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緯頭一回看到凌薇這個樣子,以前霸道傲慢的影子完全的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從來沒在她身上見過的柔弱與無助。種緯想安慰她一下,結果手一動才發現,他的左右手都被銬在了病牀的欄杆上,動彈不得。不但手被銬住了,就連腳也是這樣的。
不過種緯這一動,手銬和欄杆的碰撞聲卻讓凌薇清醒了過來:“你別動了,回頭再傷着你。那幫孫子也是,好說歹說都不敢給你開銬子,好像你這樣能跑了似的。”
“他們不是怕我跑,他們是怕你這個女魔頭把我劫走!”種緯看着凌薇哭得有些狼狽的妝容,不知道怎麼又打趣了她一句。這回連種緯都發現自己的異常了,似乎一覺睡醒後,他的心情變好了很多,幽默感似乎也提高了很多。
凌薇被種緯逗得破啼爲笑,她拿出紙巾擦掉已經花掉的妝容,露出一張洗淨鉛華的臉道:“你別說,我還真有這心思。你昏迷的時候我都想了好幾次了,大不了老孃把你弄走,然後帶國外去。反正老孃手裡的錢不少,哪個國家都去得了!”
“還老孃老孃的,纔多大點啊!把自己說的都沒法看了。”種緯微微的笑了笑,柔聲責備凌薇道。不過說完這句話種緯也很意外,自己什麼時候可以這樣說話了,以往他可說不出這種語氣的話的,尤其是對凌薇這個和他關係特殊的女人。
“還小?!都三十了,就快沒法看了,我這輩子算是耽誤了!”凌薇說話的時候癟了癟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看得種緯心裡一陣發軟。
其實說起來,凌薇這樣的女孩子也挺可憐的。生在那樣的家族環境裡,小小年紀就需要學習尋常人家所不能經歷的事情,事業看上去倒是令人羨慕了,偏偏卻丟棄了同齡人可以正常接觸和享受的生活。到最後卻連自己的婚姻都沒法做主,還被當做家族利益的犧牲品給出賣了。
假如她做個隨波逐流的人也好,那樣至少不讓她活得那麼累。可偏偏這丫頭不知道怎麼就看上了自己,每次看自己的時候目光中總帶有那種哀怨和留戀的眼神,讓種緯都感覺無福消受。更要命的是,種緯因爲自己遇上的這些麻煩,還屢屢要求到凌薇的頭上,弄得兩人之間的關係是剪不斷,理還亂。
“別瞎想,一切會變好的!人得有希望。”種緯低聲安慰凌薇道。不爲別的,就算爲了自己入獄後凌薇還能到病牀前來看自己,種緯就得好好的感謝她一下。
種緯猜得出來,凌薇應該沒少動用手段幫自己,不然他不相信自己現在還能活着。當然,凌薇的這種幫助自己的手段具體是怎麼樣的種緯是不知道的,但他敢肯定,如果不是凌薇在暗中幫自己的話,說不定他的案子如今就是另一個局面了,而不會一直拖到現在,足足拖了八個多月之久。
“我睡了幾天了?”種緯在自己的夢境中沒有時間觀念,他只能從醒來後有些不像自己的肢體感覺上,判斷自己應該睡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
“五天了!我都來看過三次了,今天你才醒,嚇死人了。”凌薇用有些埋怨、撒嬌和關心並存的複雜語氣說道。
“五天,真快啊!”種緯禁不住感嘆了一句道。
“是啊!我跟大夫談了好幾次了,還請了你們省省城最好的專家來給你會診。最後結論都大同小義,說你是心理上的原因造成的本能迴避。他們該用的藥已經用了,你的身體指標也都沒問題了,什麼時候醒不是他們的問題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凌薇流露出了一種只有小女人才會有的氣憤之態道:“也不知道這幫傢伙是怎麼想的,是推卸責任?還是無能?好在這個時候你醒過來了,要是再不醒我就要從京城找人過來給你看病了。你現在怎麼樣?要不要我把醫生叫過來給你看看。”
“不用,我感覺還好,就是頭昏昏的。不過我覺得那些醫生說的話還真挺對,我只是做了個長長的夢而已,用不着讓你這麼興師動衆的。”種緯從心裡有些佩服那些專家了,最起碼人家說的心理上的迴避原因是存在的。
“做的什麼夢啊?有沒有夢到我?一”聽種緯說他自己昏迷是做了個夢,凌薇也像尋常女人一樣難以免俗的起了八卦的心思。
“呵呵,”種緯輕聲的笑了笑道:“我夢見了當兵時的靶場,那時候那兒空無一人,只有藍天、白雲、草場,還有一匹叫黑風的馬,還有……還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猶豫了一下,種緯還是把自己的真實夢境說了出來,他覺得凌薇有權分享他的夢境,儘管他並不認爲那個身影代表一個真實的人,他更認爲那個夢境只代表他。
“當兵的時候?那應該是楚楚啊!”凌薇顯然很瞭解種緯的過往,張口就猜到了那個身影可能的身份,接着凌薇的嘴就嘟起來了:“哼!我就知道你男人都這模樣,吃着碗裡的還看着鍋裡的。都有孩子的人了,還掂記着那啥,**?!噁心!”
