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屏上的小鹿通體白玉色，四肢矯健修長，從畫中一躍而下，蹦到鄭法身前。
它鹿嘴裡面銜着一株五色靈蘭，花瓣上帶着露珠，根部還沾着泥土，像是剛從山中採來的。
“這是……”
鄭法朝蕭玉櫻看去，有些不懂這是出什麼把戲。
沒想到蕭玉櫻不答反問：“《九山金丹法》，遇見瓶頸了吧？”
“蕭仙子你……”鄭法先是愣了下，難掩驚色，“真是什麼都看得明白。瓶頸倒是說不上，只是遇上了些難處。”
《九山金丹法》的研究，確實比之前慢了些。
這功法的本質，是重煉元嬰和本命靈寶中的靈材粒子，在靈材粒子中，構建一個類似五行環的結構。
這五行環本身，應該包含陽五行陰五行兩個部分。
鄭法現在的進度，已經是凝結出了陽五行，但卻無法順利凝結陰五行。
這也是爲何，他和章師姐雙修一段時間，便要出關的原因——雙修只能增強修爲，想要完善功法，還是得下一步研究。
《九山金丹法》不完全，他進階元嬰便不圓滿，日後完善《天罡地煞變化》，自然也無從談起。
只是這事知道的人不多，因爲鄭法也纔剛剛發現了些問題。
而且他心態也頗好，研究嘛，遇見困難，解決困難便是了。
《九山金丹法》這種功法，拿給天河尊者，都能當壓箱底的手段，一帆風順固然是他的夢想，但從實際上來說，如今的進度，已經超邁所有前人了。
對吧，天河派的諸位？
沒想到，蕭玉櫻卻像是看出來了……或是，早有所料？
不管如何，這方面他也沒什麼好瞞的：“《九山金丹法》中，陰五行的子符，似乎不能穩定存在……想要凝結陰五行，恐怕有些特別的方法。”
這事一開始還困擾着他。
再一回想，他也有些明白原因了——五行環這玩意，一開始是從《符道築基法》裡面來的。
《符道築基法》中，一開始就有個符基，就是那兩朵蓮花，一旦陽五行形成，陰五行似乎也就存在了，或者說，是陰五行本身就是陽五行的一種鏡像存在。
可換到《九山金丹法》中，就出了問題了：
沒鏡子！
《符道築基法》中似乎天然便存在一個鏡子，有了這鏡子，陰五行陽五行便自成一體。
但《九山金丹法》中，卻似乎還未找到這個載體。
想到這裡，鄭法又朝蕭玉櫻問道：“蕭仙子，你是有想法？”
既然蕭玉櫻有此問，不論是她看出了什麼，還是她早就知道什麼，都不該是無的放矢。
“想法我是沒有。”蕭玉櫻輕輕搖頭，又指了指那五色靈蘭，“但這靈蘭，應該對你有些幫助。”
鄭法朝那玉鹿看去，這鹿眼睛極大，瞳仁青黑色，一片純淨，盯着鄭法，似在催促他接下這蘭花。
蕭玉櫻手指輕輕地在矮几上的那行字上撫摸，似在回憶什麼，口中解釋道：
“我去過一個古修洞府，根據那洞府的風格，我推測那洞府主人，應該是活在上個紀元末。”
蕭玉櫻這個歷史學者的眼光，鄭法還是信的。
可是，上個紀元末？
那不是和天河尊者一個時代的麼？
“那洞府的修士，修爲最多不過元嬰，但……他見證過天河尊者的崛起。”
蕭玉櫻的話，印證了鄭法的猜想。
“這麼說來，這靈蘭，和《九轉金丹法》有關？”
這事其實還挺好猜。
蕭玉櫻又是提《九山金丹法》，又是說什麼上個紀元末的古修……
能把這兩者聯合在一起的，自然便是《九轉金丹法》了。
蕭玉櫻點點頭，又道：
“那洞府主人其實挺窮，似乎是爲了突破，耗費了自己的所有積蓄，最後也沒成……”
蕭玉櫻的語氣中，莫名有種身爲富婆的鄙夷……
“但還是留下了不少玉筒。”
“其中有個玉筒中，記錄了一個傳聞：”
“在天河尊者金丹之時，似乎得到了一株五行蘭，後來便成就了古來第一金丹的威名。”
“後來天河派似乎也一直在培育，收購五行蘭……似有大用。”
鄭法聞言心中便思索開了。
這不過是一則傳聞，但蕭玉櫻這般說來，其中可玩味的點卻頗多。
天河尊者金丹期得到五行蘭，繼而威名大震，自然不能說這玩意一定和《九轉金丹法》有關，但時間是對得上的——天河尊者，應當就是在金丹期完善了《九轉金丹法》。
另一方面，若是天河派一直在求購五行蘭，這就更可疑了：
