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騎虎難下
一連幾日，啓幀忙於研究西北邊境佈防、將領調配，沒有回府，與西戎的戰事隨時都能爆發，必須早作打算。
顧予初也藉着修養之機，仔細琢磨着回啓都之後發生的種種。
她被提審至醒心殿的時候注意到大殿西側的地動儀，才意識到那枚金球的出處。
那它又是如何在兇獸的腹中被尋得，是巧合還是有人蓄意爲之？明帝看起來對那枚金球尤其在意，一直拿捏在手上磋磨，那麼又是是何人將它從醒心殿中盜走，這背後又有怎樣的故事？
她潛意識裡感覺到金球背後的故事非比尋常，甚至可能與當年北齊叛亂有關。
但線索太少，無從得知，更是難以推斷，顧予初很是煩悶。
這次自己死裡逃生，明帝下旨命流放圈禁弘王、賜死嫺貴妃，明顯是信任及偏袒啓幀，這是不是就代表怡貴妃及尉遲一族的冤案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顧予初心中希望的火苗燃燒起來，她關注着皇宮的每一道聖旨，期盼很快就能聽到尉遲一族平反的消息。
…………
啓幀不在府邸的這幾日，韓王啓嶔禹跑動的非常勤快，他每日都給顧予心送來時新的小玩意及精緻的首飾，連顧予初也跟着沾光，得了好幾樣耳環及手釧，推都推脫不掉。
她知道啓嶔禹的心思，總不能不識相的杵在他和妹妹的中間，還好幾日牢獄，可以藉着身體乏力，躲在臨月閣不出來，省的啓嶔禹各種話外之音催她哪裡涼快哪裡待着去。
顧予心見自己姐姐這般，疑心她找機會撮合自己與韓王，心裡很是焦急甚至埋怨姐姐怕是忘了自己的心意，經常怏怏的獨自生着悶氣。
今日天氣甚好，王府內池涼亭裡，啓嶔禹擾着顧予心陪他餵魚談天，他看顧予心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從袖口拿出一個精緻的木盒，遞到了她面前，可未等眼前的美人打開盒子，就急忙開口說道：
“妹妹早知我心意，我初見你之時就傾慕不已，後得以重逢便是更喜不自勝，四國會盟現已結束，東啓國泰民安，我欲去求父王將你許配給我，你看可好？”
聽到這番不加修飾的示愛，顧予心嚇的趕緊將盒子塞還至他的手中。
“我也知今日太過唐突，妹妹溫婉可人怕是會被嚇到，可我實在不願再等，今日所說句句真心，絕無虛言，無論今後朝堂還是江湖，我都會傾力愛護，白首不離。”顧予心這樣的反應，意思不言而喻，啓嶔禹心涼了大半，可還是不死心的繼續承諾道。
“王爺字字懇切，予心甚爲感動，但予心身份卑微，與皇族雲泥之別，不敢奢求王爺垂憐厚愛。”顧予心又後退了一大步，肯定了韓王的癡心，又委婉的表達了拒絕。
“你知道我不在乎身份和地位，只求知佳人常伴一生。”啓嶔禹還是在努力爭取着。
“可我並不是韓王的知己佳人。”
顧予心沒有辦法，只得擡頭看着他的眼睛，給出了確定的答案，但與此同時心裡也很是觸動。
找一個以事事以自己爲重的郎君共度餘生，不正是她日日期盼的麼？這也是天下每個女子的心願。
顧予心雖然不能給他迴應，但卻非常感激他的錯愛，讓她感覺被肯定被需要。
“你可是心有所屬？”啓嶔禹眼睛裡閃動的花火瞬間暗淡下來，頹然的問道。
她低頭不做聲。
“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他不死心的仔細追問。
顧予心還是沉默不語。
“我也知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你若因爲我沒有先知會三哥三嫂而不敢迴應，那我立馬去向他們坦白心意。”啓嶔禹仍在做最後的掙扎，撂下這話，就要立刻行動起來。
見面前的男人如此衝動，顧予心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猶豫了一會，而後開口說到：
“我……我從小就與姐姐相依爲命，婚姻之事……但憑姐姐做主，我早已定下婚約。”
“是誰？我去可以去求三嫂改變心意。”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有人還是冥頑不靈，顧予心擡眼偷偷瞄了眼這個男人，嘆了口氣。
“秦王。”
她聲音輕到只有自己可以聽見，但就這輕輕的一聲讓啓嶔禹一下子五雷轟頂一般杵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不可能！你姐姐怎會將你許配給你的姐夫？！”
緩過來的啓嶔禹一下子抓住了顧予心的雙肩，失態的追問道：
“你同意麼？這怎麼可能？你可以拒絕的，有我在，不要怕。”
“我不怕，姐姐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她的心願就是護我一世周全，我明白的，所以我不會忤逆她。”顧予心答的堅定不移，她真的不能再給這個男人任何希望了。
“你可以告訴你姐姐我也可以做到！你自己的人生難道就不重要了麼？嗯？”男人瞪着雙眼，試圖喚醒眼前這個他認爲被迷了心竅忘了自己的女人。
“我只想她安心，所以早就做好了決定。”顧予心掙脫了他的糾纏，後退一大步，低頭回道。
