我心裡一驚,立即衝過去,“羽兒,你怎麼會在這裡 ?樂樂呢?我不是叫你帶他走嗎?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他呢?樂樂在哪裡?”
“他很好。”開口答我的人是邢睿。
我眯眼看他,知道羽兒的出現已證實了我的身份。
“娘娘,皇上命人把樂樂帶到永和殿去,已經命太醫看治了。”羽兒低聲跟我說,說話時那表情帶着濃濃的悲傷。
看治?這個詞我聽得清楚。
“你說什麼?樂樂要看什麼?”我用力的捉緊羽兒,慌亂地問。
“晴兒,樂樂沒事,就是小風寒,有太醫們在,他不會有事的。”邢睿將我握着羽兒的手拉下,然後將我拉向他,獨自看向羽兒命令:“你去看樂樂吧!這裡沒你的事了。”
“是,皇上。”羽兒不安的看我一眼,之後才轉身而去。
“羽兒,你給我站住,你回來。”我衝着那要走的人吼,卻因身子被邢睿用力圈着而動不了。
“你纔是要回來的人。”邢睿不悅的大聲叫,用力的將門關上。
他的臉上帶着沉沉的怒火,然後是一副嚇人的表情。
得到自由,我立即後退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若不是任偉柏,我還真的不知道原來我已經有有過兩個月大的兒子了,你這女人還真是膽大如天,什麼事都能做出來。”他怒髮衝冠的向着我大聲罵,說話中讓我明白揭穿我的人是誰。
“哼,若不是任偉柏,你不也是認不出我來嗎?你的愛也不過是完全經不起試驗。”我不悅的別開臉,心中也有怒火。
想不到,出賣我的人會是任偉柏,那傢伙還真是忘恩負義,邢睿給他一點好處,他便什麼也不記得了。
“我會認不出來,都是你的圈套捨得太好,這一年來,你掉下山崖的那一幕天天困擾着我,還有山腳下那些散肢,每次想起我都很不得死的人是我。一直以爲你就是那樣死在我的眼前,我從來不敢去幻想你還活着,害怕自己會瘋掉,卻想不到你還真的活着,而且還活的這麼好。”他說到最後是大聲的吼叫。
被迫看他,我咬着脣,不滿的反駁:“這麼說你還是希望我活得不好。”
“那是因爲我活得不好,我這一年過的生不如死,失去了你,我的人生都不知道是爲什麼而活的。”他聽到我的低語,瘋狂的尖叫,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都震破。
怔怔的看他,我不知如何是好,人已被他迫致牆角。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你就能跑得這麼安心,你就能跑得這麼瀟灑,爲什麼你就不想想我,你的夫君在沒有你之後是怎麼過日子的,你就不多想一下嗎?”他還是在尖叫,那尖銳的聲音聽得我耳都在發痛。
只能皺着眉看他,我不知自己能在這個時候做到什麼,只知道他的怒火已到達了極點。
“晴兒,你知道我多想你嗎?”說着,他已經將我拉進他的懷中,緊緊的抱着不放。
他的懷抱是這麼的熟悉,他的雙手還是這麼的用力,而這一切卻是發生的這麼意外,我覺得我根本無法調節過來,有太多的事情都無法調節過來。
他就是這樣緊緊的抱着我,死命的抱着,一點也不敢放開。
伏在他的胸前,聽着他強烈的心跳聲,我的心跳也跟着無規律的跳起來,讓我有點透不過氣。
“你可以先鬆開我一下嗎?”我低聲問,有點怕他剛纔生氣的模樣,讓人有點插不上話。
“不。”他道。
“我透不過氣了。”呼吸有點跟不上,我只好更溫柔的說話。
“我放手了,你會再走嗎?”他還是不放,但嘴裡卻要我承諾。
我想不到,他也會有這淘氣的一面。就算我給了承諾,也不一定會實行的,就如他說過不會傷害我,卻讓我一再的在他的世界受到傷害一般。
“你先放手,我們好好的說,不然,你確定自己要這樣抱着我一輩子不動嗎?”我冷沉的問,儘量讓整個氣氛冷靜一點。
“我真的希望能這樣抱一輩子。”他嘴裡不甘的說,手還是乖乖的鬆開了。
再次得到自由,離開了他的懷抱,我覺得一切都脫節了,我還是無法從中反應過來。
不過能猜到,是他對夏侯爺的仁慈讓任偉柏決定出賣我的,然後他又是怎樣找到羽兒的呢?只是這些看來我得直接問羽兒,而不能問他。
走到窗前,我推開了窗,習慣這裡的風了。
“我會裝死,是因爲想要離開你,當日是你不肯給一紙休書。”我想了想,有點納悶的道。
“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離開?”
