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派。
謝晴雪心神一動，手中的通鑑飛入她腰間，變成了一枚精緻小巧的劍佩。
方纔，她在通鑑裡和鄭法聊了一通，也大致明白了五行蘭爲何物。
“《九轉金丹法》……”
她望着門外，眉頭微皺，修長的手指還在把玩那縮小的通鑑，心中卻暗自在思量：
鄭法將事情說得倒是很清楚。
五行蘭可能與《九轉金丹法》有關，如今怕是在玄微界是個忌諱。
求助謝晴雪，實在是不得已而爲之：
可能是五宗刻意抹去了某些記載，關於五行蘭的記載，實在是太少了。
但，如果說有哪個宗門，會有一些殘留的資料的話。
但必然是天河派。
甚至按照傳聞，使用過五行蘭的天河派修士，絕對不止是天河尊者一人。
因此，纔來問她。
鄭法又沒有隱瞞什麼，謝晴雪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危險：
《九轉金丹法》本就是禁忌，五行蘭的存在，又被刻意抹去……
但，謝晴雪還是想打探一番——實在是《九山金丹法》乃是她這一脈的夙願。
更何況……
謝晴雪看了一眼青萍劍。
她能夠感受到，隨着自己慢慢修煉《九山金丹法》，青萍劍是越來越隨自己的心意。
可能有朝一日，她這個劍靈，能真的翻身做主人！
什麼禁忌不禁忌，忌諱不忌諱的。
還有比她們這一脈，乾的事情更禁忌的麼？
思量半晌，謝晴雪擡腳走出自己的院子，走到了傳功樓中。
天河派的傳功樓分爲三個部分，主樓有五層，從第一層開始，分別存放着築基期，金丹期，元嬰期和化神期的功法典籍，至於最高層，便是天河派的真傳功法，一般人絕對進不去。
她沒有進主樓，而是在主樓門口右拐，走到了一個二層小樓前。
這小樓中藏着的，便是一些關於修仙百藝的記載。
既然五行蘭與煉丹有關，那若門中有記載，在這裡面的可能性最大。
謝晴雪走入小樓，一層一位中年男修趕忙起身，拜道：“大師姐！”
她淡淡點頭，一言不發，那男修竟也不見怪，只是笑道：“大師姐你可要找什麼典籍？弟子幫你？”
“多謝，我自己看看。”
謝晴雪神色也客氣，只是表情頗有些拒人千里的意思。
這中年男子頓了頓，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是望着這位大師姐走進小樓，臉上帶着些可惜，又不出所料的神情——畢竟這位大師姐在門中，素有難以討好的名聲。
謝晴雪一走進小樓，站在書架後面，便拿出了通鑑，迫切給鄭法邀功道：
“我正在傳功樓中查找，看看有什麼收穫。”
過了會，鄭法傳來了一條消息：“謝仙子，你還是保全自己爲上。”
“我明白。”
鄭法那邊又道：“萬萬小心，《九山金丹法》的完善也並非一朝一夕之事，切不可操之過急。”
謝晴雪讀了兩遍這條消息，嘴角一勾，那在門中冷若冰霜的臉，露出一個稍有些暖意的笑顏，又回道：“我自會小心，《九山金丹法》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對我極爲重要。”
說罷，她也不再多聊，走到標有丹道的書架前，拿起一枚玉筒看了起來。
這一看，便是一個月。
因爲所有的線索，可以說只有五行蘭三個字，她又不便問旁人，只能自己一枚玉筒一枚玉筒地查找。
更令她費神的是，因爲害怕遺漏，關於丹道的所有玉筒，她都不能放過：
也就是說，每個丹方，她都得讀一遍。
甚至一些丹道法訣，她也不能放過。
到了最後，一些丹道前輩的遊記和傳聞，她也看了。
謝晴雪在這傳功樓中，不吃不喝也不回去，只是一日日查閱着記錄，表情卻越發冷冽——
關於五行蘭的記載，她什麼都沒找到。
一個字都沒有。
這當然令她沮喪，另一方面，她又對這靈植感興趣了些。
放下書架上最後一枚玉筒，謝晴雪埋頭沉思：
不說五行蘭和《九轉金丹法》有沒有關係，但這東西，應該是和祖師有些關聯……
非是如此，不足以解釋爲何關於這靈植的記載都消失了。
