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捨近求遠
冬季難得的豔陽,凌啓聯軍連破了西戎幾次偷襲,正面戰場又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西戎殘軍向南、向西撤退,自此,赫和全境收復,但東啓仍有十二州握在寇桑手中。
西戎即已退兵,大軍駐紮在野外實在太過辛苦,東啓及北凌決議班師各自回最近的城池。
此時,顧帆跟誰走是縈繞在顧予初心頭最大的憂慮。
照理說,他效忠於東啓,自然是跟隨啓幀回彤城,可近日他的病情又有反覆,仍就昏迷不醒,若無凌不惑親自醫治,恐有性命之憂。
事關人命,不得已,顧予初請來了啓幀和凌不惑,提出帶顧帆回瓊州醫治,待傷勢痊癒再送回東啓,但啓幀堅決不允。
“這普天之下,遍佈名醫,難不成我東啓的大夫治不了自己的將軍。”
啓幀悠閒定坐,凌不惑始終不發一話,一時間氣氛又尷尬了起來。
“如今兵荒馬亂,哪裡有那麼容易尋訪名醫,小帆的病情耽誤不起!”顧予初急的坐立不安,小小的營帳中盛不下她來回紛亂的腳步。
“孤自己的愛將,孤自會照顧,十一公主不必掛懷。”
自那日之後,啓幀或是東啓上下軍士見到她都會尊稱一句十一公主,他這是在告訴所有人,顧予初身有婚約,早晚是要嫁入東啓,好決了旁人的念頭。
顧予初無話可說,她偷偷瞥了眼凌不惑,心裡想着他能幫自己說上幾句好話,可上次之後她內疚的厲害,實在再沒有臉皮請他爲自己出頭。
啓幀見胃口吊的差不多了,凌不惑又似要出手解圍,便搶先一步投下了最後一把魚餌。
“你看啊,兩國就算結盟邦好,但北凌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帶走孤的手下愛將,孤也實難與三軍交代。不過,若是兩國互換將領交流軍政就另當別論了。”
“互換將領?”顧予初心裡大致明白了他的盤算,心虛的又瞥了眼凌不惑。
“顧帆既是景帝的貼身護衛,不如就讓我的貼身侍衛吾岑代替他保護景帝聖駕,也很公平。”凌不惑終於開了口。
“吾岑既是凌太子的貼身愛將,孤怎好奪人所愛。”啓幀不懷好意的笑了笑,“那一晚聽聞十一公主癡迷異國風俗趣聞,願隨孤一道回東啓走走看看,不知道凌太子是否肯割愛?”
“我沒有。”顧予初心虛的看了眼凌不惑,本能的否定。
“赫和國境收復,尉遲將軍要忙的事情很多,恐怕沒有這個時間。”凌不惑語氣冰冷,從開始他就知道啓幀在打這個主意。
“那不如這樣,凌太子手下有個叫束淵的小子,甚是機靈,與顧帆也很投緣,不如就換他隨孤回東啓吧!”啓幀不再堅持讓顧予初同行,但卻換了一個讓她不得不跟隨自己的離開的藉口。
“不行!”顧予初驚詫之下當即拒絕,她一個弟弟生死不明,又怎肯讓另外一個弟弟深入虎穴,受人挾制。
“我願意!”
可就在這個時候,束淵從帳外突然衝了進來,不顧姐姐的反對跪在凌不惑面前請命,“臣願意與顧帆互換。”
“你給我閉嘴!”顧予初急了,狠狠踢了他一腳,然後趕忙單膝跪下,恭敬請命:“束淵太過頑劣,難堪重任,請主帥三思。”
凌不惑盛怒之下的平靜看起來很是艱難,他又怎會不知道,啓幀步步爲營,不過就是爲了誘騙這個傻女人自投羅網,他用一個顧帆姑且就將她吃的死死的,更何況再加上一個束淵。
“既是這樣,那本太子親自隨景帝回東啓,待治好了顧將軍,再回北凌,如此可好?”