“你很清楚的,自從開始和親的腳步以後,我覺得自己一直在受罪。其實開始的時候我不怕受罪的,我說過,晴樂不怕死,只怕死不了。可是後來,我不能受半點罪了,原來,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真的容不下他對你所做的半點背叛,更容不下他給你的半點傷害。凝霜的死讓我瘋狂了,也讓我的心徹底的死透了。就連這麼一個忠心耿耿的姐妹我都保不了,往後的日子裡,遇上同樣傷人的事,你是不是也要叫我忍下去呢?還是要爲了一個你眼中並不起眼的丫頭而殺你的女人?”說道凝霜,我冷靜許久的心又一次緊緊的抽痛着。
想到我第一次救她,然後到母妃將她調到我的身邊來,那段日子裡我還是那麼的沉靜,什麼都不說,然後凝霜學着我的沉靜,無聲的照顧着我,盡着他最大的努力。
她,一直是那麼的忠心啊!
“可是那時候我處於一個很嚴峻的處境裡,你該知道的,你也該比任何人都懂。”他解釋說,來到了窗邊。
“懂得,不代表不恨你。”我道,不去看他。
“晴兒,那你想要怎樣?凝霜的死都過去這麼久了,你就放下來,安心的留在我的身邊好嗎?”他伸手想要抱我,我卻閃避而去。
“不,自從被邢浩帶回宮以後我想過很多了,我曾多次想過回到你的身邊,可是當你們攻進來的那天晚上,我心裡雖有高興,卻更像跑掉。睿,那一晚,太后死在我的寢室中,你該從侍衛那裡聽到的,可是你沒有問起,我想你心中一定是有些懷疑的。你願意聽聽,那一晚的事及我的一些請求嗎?”我看向他,離開他的手有一點距離。
我知道,不能讓他抱,不然就又放不開了。
“說吧!”他點頭。
深深吸了口氣,在被他揭穿之後,就只能直接言明瞭。
“那天晚上,我看到天邊亮起了半邊,我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卻不能肯定是不是你攻進來了,因爲邢浩算過說你會在五天後纔來,所以那時候我還不能確定。卻在那時候太后來了,她那樣子有點嚇人。你知道嗎?自從邢浩登位以後,她一直躲在她的宮殿裡,不讓人去請安,也不出來,我想她那樣害死自己的夫君,心裡還是很難受的。而讓她最後會這麼難受的原因,還不是她的夫君你的父皇嗎?這就是帝王與帝后的可悲。”我說着,笑在臉上,想來也是極難看的笑。
我以手撐着身子,依舊站在窗邊,頓了一會後繼續說:“歷久以來,每一個帝王要設皇后的時候,多是選自己最寵愛的一個女人,那時候都在說一些什麼生死的誓言,說什麼會愛一輩子的話,就如你曾經說過的那些甜言蜜語一樣。可是他們的愛從來都不會長久的,也從來沒有一個能長久的。因爲什麼呢?不是因爲當時愛得不夠深,不是因爲當時說的不夠真,而是他們置在千萬美色之中,心根本定不下來。愛美之心人人有之,當皇上不再爲帝位而煩惱的時候,當天下得到安穩的時候,皇上的空閒就來了,然後,每一次別國送來的美女裡,也許總有一兩個皇上會認爲賞心悅目的。開始的時候,皇上只是想多看那美人兩眼,覺得就是喜歡她的美色而已。後來,皇上會習慣這樣的生活,只要後宮中駐入新的美色,你都會放不開,然後心緊緊的爲她們而牽動。這時候,就是帝后的可悲,曾經的愛語早在漸漸的冷落裡消失不見,一次的相見比一次久,漸漸的,這帝后就沒什麼特別的可以吸引住帝王的心。”
“不是那樣的,晴兒……”他打斷我的話,想糾正我的思想。
我卻搖了搖頭,啓口繼續道:“當絢爛歸於淡泊,當激情變成細水長流的分分秒秒,當紅粉佳人委頓成佝僂老嫗,當青絲高挽蓬鬆成兩鬢秋霜……曾經的誓言是否還言猶在耳?細語的溫柔是否還能激起心底的層層漣漪?無情的時光剝蝕着一切,爲所欲爲的身份已讓一切改變。身在帝王之家,愛情是可笑的字眼。作爲帝王,又怎麼可能把時間都只用在一個女人身上呢?從來色衰而愛弛,當帝后在一天一天的寂寞中變老以後,後宮還是每天都駐入新的美人妃子,皇上還哪裡會想要去看一看那個已經對得心都厭了的女人呢?”