按照鄭法對玄微界修士的瞭解。
如果是一時奇遇，那天河尊者是不會讓天河派再次尋找五行蘭的，畢竟金丹期的寶物，後來對他恐怕也是無用。
反而是功法所需，後輩弟子也得用，天河派纔會對五行蘭有需求。
那又符合金丹期，又是天河派功法的法訣有哪些呢——
最出名的，自然是《九轉金丹法》！
當然，此事還止於猜想，說實話，也只是一種可能。
天河尊者的功法也不止一門，甚至本命靈寶之法，也是金丹期就得修煉的。
他擡頭看向蕭玉櫻，蕭玉櫻也點頭道：
“那玉筒中還說，傳聞中，天河尊者創造了一門極爲強大的金丹法，”
“這金丹法需要一種靈丹，這靈丹的主要原料，便是五行蘭。”
鄭法慢慢點頭，又看向那鹿嘴中的蘭花，瞭然道：“這便是五行蘭？”
“對。”蕭玉櫻也看着那蘭花，語氣中也略帶感嘆，“那元嬰修士自然也想一窺秘法，故而不知從哪，找了一株五行蘭，栽在了他洞府裡面。”
“沒想到的是，我進入他洞府的時候，五行蘭一代一代的，居然傳承下來了。”
“他自己卻早化作了白骨。”
蕭玉櫻又想到了一件事，臉色卻又嚴肅許多，開口道：“這五行蘭如今在玄微界卻……幾乎見不到。”
“見不到？這不應該啊？”
鄭法皺起了眉頭。
按照蕭玉櫻的說法，這五行蘭存活能力應該不差，起碼在一定環境下，能穩定地代代傳承。
“我後來打聽過此事……玄微界中，五行蘭的種子極少，甚至大部分修士，都沒有聽過這種靈植。”
鄭法驀然擡頭，看向蕭玉櫻，口中道：“被刻意毀了？”
“怕是如此。”
說被毀了，自然是五宗的操作，除了五宗，也沒有多少人有這個能力。
可這另一方面，又反過來讓鄭法明白了蕭玉櫻爲何這般篤定這五行蘭和《九轉金丹法》有關：
畢竟若不是事關《九轉金丹法》或是天河尊者這種非常犯忌諱的事物，五宗也不會花如此大力氣，將好好的一種靈植，搞成了瀕危物種。
這麼說來，這株五行蘭，便有點珍貴了。
“蕭仙子，你這蘭花……是給我的？”
“給你一株，後續我要的，可不只是一株。”
“還……”鄭法一聽就笑了，“十株百株也有！”
保護瀕危物種，維護玄微界的生態環境，九山宗最在行了。
還有比天地靈根這種獨苗，更瀕危的玩意麼？
錢真人不也搞出來了？
蕭玉櫻點頭，笑了笑，又將目光放在了那一行字上，半天才說道：“你這個想法，日後……九山宗怕是會很難。”
鄭法默默點頭。
是很難。
他沒見過真的成功過的——也許可以說，到了現在，他已經走上了一條真正不同於現代的路，起碼不是亦步亦趨。
日後功過成敗，再也沒有能摸一摸的石頭了。
“若非沒辦法，我也不願意如此。”
鄭法還是搖頭道。
若非玄微界如今的局勢，九山宗現在的危機，他是真不願意。
“若非沒辦法，我也不願意幫你……”
蕭玉櫻像是鸚鵡學舌一般，如他一般苦笑道。
“……”鄭法看着蕭玉櫻。
“我也是個修士。”蕭玉櫻站起身來，坦然看着鄭法，“若不是靈氣衰落……我絕不會站在你這邊。”
這話說實在的，很真實。
蕭玉櫻不是那種身懷大愛的人。
玄微界和自己關係最好的三位女子中。
章師姐自然不同，兩人向來一體同心。
謝晴雪是身懷大秘，被鄭法撞破，無奈之下只得和自己合作。
蕭玉櫻卻不同。
如今看來，此女身份神秘，似有大背景，反而選擇極多，自在灑脫，若想離開九山界，自己不答應，怕是對方也並非毫無辦法。
也就是說，如果她不認可鄭法的行爲，是真能抽身而退的。
只有靈氣衰落這一件事，能打動對方。
甚至，越是自負於自己的天賦，越是在乎靈氣衰落……你要是一輩子最多能修煉到金丹期，你關心靈氣衰落什麼的，也沒啥用不是？
“日後若是五宗來找茬，你大可說……”蕭玉櫻忽道，“這犯忌諱的《九山金丹法》，有我蕭玉櫻一份。要找麻煩，也算我一個。”
說罷，她一揮衣袖，將那畫屏收起。
鄭法面前的小鹿，竟也化作絲絲縷縷的青色靈氣，緩緩消逝。
繼而，她攤開右手，朝鄭法伸着。
“拿來吧。”
“什麼？”
