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界,神仙元神歸墟後,肉身也會跟着消散,不會像下界那樣留下遺體以供祭奠。所以所謂的追念會不過是把錦繡皇妃的畫像掛在大殿的正中,讓前來追念的神仙依次殿前致禮敬酒罷了。
錦夜和清媚再出來的時候,各穿一件素無紋飾的紅錦,渾身上下不見半點金玉。我看着清媚挽着錦夜的手臂,慢慢的從殿門口走進來,舉手投足間,皆顯情誼綿綿,恩愛默契,心裡不由一堵。
秋儀似乎在我的臉上看出了什麼端倪,神秘兮兮的湊過來在我耳邊對我低語道:“雲岫姐姐你莫要吃醋,錦夜哥哥這只是做給旁人看的。平日裡,錦夜哥哥根本不理睬她,那個醜女人就是想進一回明輝殿都會被侍衛攔着。”
秋儀的聲音雖然很小,但是坐在我旁邊的離朱還是很有可能聽到的。我有些心虛的望了離朱一眼,發現他正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着茶几,好像沒有注意到秋儀的動向。我連忙拍着秋儀的肩膀把她按下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用口型告訴她,讓她不要說話。
秋儀習慣性的撇撇嘴,乖乖的坐回椅子上。
四極天帝和破軍都沒有來,在座的神仙就數離朱品階最高,所以敬酒時離朱第一個上前。錦夜和清媚分別站在錦繡皇妃的畫像兩側,微微垂首,面上的神色哀而不露。離朱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執着酒杯遙遙向着畫像舉起,仰頭便喝了個乾淨。從錦夜身邊走過時,不知他說了一句什麼,嘴角還含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錦夜聽了,身體驀地一僵,一臉難以置信的擡頭看了我一眼。我別過臉,暗暗咬牙,心知剛纔秋儀和我說的話,離朱肯定是聽到了的。
“雲岫姐姐,該你!”秋儀用手肘撞了撞我的腰,有些興奮的湊在我耳邊道:“剛纔錦夜哥哥在看着你哦。”
我嘆了口氣,把她按回自己的椅子上,然後看了看四周,發現除了離朱竟然算我的品階最高了。
“快去吧,雲岫姐姐。”秋儀跑過來殷勤的把我往外面推。我們這邊的響動不算太大,但在這氣氛肅穆凝重的大殿內,就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了。我尋思着自己這般扭扭捏捏倒讓旁人看了想入非非,還不如坦坦蕩蕩的走上前去把這杯水酒敬了。
一念至此,我端起身前茶几上那杯備好的水酒,起身走到錦夜和清媚中間,目不斜視的向錦繡皇妃施了一禮,然後將那杯酒一飲而盡。待我回到座位上,秋儀立馬又湊上來,和我說話:“雲岫姐姐你沒看到,你走過去的時候,錦夜哥哥一直盯着看,那個醜女人臉都綠了……”我把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支着腦袋,漫不經心的聽着,心裡卻是在想這個追念會什麼時候能結束。
一衆小仙依次敬完酒,落了座,水族仙婢抱出一把瑤琴放在大殿中央。錦夜走到瑤琴前,盤膝而坐,撥弄了幾下琴絃,開始奏曲。
琴曲的調子輕緩悠揚,流暢靈動,帶着淡淡的傷感。傳到聞者的耳邊,有一種平定心緒的神奇力量。
前奏過後,錦夜低垂着的腦袋微微揚起,面色沉定中透着一絲蒼白。眼睫垂落,薄脣輕啓,錦夜清朗低沉的聲音在大殿之內,合着琴樂響起。
碧水湯湯,汝顏猶芳。
玉骨冰肌,鬢墨脣絳。
四海深幽,不掩容光。
汝神歸矣,天地合荒。
白露已稀,酒入瓊觴。
念彼英魂,琴瑟高揚。
悠悠碧水,浩瀚泱泱。
吾之思矣,難斂難藏。(注:此歌是按照小椴幫滄月《護花鈴》寫的輓歌句式自己編的。)
一曲終,大殿之內久久的寂靜。一衆神仙彷彿仍沉醉在方纔那哀而不傷的琴音之中,不能自拔。就連一直在我身邊喜笑顏開的秋儀,此時也安靜下來,抿着脣角,神情有些落寞。
到了此時,錦繡皇妃的追念會差不多也就結束了。錦夜夫妻倆留了我們在海皇殿吃了些瓜果酒水,互相攀談了幾句,一行神仙漸漸的便都散了去。
我是和離朱一起來的,走的時候自然也同他一道。只是沒想到,我們這邊剛出大殿門,那邊秋儀就跑上來拉住我的手臂,半是撒嬌半是懇求道:“雲岫姐姐難得來我們南海一趟,留下來多住幾天再走罷。秋儀在這海皇殿裡呆的無聊得很,姐姐陪我一陪可好?”
秋儀此言一出,我和出來送客的錦夜夫妻倆都愣住了,只有離朱還是一副事不關己,飄若白雲的形容。
我仔細醞釀了一番,拉下她的手,柔着聲音歉意道:“真是對不住,我是青要山之神,不能擅離職守。秋儀若是在南海呆膩煩了,儘管來青要山找我便是。屆時,你願意在我那裡住多久便住多久。”
“可是,我就想雲岫姐姐在海皇殿陪我幾日。”秋儀一張小嘴撅得老高,抱着我的手臂輕輕搖晃。
“這……”我爲難的看着錦夜不知如何作答。
錦夜抿了抿脣沒有說什麼,倒是一旁的清媚上前來拉住秋儀,溫聲勸解道:“秋儀妹妹,你莫要再任性了,快快放雲岫上神回去罷,莫要讓上神爲難。”
“誰是你妹妹!”秋儀氣得跳了起來,一把甩開清媚,把她推倒在地,指着她的臉吼道:“你這個不要臉的醜女人,景華哥哥那麼喜歡你,你連正眼都不看他也就算了,偏偏還要跑來勾搭錦夜哥哥。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吼完,她抹了一把眼淚,轉身就跑進了大殿。
我又愣了一下,有些同情的看着癱坐在地上的清媚。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景華是錦繡皇妃孃家姊妹的兒子,和錦夜是表兄弟。秋儀雖然和他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但是名義上還是要喚他幾句表哥的。
聽秋儀這番話裡的意思,那個叫景華的男子應該很是傾慕清媚,只不過清媚一心只戀着錦夜,便將他拒絕了。而秋儀約摸是早就喜歡上了自己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哥,心裡一直記恨着清媚,故而纔會對她橫眉冷眼。
其實這麼說來,清媚倒有些無辜,不喜歡景華又不是她的錯。感情向來身不由己,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事屢見不鮮。若是每一個喜歡她的人,她都要一一給予迴應,那她還有什麼忠貞可言。
不過這總歸是他們南海的家務事,我們這些外人不好插嘴。客套的告了句辭,我便和離朱一前一後,浮出了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