“不,這世上不是有很多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人故事嗎?你怎麼這樣去否定呢?就算天下的帝王帝后全是這樣的故事,也不代表往後全都是一樣的,至少我不是。”他堅決地道,轉過我的身子迫我與他對視。
“又怎會不一樣呢?能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是因爲什麼?因爲他的身邊一直只有那個妻子,他們日夜相處,爲對方的生活而謀算着,爲了大家的好日子而支撐着。他們的生活只有對方,他們的日子也只是對着對方,然後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然後他們有了共同的目標,都是努力的讓家變得溫暖而且和睦。可是那絕對不會是帝王與帝后的生活。後宮三千,從來沒有虛設的。他們這對夫婦不但要經歷歲月的無情,作爲皇后的女人就如在這裡死去的太后。想當日她坐上後位的時候,也曾是幸福的不可一世的女人。可是後來後宮裡新色太多,就如你母妃華貴妃,他們吸引着皇上的目光,得到所有的寵愛,而皇后呢?她只能守在夜夜的寂寞中度過,然後接下來的幾十年光景裡她要怎麼過?你想想她是怎麼過的?”我問到最後,心裡有點激動,想到母妃的日子,我低下了眼瞼,心隱隱的痛。
“是在無數的寂寞中度過的,然後,她們的愛被磨滅了,留下來的便是爲了生存而熄滅了良心,做出一些就如太后所做的那些事,不惜與自己的兒子害死自己的夫君。那是爲什麼呢?不是她們沒有良心跟人性,而是這裡就是這樣的一個世界。這裡冠麗堂皇,這裡是用權力與鮮血建成的,在這裡要靠的是什麼?是權力,沒有了權力,就只有死路一條。所以在失去了皇上的寵愛以後,她們還要靠着不停的心計來保持着自己的後位,保持着自己的權力,眼看有人快要越過自己的權力了,然後狠下毒手。而你的母妃華貴妃,也不是死在這種毒手之中嗎?你母妃可憐,難道那個糟糠之妻就不可憐嗎?她們都可憐,因爲她們三千絕色,卻要爭奪一個男人的寵愛,這樣的爭奪是無情的,而且她們就算是爭贏了,也不會是贏一輩子,戰爭會一直下去,知道她們慘死於這後宮之中,就如你的母妃,晴樂的母妃及死在這裡的皇后,她們的生命落幕就是要慘死在這裡才爲終止。”說到最後,我是用吼的。
想起那天太后死掉的一幕,我的心還是緊緊的,想到母妃的人生,我的心酸到了極點,淚水不禁滑下。
“晴兒?”邢睿的手微微的顫抖,我想他是別我的話而感染了。
“皇上,你現在是皇上了,你的後宮將是三千不止,往後你得到的女人也許是數不清的。而這後宮便是女人的天下,便是權力爭奪的天下。晴樂自認不是一個笨人,也許皇上能給晴樂一個皇后的高貴位置。可是之後呢?等一年,兩年。三年以後,皇上的寵愛不再,然後晴樂就要陷在不斷的心計中過日子,不爲了自己,也要爲了樂樂而爭奪,爲了讓自己跟樂樂,就要像今日的太后跟邢浩一樣,心機算盡,直到把最後的夫妻之情也要賭上,把人性也要賭上。我能看到的,也許日後,我的日子就是跟她的日子一樣,爲了樂樂的帝位,又要不斷地計謀爭奪。那日子是你要我過的嗎?是你要給我過的嗎?”我推開了他,後退了幾步。
說到這裡,淚水已讓我的雙眼看不清楚。
“晴兒,不是那樣的,我不會給你過這樣的生活。”他向前兩步,想要抱我。