甚至，這五行蘭，應該對祖師的某一門功法極爲重要……不然祖師服用過的靈植並不少，爲何單單就這種靈植的記載不見了呢？
可是，如何才能找到另外的線索呢？
她擡頭，有些迷茫。
此時，門口的那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問：“大師姐，你可是在找什麼丹藥秘方？”
謝晴雪沉吟片刻，慢慢點頭，卻也不說在找什麼，只是問道：“門中所有關於靈植或者丹道的記載，都在這裡麼？”
“大部分都在。”
那中年男子坦誠道。
“大部分？”
“有一些丹道的典籍，被放在秘閣之中。”中年男子哪裡會防範謝晴雪這個門中大師姐，迫不及待地解釋道，“只是那地方，旁人是進不去的。大師姐你是無妨……”
“秘閣……”
謝晴雪朝外望去。
這傳功樓有三部分，中間是五層主樓，右廂房便是放着關於百藝的知識，左廂房便是秘閣。
非是身份特殊，不得入內。
謝晴雪心中思考，卻還是朝着這守閣的中年男子慢慢點頭，拿出一枚劍符道：“多謝師弟，這劍符你且拿着。”
說罷，她也不待這人道謝，匆匆離去。
背後，這中年男子望着謝晴雪的背影，手中捏着劍符，臉上有種近乎懵逼的驚喜——
不是說這大師姐很難討好麼？
他就說了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怎麼就得了個寶貝？
……
謝晴雪倒沒有去先去秘閣，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想了半天，找來了燕無雙。
“師姐？”
“鄭法拜託我查查一種叫五行蘭的靈植，我查了一月，沒什麼收穫。”謝晴雪意簡言賅，直白地說道，“我想去秘閣看看。”
燕無雙一聽，表情就鄭重了起來。
“五行蘭……可是和祖師有關？”
謝晴雪點點頭。
“那師姐你得小心纔是，那秘閣中有長老盯着……”
“鄭法也這麼說。”
“看來他也覺得危險！”
“所以我決定讓你去。”
“……啊？”
燕無雙眼睛瞪得渾圓，嘴巴張得老大，望着自家大師姐，臉上全是不可置信。
“就是你。”謝晴雪斬釘截鐵地說着，又道，“師尊怕是懷疑我了。”
“……”
燕無雙也明白謝晴雪的顧慮了。
秘閣在門中算是比較受重視的地方，常年有化神之上的長老坐鎮，平日謝晴雪去倒是沒啥，如今須得謹慎。
“爹他……最近是有些奇怪。”燕無雙皺起了眉頭，表情也很古怪，“他當日被鄭法打傷之後，時不時就要閉關，卻好像沒什麼好轉……”
“可我問他，他又說自己沒什麼大礙……還說找到了突破之機。”
“突破？”
謝晴雪眉頭一挑，沒想到還有這事。
“對，這搞得，我都不好罵鄭法了。”
燕無雙嘀咕道。
“師尊突破總不是壞事，但上次他怕是真對我起了疑心……”
謝晴雪也有些糾結，自家師尊修爲突破當然是好事，但如今這情形卻不好說了，誰知道突破後會怎麼對自己這個叛徒？
燕無雙聞言也覺得大師姐擔心得很有道理。
唯一的問題是——
你謹慎就謹慎吧，坑師弟我是怎麼回事？
謝晴雪見他表情憤憤，頓了會纔開口：“你畢竟是師尊的親兒子，我再在一旁勸勸……”
“……”
“應該死不了。”
燕無雙的表情瞬間茫然，心中十分想反駁，卻又不知道如何反駁。
謝晴雪找燕無雙，當然不只因爲這個原因，她又解釋道：
“我讓你去，一方面是你如今正是金丹期，正好去主樓找些金丹期的典籍秘聞，不至於惹人注意。”
“另一方面，是你在門中名聲不大好，修爲又低。”
“啊？”
“些許出格的小事，恐怕傳不到師尊耳朵裡去。”
燕無雙緩緩皺起了眉頭，他思索片刻道：“師姐的意思是，你太招眼了？”
“不是我，是青萍劍……我之前本想去秘閣，卻發現似乎有人盯着我。”
燕無雙表情更是古怪了：
大師姐的意思很簡單，他修爲低，再怎麼旁人也不會很在意——說到底，對化神之上甚至道果修士來說，誰在乎一個金丹修士在想什麼幹什麼？
謝晴雪卻不同。
身爲青萍劍主，她目標太大，有些事反而不自由。