“不行!”
“不可!”
未等啓幀迴應,顧予初與束淵不約而同的反對。
啓幀輕蔑斜睨了一眼凌不惑:“孤當好奇,凌太子平日裡就是如此管教手下的?你我主上談話,下屬竟敢隨意插嘴。”
“閉嘴。”凌不惑凌厲的掃了眼跪在地上姐弟,責罵道,“起來趕緊滾出去!”
可顧予初充耳不聞,反而雙膝跪地跪行兩步至他的面前,言辭懇切:“西戎虎視眈眈,全軍上下事務還需主帥定奪,此時萬萬不可移駕他處,臣無德無能,願隨景帝回東啓。”
“姐姐!”束淵惱羞成怒的喊道,狠狠的瞪着啓幀。
凌不惑怒目切齒,說不出話來。
東啓經此一戰,軍力損耗過大,根本無力與北凌硬碰硬。再說,這件事本全繫於顧予初一人的態度之上,若她堅持不退縮,非要帶走顧帆,他必不惜一切代價,讓她心安。
可眼下,她竟蠢到捨近求遠,倒逼自己隨她一道跳入這個再明顯不過的圈套中,他不禁想起那晚啓幀的挑釁和嘲諷,真是嘔心又無奈。
“滾出去!”他咬着牙,抑着雷霆蓋頂的怒氣。
束淵當即起身,硬拉住姐姐要往外走,可顧予初死也不從。
“若是凌太子肯屈尊救我愛將,孤真真兒是感激不盡。”啓幀冷不定的又冒了一句,笑着抿了口茶,一副雲淡風輕,勢在必得的模樣。
顧予初剜了他一眼,甚是冷漠,彷彿從不認識他一般。
她心裡清楚的很,與拿下自己相比,啓幀更想拿住的是凌不惑。北凌勢大,若再有個英明的領袖,更是難以相抗。所以,他此去凶多吉少,她決不能讓他再爲自己身陷險境。
“蕭大哥。”她含着淚,揪着他的衣角,輕聲喚了這個從前在玉門關她、顧帆與他相知相惜的名字,深深的叩了下去。
“蕭大哥,答應我,別去。我一個無足輕重的人,死不足惜,不值得你拿自己及北凌冒險。小帆,我留給你了,請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一定要救救他,好麼?”
凌不惑蓋頂的怒氣傾瀉至全身,他緊握着的拳頭顫抖着。
“蕭大哥,好不好?” 顧予初帶着哭腔繼續哀求道,門外站着北凌的大小將領,她真的害怕他會爲了自己不顧大局,孤注一擲,那怕只是萬一中的萬一。
若北凌因此上下軍心浮動,那不正是啓幀樂見其成的麼?
這些厲害輕重凌不惑怎會不知,但他也實在見不得這個女人如此悽慘、怯懦的模樣,一把將她強拉起來,忍着鼻尖的酸楚,屏息應道。
“好。”
啓幀說的很對,她總能輕而易舉的拿捏住自己,而後輕易被他人所控。
聽到這句承諾,顧予初高懸的心終於落了下來,門外北凌大小將領也皆是如此。
“既然十一公主願意,那我們當即啓程。”
啓幀站了起來,看了這麼一出好戲,終於得嘗所願,但他心裡並不快活,顧予初眼裡對凌不惑的信任和依賴他是那麼的似曾相識又恍然流失指縫,心裡的嫉妒和憤恨到了極致。
“等一下。”顧予初沒有理會他,反而向凌不惑身後不發一句,憋的滿臉通紅的束淵招招手。
可氣極了的他怎麼也不肯上前半步,顧予初無耐,只得走到他身邊,拉起他的手,用力展平緊握的拳頭,低頭寬慰道:“乖乖聽話,等我回來。”
幾滴熱淚滴落在他的手掌之中,束淵再也撐不下去了,紅着眼睛,死死拉住姐姐的手不放。
啓幀冷漠又不耐煩的催促着:“十一公主,時間不早了。”
“相信我,等我回來。”
她低頭重複着,可自始至終都不敢擡眼看一看近在遲尺的凌不惑,她這樣拿捏他的感情,利用他的不忍,哪裡還能再恬不知恥的與他安然道別。
於是,她掙脫弟弟的牽絆,隨啓幀而去。
過了很久,凌不惑才惆悵的出了營帳,再看到大小將領緘默又緊張的列成一排,心中頗爲震動,這一刻才真正體會到江山和美人難以兼得的無奈,明白了爲君的不易和艱難。