看到凌薇那報怨的模樣種緯就知道,凌薇說這話實際上是半真半假的埋怨,或者說更像是朋友間開玩笑。於是種緯也笑了笑道:“那個時候是我在特警團相對穩定,算是對未來的夢想也很真實的一段時間吧。我覺得那個身影更多的代表了一種心情,或者心境,更像是一種意象吧,並不代表某個具體的人。”
“別解釋,男人都一樣,大豬蹄子。”凌薇實際上已經接受了種緯的解釋,但她還是故意在嘴上不放鬆。
對她來講,陪在種緯身邊像個愛人一樣的說說話,其實是件很難得的事情。聽到凌薇的貶損,種緯笑了笑沒有分辨,他也知道這是凌薇在和他開玩笑,不必太認真的。
看到種緯沒回話,凌薇想了想又說道:“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前兩天那兩個害你出事的看守死了,酒駕後出了車禍,然被燒死的。”
“哦?是你做的麼?”種緯一聽這個消息,立刻就被凌薇吸引了注意力。
那兩個看守的行爲很惡劣,幾乎就是等同於殺手一樣的。關鍵他們兩個人還是國家公務人員,是國家機器內的一份子,這樣的行爲完全不能被容許和接受。可是即便是這樣,種緯也希望是由國家來對這兩個人的行爲進行懲罰,而不希望這件事情是凌薇乾的。
權力和慾望這種東西可以存在,因爲打人類社會形成的時候這兩種東西就存在了,它們在某種程度上還推動了人類社會的進步。但如果權力和慾望脫離了最基本的規則,那就是被釋放出來的洪水猛獸,將對社會產生極大的危害。
如果這件事是凌薇做的話,那就意味着凌薇這個女人變得很危險和沒有底線了,種緯從此以後就會和她保持距離。不擇手段的女人是危險的,不管她多麼漂亮,有多麼的愛你,也要離她遠一點。因爲這樣的女人一旦瘋狂起來,會不擇手段的。
“我纔不用那麼做呢!用不着!”凌薇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對種緯道:“我們要是真對他們動手早就動了,還至於等到現在?一是我們不能那麼幹,不管是身份還是地位,我都不能那麼幹。再者我要是幹了,會給下面的人找麻煩的,就會讓他們太難過了。而且我也知道,我要是真那麼幹了你就會生氣了,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那麼幹的。”
“你做得很對!”種緯望着凌薇道。他知道凌薇說這麼多就是在向自己解釋,當下他心裡也有些小小的感動。凌薇對他算是很真心的一個人了,只是因爲造化弄人,他恐怕和凌薇註定走不到一起了。
“其實你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怨你,也怨我。要是早選對了法子的話,事情怎麼會這麼被動。”凌薇衝種緯點了點頭,然後用一種埋怨的語氣對種緯道。
“爲什麼這麼說?”種緯有些好奇的問道。
“唉!”凌薇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咱們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知道這夥人到底有誰,能力到底有多大,就是到現在,我對這夥人具體情況也是不大清楚的。當初我父親只是和他們中間的一個人達成了口頭的協議,可他們內部還有不同的派系,他們自己也不是能完全控制住的。最近一段時間京城又在很特殊的階段,選舉、換屆,你方唱罷我登場,上上下下的。你掌握的那些證據對他們來說就是個莫大的威脅,所以其中的一些人就有意要除掉你。”
種緯有些明白了。自己自以爲發現了一棵柱子,實際上卻是撞見了一頭大象的一條腿而已。他用對付柱子的方式去對付這頭大象,而這頭大象內部是一損俱損,一容俱容的關係,他當然就很可能會受到大象的攻擊了。偏偏即便到了這個時候,種緯依然不瞭解頭頭巨獸的全貌,這讓他無奈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