“當然，此事，對你也頗爲危險……”謝晴雪又道，“你若不答應，我再找辦法便好。”
燕無雙略有些沉默，片刻後才道：
“師姐，咱們沒有回頭路了是吧。”
“是沒有。”謝晴雪淡淡點頭，摸着越發親近的青萍劍，又說了句，“我也從未想過回頭。”
“而你……”
謝晴雪看着這個師弟，慢慢道：
“你是門中最早接觸到鄭法的……”
“嗯。”
“你如今也學了《九山金丹法》，也快要金丹大成了？好像在九山論壇裡面，也學了幾手不錯的雷法？”
燕無雙訕訕道：“那論壇裡面有些帖子真不錯，我就學了兩招……《九山金丹法》對修行幫助極大。”
“鄭法越來越強，你以後可能會獲得的越來越多，也許有一天，會超過我，也超過你父親。這是你的運道，但有些運道，是要付出代價的。”
“師姐……”
“我已經爲青萍劍付出了代價……你呢？”
“……”
“我等劍道修士，當……一往無前。”
……
數日後，謝晴雪再度走到了傳功樓，只是沒去秘閣，而是又走到了那藏着修仙百藝的右廂房中。
“大師姐？”
那中年男子詫異道。
“我上次略有所獲，再來看看。”
那中年男子恍然，看着謝晴雪又走到一個書架前，心中好奇，卻也不敢多問。
謝晴雪拿着一枚玉筒，又感覺到青萍劍在微顫。
她知道，這是有門中的哪位道果修士，在盯着自己。
謝晴雪面上沒什麼表情，但心神卻不在玉筒中，而是一半盯着秘閣門口，一半放在通鑑中。
如今在九山論壇裡面多了個不爲外人所知的新帖子。
帖子的瀏覽權限，只對鄭法，燕無雙和謝晴雪等寥寥幾人開放。
燕無雙先發帖道：“師姐，我到了。”
謝晴雪立馬回道：“我吸引了門中長輩的注意力，若是有什麼問題，我自會出手攔住他。”
鄭法似乎早就在關注他倆，接着道：“燕兄，謝仙子，我這邊也準備好了。”
九山宗天宮殿中，一個項目組，又建立了起來。
組員很少。
除了鄭法，就只有蕭玉櫻，還有幾個弟子——這幾個弟子，都是當初百仙盟送來的那一批，他們都會些煉丹之法。
雖不高深，但在九山界裡面，也算是能拿得出手的了。
他看了幾人一眼，在貼子裡說道：“燕兄，我這邊有蕭仙子，還有些懂丹道的弟子。”
謝晴雪看到這話，心中也有些啼笑皆非，有種團伙作案的刺激感。
她是個望風的。
鄭法帶着一羣后勤加指揮。
燕無雙是那個最危險的……倒黴蛋。
倒黴蛋的身影很快就出現在秘閣門口，他雖然修爲不過金丹，但身爲掌門之子，又是真傳，倒也有進秘閣的資格。
亮出一枚令牌，燕無雙順利地走進了殿中。
“這裡面的典籍不多。”
燕無雙介紹道。
“燕兄，你切記不要看丹方！”
鄭法立馬回覆道。
“可這行麼？”
燕無雙似有些猶疑，想找到五行蘭的用途，沒丹方怎麼行？
鄭法看了眼蕭玉櫻，見她點頭，便在帖子裡面回覆道：
“蕭仙子講過，其實有些遊記，見聞或者是無心的記載中，線索更多一點。”
“而且我覺得，有關五行蘭的丹方，恐怕都被銷燬了。”
“另一方面，我也怕燕兄你出事。”
燕無雙沒有回覆，只是默默收起了手中通鑑，看向面前的書架。
秘閣不過一層，玉筒的數量也不多，若只是侷限在遊記等雜談，那便更爲稀少了。
他拿起一枚玉筒，卻也不細看，像是百無聊賴一樣，瞟了兩眼，便又丟在書架上，還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耐煩。
閣中還有其他弟子，他們見狀，只以爲這位掌門之子是窮極無聊，在此玩耍。
就連閣中的長老，也不過是注意了他片刻，見他真是每個玉筒不過掃兩眼，也覺得他在胡鬧，並不在意。
可通鑑的帖子裡面，燕無雙卻在瘋狂發帖。
“這是篇化神長輩的遊記……”
“這位前輩，額，太上長老的……”
“這個沒聽說過……”
這算是鄭法和謝晴雪商量的一個小小障眼法：
對燕無雙這種金丹修士來說，看幾眼雖然不足以完全理解玉筒中的內容，但想將其記住並轉錄到玉筒中，卻也足夠了。
在旁人看來，燕無雙像是沒有用腦子。
但問題是……
鄭法帶着一大幫子人，正在給他當腦子：
身爲考古學家的蕭玉櫻，雖沒有經受過極爲專業的訓練，但是對文本分析能力卻不差。