他當即下令,大軍分兩路,一路駐紮赫和邊境城池,一路折返瓊州。另外,命悄悄吾岑快馬加鞭回雲京報信。
兩日回瓊州的路程走了四日,終於顧帆安全完好的躺在軍營的廂房中,當夜,凌不惑爲他換藥施針後,疲憊又落寞的一個人漫無目的的閒逛,月涼如水,讓桎梏的心和影子更加悲寂。
單明曦跟了他很久,直到凌不惑喚她出來,她才知道自己很早便被發現了。
“這麼晚了還不睡?”凌不惑輕鬆的問候着。
“不惑哥哥,我本來想去幫忙的,可是.”單明曦很是抱歉,這麼多天眼睜睜看他辛苦,卻什麼也做不了,更尋不到機會與他聊上幾句。
“你當避嫌的,沒做錯什麼。”凌不惑淡漠的安慰道。
“顧帆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你們都如此在意他的生死?”她問出了心中多日的疑慮。
“早年我化身軍醫,在東啓的軍營中認識了他們倆,我們三人一見如故,甚是投緣,顧帆這個小子滑頭的很,總喜歡纏着我討酒喝,纏着她學功夫”他稍稍頓了頓,似乎不願提及太多,“所以,我們都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就這麼死了。”
“可他畢竟是北凌的將領。”
“所以呢?”
凌不惑蹙眉質問道,但見到單明曦內疚又委屈的模樣,他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妥,悄悄收起了眼中的厲色,語氣轉緩:“對了,我該謝謝你纔對。”
“什麼?”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有些迷惑。
“那夜的騷亂,謝謝你幫着吾岑一起穩住全軍上下,遮掩封閉消息,否則後果難以想象。”
這件事本是凌不惑最不願提起的,他從未想過向來沉穩鎮靜的自己也有失魂落魄、慌不擇路的時候,而這所有的一切竟然源於一個女人。
“沒什麼的。”單明曦低下頭猶豫着什麼,而後又擡起頭彷彿下定了決心,“不惑哥哥,你不應該爲了一個女人孤注一擲,糊塗致此。”
“若是爲了你呢?”凌不惑雖明白這個道理,但卻聽不得這樣話。
“我纔不會讓你爲我深陷險境,棄大局於不顧!”她激動了起來,信誓旦旦的說道。
“她也一樣。”凌不惑悵然的閉眼,語氣輕飄,卻道出了他心中無數次的確認和堅持。
“你怎麼變成這樣?!”
聽到這樣的答案,單明曦驚詫又失落,事到如今他竟然還在維護那個女人,她一下子怒了起來,紅着臉質問道:“難道北凌的江山抵不過一個阿諛諂媚,不知羞恥的女人麼?!”
“夠了!”他嚇止住她,眼裡的怒意再也掩蓋不住。
“你到底要被她矇蔽、欺騙到什麼時候?你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還不如雲京那個荒誕無恥的凌子域,至少他活的還像自己。”
“我的事我自己有數。”凌不惑冷漠又堅定,不想再與她多言。
“我才懶得管你!但她若是再敢利用你,我一定殺了她!”單明曦吼了出來,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凌不惑輕功點地,飛上了屋頂,擡頭眯望着月亮,苦笑了出來。他胸懷天下、運籌帷幄,卻唯獨拿不住一個她,這種病,他醫不了自己,也只得放棄抵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