“考古……計劃，規劃，或者什麼的……”蕭玉櫻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撇撇嘴，嘀咕道，“我當年，好像就是被你這玩意騙到九山宗的。”
蕭仙子看人真準，鄭法確實準備了一個考古項目表。
“這是沐青顏提供的幾十個情報，有些還標註了可能的危險和裡面有價值的寶物……”
“蕭仙子你看看。”
“幾十個……”蕭玉櫻都有點無言，“她也真信你。”
“蕭仙子不也信我？”鄭法稍稍帶些得意道，“倒是沐青顏心性修爲都不錯，日後也是個人才，蕭仙子你幫我看顧點。”
幾十個遺蹟秘境算是挺多，但想想沐青顏“前世”活了幾千年，平均百年有個值錢的遺蹟出世，倒也不誇張。
在鄭法看來，沐青顏願意給出這麼多情報，也並非單純出自信任。
這幾十個遺蹟，以沐青顏的修爲能力，如今能得到的好處其實不多，更不用說得了好處之後怎麼保住自己的利益。
相反，和九山界合作，她能更快拿到自己想要的資源……
當然，說沒有信任也不對，對沐青顏來說，透露這些情報，可能就將自己的一部分底牌掀開了。
若是九山宗翻臉不認人……她也得倒黴。
說起來，鄭法看着蕭玉櫻，又想想沐青顏，覺得這倆也是有點緣分。
一個看到了過去。
一個看到了未來。
如今都在爲九山宗的考古事業做貢獻。
蕭玉櫻點點頭，雖不說話，但鄭法此刻也看明白了蕭玉櫻的性格——她做得多說得少，但也向來不違背自己的諾言。
她點頭，鄭法對沐青顏的安危就有了些信心。
“其他的情報倒也算了，大部分的洞府，看來也不過元嬰金丹級別……”蕭玉櫻看了半晌，卻皺起眉頭，“但是，這裡面三個和昊日山有關的洞府，怕是有些問題。”
鄭法一聽先是有限迷茫，後來立馬就想明白了！
百仙盟的地盤，以前其實是屬於昊日山的，有昊日山修士的遺留自然是正常。
問題是……如今這地方是屬於百仙盟的！
這就導致了一個大問題，這洞府到底屬於誰……
一般來說，玄微界規矩是誰拿到就是誰的，鄭法有蕭玉櫻這種考古小能手，又有沐青顏這個重生作弊器，其實是很有優勢的。
但誰叫昊日山是玄微五宗呢，他們的規矩纔是規矩。
鄭法心中暗自尋思，沐青顏說“前世”昊日山和大自在妖皇關係不大好，一直有爭鬥，怕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他當然沒有大自在妖皇那麼虎，如今更是九山宗悶頭髮展的時候，更不願意和昊日山有衝突。
蕭玉櫻的提醒，倒是很對！
“那先避開和昊日山……不對，和五宗有關的遺蹟。”鄭法稍稍思索，便乾脆道。
他也知道，五宗修士的遺留可能裡面寶物更多一點，價值更大一點，要是能得到裡面的積累，給九山宗帶來的資源和技術可能都多很多。
但九山宗如今的和平實在來之不易。
嗯，先擱置爭議再說，讓那些玩意埋在地下挺好的。
那話怎麼說來着……我未壯！
蕭玉櫻聞言也是讚賞，她收起情報表，對鄭法道：
“我再看看其他情報，和我之前遇到的秘境對照着看看……”
“儘量找有煉器或者煉丹傳承，修爲高一點的。”
……
鄭法算是發現了，蕭玉櫻這人吧，如果是真的願意幫你，那可真是……不用你開口，一句話就踹到了你的癢處！
九山宗需要工業化，最需要的當然是技術！
在鄭法看來，九山界的修仙科技，一方面自然是向現代學，另一方面，還是要以玄微界，或者說，九山界自身的資源爲根基的。
簡單來說，便是用現代思路，改造玄微舊技術。
而煉器煉丹，最適合改造，如今都是九山宗相對薄弱的環節。
更何況……如今還有五行蘭的問題在：
培育五行蘭可能對九山宗不算大困難，但那傳聞中，五行蘭只是主藥，還缺丹方，更缺煉丹的技術。
說起來都有些令人一籌莫展。
甚至，這玩意到底和《九轉金丹法》有沒有關係，還說不準，即便是有關係，是不是能幫助自己完善《九山金丹法》，更是未知數。
還需更多的情報！
想到這裡，鄭法心神沉入造化玉牒中，給另一位仙子，發去了類似詐騙的問句：
“謝仙子，你聽說過五行蘭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