可是我不要:“這裡是世間最美好的地方,用玉雕的門戶和黃金裝飾的寢宮,上等楠木雕刻的柱子、房樑,美輪美奐的豪華浮雕,不一樣的高貴卻同時在這裡聚在一起,色彩繽紛,金光耀眼,一切都那麼美好。可是晴樂不想住在這裡,害怕最後身心都枯萎了,過着一些行屍走肉的日子,一輩子都爲了權力跟生存而爭奪。皇后,這個讓人爭破頭的名譽並不能給我更多的快感,這華麗的宮殿最後也許只是我待死的地方。怕的還要是上天連讓我安心等死的機會也不給,無論是多麼的厭倦還是得時刻的面對敵人的挑戰,面對着一個一個你寵愛的女人的威脅,皇后娘娘?多麼可笑啊!這些生活不是我想的生活,我不要。”
“晴兒,爲什麼把一切想得這麼可悲呢?不要讓上一輩的事影響着我們好嗎?”邢睿艱難的舉步,又想伸手抱我。
可是他多次伸手,都不如意。
“那不是上一輩的事,那是所有活在後宮籠子裡的人的人生,晴樂憑什麼認爲,自己會比她們幸運呢?皇上,晴樂的出生讓晴樂並不想得到這樣的榮耀。”我冷靜了下來,所有的話說完,便勸自己不要再激動。
“晴兒,我不是要給你榮耀,我只是想愛你,好好的愛你,能一輩子都擁有着你,而絕對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可怕。”邢睿爲難的皺眉,伸手擦拭着我眼角的淚。
“現在皇上是這麼想吧!晴樂知道。”曾經,我就是這麼討厭這個地方,往後,我又怎能喜歡這個地方呢?
“晴兒,你要怎麼纔會相信我?”他立在我的跟前,貼的很近,卻不敢伸手抱我。
“皇上,那不是相不相信,那是命啊!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命啊!”低下眼瞼,我的心情並沒有完全回覆。
“不,命不是特定的,我與你也不一定要步他們的後塵,不是還有很多的皇后都過着很好的日子,從皇后,到太后,到光榮的離開這個世上。她們的日子也並不是苦的。”邢睿還在掙扎着,努力的想反駁我的觀念。
可是我的心,我的思想不是一兩天的事,是從大韋國的後宮便看透的事,又怎會因爲他的一句話而改變呢?
“那是因爲她們的能力強,在一次又一次的爭心鬥角里保住了自己的位置,讓自己的皇子順利地登上帝位,然後才能享有太后的名譽。可是晴樂雖說聰明,卻不想一直陷在那樣的爭奪之中做人,皇上明白嗎?而且若有一天晴樂輸掉了,皇上能保證,不殺晴樂嗎?”我苦澀的笑問他,淚水已用力的擦乾。
“我絕對不可能會殺你。”他咬牙說,對我的話有點不滿,不喜歡我這樣的假設。
只是,這世上從來沒有不可能的事。
“不,也許你會的,當晴樂已成敗色,當皇上厭了這身軀,當後宮裡住滿了三千個讓皇上不能移開眼睛的美人的時候。晴樂已不是皇上能保得住的人。”我推開他的手,不在苦笑,是很認真地看他。
“晴兒,你一定要這麼想嗎?你一定要把我的愛想得這麼可悲嗎?”他有點生氣,又有點無奈。
“不是,晴樂不願意這樣想的,可是晴樂怕,怕往後的日日夜夜裡,都過着那樣的生活。皇上,你還是景王爺的時候,你的府上有多少個女人?當時只有我、香染、瓏兒,人並不多,可是晴樂已經過着並不快樂的日子,爲了瓏兒的胎兒讓你恨我,爲了過去對香染的愛而讓我妒忌着,爲了邢浩而讓你氣我怒我。你想想,就只有三個女人。便讓晴樂想到以死來離開你,往後,三千個女人,皇上還能如何對晴樂呢?當皇上變成可以爲所欲爲的男人以後,愛情都不再重要了。”說罷,我轉身奔出清幽宮。
要說的話,我都說清了,接下來,我最想見的便是我的兒子。
我太想他了,我要去見見他。
結局篇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