再加上幾個擅長煉丹的弟子在一旁解答一些他們陌生的術語。
這些不同時代，甚至不同文法的遊記，很快便被分析了個透徹。
通過九山論壇，燕無雙也享受了鄭法的待遇——成爲了一個無情的掃描儀。
很快，燕無雙便掃描完了數十個玉筒，只是關於五行蘭的記載，卻根本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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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個時辰，蕭玉櫻忽然喊道：
“這個！”
鄭法朝燕無雙新發的帖子看去。
這是很長很長的一篇筆記，但以鄭法遠超普通金丹的神識，很快就找到了蕭玉櫻話語中所指的地方。
“……聽聞清靈丹有種原料，名爲五行蘭，惜乎不存，可清靈丹對修士極爲重要，故而有大德丹師，耗費百年終於改進了清靈丹的丹方……”
五行蘭！
鄭法心中振奮，卻趕忙發帖道：“燕兄，你別回頭！”
秘閣中的燕無雙，本來也有些激動，想要看一看那枚記載着五行蘭的玉筒，此時卻身體一僵，直直地朝下一個書架走去。
還好鄭法提醒了一句。
不然他真能回頭拿起那玉筒仔細再看看……
謝晴雪神識一掃，暗罵這師弟憨，心中也鬆了一口氣。
……
鄭法看向蕭玉櫻，後者沉吟片刻道：
“這遊記的用詞文風，應該是這個紀元初的風格。”
聞言，鄭法精神一振，這麼說來，這遊記中的說法便可信多了。
偏偏蕭玉櫻的下一句話，讓他心中有些失望：
“可清靈丹，不是一種很稀少的丹藥。”
鄭法沒說話，只是朝那些擅長丹道的弟子看去。
“蕭仙子說的是。”幾個弟子互相望了望，中間那個修爲最高的金丹弟子站了起來，有些緊張地解釋道，“清靈丹，是一種純化靈力的丹藥，適合築基以上的修士修煉。”
“我們不知道清靈丹的丹方，但確實沒聽過有門派在收購五行蘭。”
鄭法聞言，也明白了這意思：
既然清靈丹不稀少，那沒有人收購五行蘭，自然是有原因的——這原因，應該就是這遊記中所言，清靈丹的丹方改變過。
清靈丹不稀少的緣故，恐怕就是遊記中所言：修士對這種丹藥的需求很大，這丹藥一向很有市場。
這時候，那帖子中的謝晴雪忽然說話了：
“清靈丹的丹方我前幾日看過！”
鄭法精神一振，等着謝晴雪的下文。
謝晴雪在書架中走了幾步，拿起一枚玉筒，又確認了一遍，才肯定說道：“丹方的原料中，沒有五行蘭。”
看着這句話，鄭法想了會，才慢慢在帖子中分析道：
“謝仙子你如今看到的，應該是現在的丹方……也就是說，經過了更改的。”
“燕兄這篇遊記中說的，是以前的清靈丹，曾經用過五行蘭。”
燕無雙飛快地回覆道：“所以，祖師當時修煉用的丹藥，是清靈丹麼？”
鄭法微微思索片刻，才道：“我看不是，連五行蘭都不被記載，當初那種丹藥，恐怕也無人敢煉製了。”
“這……豈不是功虧一簣！”
燕無雙的話中，帶着深深的失望。
不僅是他，連殿中的蕭玉櫻等人，臉上都有些失落。
鄭法卻沒有這麼沮喪，還安慰衆人道：“起碼我等搞清楚了清靈丹是和五行蘭有關係的……”
“這有什麼用？”
“不知道。”鄭法又回了一句，然後又補充道，“我等會就知道了。”
不只是蕭玉櫻，連遠在天河派裡面的謝晴雪和燕無雙，表情都很疑惑。
可鄭法又給另一個二五仔發了個消息：
“七少爺，你知道……清靈丹麼？”
蕭玉櫻看着他拿出造化玉牒，似乎也猜到了他在幹嘛，表情也很震撼——天河派的大師姐和掌門之子都被你收買了夠離譜了，結果你還來？
鄭法微微一笑，似有些羞澀：咱在家靠章師姐，出門靠二五仔，呸，好同志。
搞研究，從來都是需要收集資料的，偏偏九山宗就缺一些資料，只能靠……借閱。
正好，七少爺趙驚帆所在的青木宗，極爲擅長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