“那三哥呢？他怎麼可能同意？”
啓嶔禹怔怔的放下了雙手，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語，後來又輕輕苦笑出聲來。 “他怎麼會不同意呢？誰會不同意呢？顧予初就是個瘋子！”
“不是的，姐姐是有苦衷的，她是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
原本還算淡定的顧予心聽韓王開始口不擇言，有些內疚亦有些慌張，她雖然爲了自己的幸福說了謊話，辜負了他對自己的一往情深，可還是不忍心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
還有就是，她的姐姐雖然是搶了她心愛的人，但也還是她的姐姐，她不能接受別人去詆譭甚至侮辱她。
啓嶔禹輕蔑的搖了搖頭，轉頭就向臨月閣跑去，顧予心見他精神恍惚，只得拎着裙角跟了上去，擔心他做出什麼荒唐的事情來。
“韓王殿下，王妃正歇息着。”
臨月閣西閣門口，蓮生試圖攔住氣勢洶洶的韓王，可話還沒說完，啓嶔禹便咣噹一腳狠狠的踹開房門。
顧予初聽到動靜，很是無奈，琢磨着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大事，竟然一把火燒到自己這裡。
“顧予初，你怎可如此自私。”啓嶔禹語氣凌厲，眉毛彷彿燃了起來。
“韓王殿下，到底什麼事讓你如此大動肝火？”顧予初一臉驚訝，從榻上站了起來。
“我問你，你爲什麼要將予心許配給我三哥！”
“我……”顧予初未搞清楚狀況，一時不知如何對答，正在此時，顧予心跟隨而至，喘着粗氣扶着西閣門欄，頓時，她心裡明白了一二。
“你問過予心的心意沒有，世上怎麼有你這麼狠心的姐姐，竟然不管不顧妹妹的幸福，忍心讓她做妾，服侍自己的夫君。”
面對啓嶔禹的質問，顧予初看了眼顧予心，暗自嘆了一口氣，反問道：“韓王怎就如此肯定予心嫁給秦王就不幸福了呢？”
“那也是做妾！我可以讓顧予心做我韓王府堂堂正正的王妃！”
“韓王就這麼篤定，自己的婚姻大事由得了你自己做主？”
顧予初拿捏住了關鍵，又一個反問，讓啓嶔禹一時語塞，不等男人反應，她又繼續說道：
“怕是到頭來還是辜負了予心，若是這樣，還不如留在秦王府，留在我身邊，我定能護她一世周全。”
“你就敢保證你絕無私心？我看你就是想讓予心幫你保住你王妃之位！”
“即便是這樣，也是我姐妹之事，不勞韓王操心，你若有能耐，不借皇命，不問秦王，便讓予心心甘情願的隨了你去，那我自沒有話說！”
顧予初看似很有氣勢，實則非常心虛，她哪裡不明白顧予心的心思，但也怕啓嶔禹一怒之下真去求明帝指婚或是軟磨硬泡求啓幀首肯，如果那樣，就真是對顧予心最大的辜負了。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啓嶔禹似乎看到了希望，轉頭拉住顧予心的雙手，還沒有開口，卻又被顧予初搶了先機。
“予心，姐姐在此保證，你只要說出心中所願，我必隨了你去，親自懇求聖上爲你指婚，今日，你且不用顧念姐妹之情，只需認真爲自己考慮即可。”
“你無恥！”見顧予初先發制人，那姐妹情深做要挾，啓嶔禹氣的脫口大罵。
“韓王殿下，求你不要再爲難我了，我此生絕不會忤逆姐姐分毫！”
兩個人劍拔弩張，一個是被騙還處處爲自己考慮的韓王，一個是明知被挾制還努力配合成全自己的姐姐，顧予心一瞬間覺得自己很不是個東西，眼淚灑了下來，她橫在他們中間，哀求道。
啓嶔禹怔怔的看着她，心灰意冷，紅了眼睛，而後沒有多說什麼，便如遊魂一般踏出了門外，只留下顧予心姐妹二人。
“姐姐，對不起。”顧予心滿臉的愧疚，她知道自己脅迫了姐姐，逼她揹負了惡名，但啓幀的打算她看的明白，爲了自己的幸福，不得已纔出此下策。
“不必再說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啓幀也不會辜負你的。”顧予初心中隱隱的發緊，疼的形容不出，她雖然很想控制自己的情緒，表現的儘量自然平和一點，但生硬的語氣還是出賣了她。
“我不是故意的……”顧予心見姐姐說不上淡然也談不上生氣的態度，更是愧疚，眼淚不自覺的涌出來。
感情這東西誰也控制不住，她也不想與姐姐喜歡上同一個人，可是命運就是這樣弄人，就好比她的母親和姐姐的母親一樣，同侍一個夫君，同樣的深情款款，可無論是成全別人還是成全了自己，總會有人受委屈，總會有人流淚心傷。
“不必再說了，我乏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顧予初煩悶不已，不想再聽，更害怕看見顧予心的眼淚，她答應父親要好好照妹妹，可這個承諾如泰山一樣壓在她的心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怎麼能爲了自己的私心而辜負父親的囑託，傷害身邊僅有的親人呢？
這世上情愛最輕，她可以捨棄的，她一定可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