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真相突至
果然不出顧予初所料,天下的父母無不爲子女計長遠,即便是朝陽公主也不例外,她領着一衆隨從出了秦王府,便馬不停蹄的趕去了正陽門。
如此甚好,她是先帝最疼愛的長女,身份高貴,又持有先帝及明帝御令,無召也可隨時進宮。
自古南溪有孕以後,朝陽公主日日都來王府,顧予初也是思謀了很久,纔想到了這個主意。皇宮守備森嚴,不能硬闖,她自己又不能明着進宮,只有請一尊大佛擋一擋,趁機混入。
接着,顧予初指使蓮生去廚房監督藥膳,她換了一件類似侍女的衣服,在入正陽門之前悄悄的跟在長公主侍從的最後,最終得以順利混進皇宮內圍。
既然進了宮,那萬事就容易多了,雖然除了貼身侍女之外其餘人等不得跟隨朝陽公主進入後宮,但也並不打緊。
皇后的福臨殿她再熟悉不過了,啓幀之前給她看過整個地形圖,所以,潛入被封宮的福臨殿且不被發現對她來說並不難。
更何況,往日熱鬧、富麗的宮殿如今空曠的厲害,主殿大門緊鎖,門窗被封,除了兩個伺候的侍女外,連半隻野貓都看不到。
顧予初迅速打暈了伺候的兩個侍女,將她們口鼻塞住,反捆在一起。之後,用隨身攜帶的鐵針打開了門鎖。
她推門而入,只見啓安然梳妝整齊的正端坐在銅鏡面前,細細的數着自己眼角早已無法抹平的皺紋,可她頭上的風冠依舊光亮如新。
昔日端莊賢淑、風姿綽約皇后,即使後宮佳麗新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也不曾讓她在意分毫,即便如今鎮西王勢力被架空,自己身陷囹圄,她也不肯讓別人有機會看倒她黯然落魄的模樣。
“皇后娘娘。”顧予初不緊不慢的開口。
啓安然轉頭看見是她,先是驚訝,而後很快恢復了平靜。
“怎麼是你?呵,看來是我低估你了。”她嘲諷道。
“卻是我高估你了。”顧予初笑她看不清自己今日的際遇。
“你來幹什麼?上一回是私放張羽鳶那個丫頭,那這回呢?難不成是要來救我?”啓安然並不生氣,反而與她閒聊起來。
“正是!我是奉了老王爺的命令前來救娘娘出宮的!”正愁該怎樣開口,顧予初聽她這樣說,靈機一動,就勢編了這樣的謊話。
“你撒謊,你若真是我阿公的人,爲什麼不乾脆殺了啓幀,反而捨近求遠來救我?!”啓安然仍舊氣定神閒,對着鏡子撥弄着鬢角的白髮,顯然並不相信。
“自那日刺殺失敗之後,秦王府就戒備森嚴。再說,秦王武藝高超,我也根本不可能得手。如今皇后娘娘被挾制於皇宮,老王爺行動受限,所以才特意讓我來救您出宮,之後再謀大計。”
顧予初煞有其事的解釋道,她在府上仔細琢磨了很久,若直接質問尉遲舊事,皇后必不肯說實話,只能從其他方向入手。
“大計?”皇后玉指凝滯於鬢邊,微微鎖眉,心裡生出了幾分希望,但很快又懷疑起來,“鎮西軍力已然不受阿公指揮,又何來什麼大計?”
“娘娘太小看老王爺了,他老人家縱橫沙場四十餘年,總還有幾個衷心耿耿的部下。時間來不及了,娘娘還是快隨我速速離開吧。”顧予初裝作一副很着急的樣子,上前幾步,準備拉她離開。
但啓安然可不是那麼好騙的,她起身,後退幾步,仍舊不相信這個女人。這顧予初是秦王正妃,是啓幀心愛的之人,又怎麼會輕易爲她的阿公所用。
“大計?你說來聽聽。”她推開顧予初的胳膊,淡定的重新坐下,問道。
“借北凌之力宮變。”顧予初想到齊勝兵變造反一事,便胡亂編湊着。
“北凌之力?宮變?”啓安然突然大笑了起來,已然確信眼前的女人是在騙她,但左右無所事事,便打算與她好好玩玩,於是接着追問道:
“北凌爲什麼肯幫我們?”
“在東方大陸,東啓是北凌最強勁的對手,沒有那個大國能像北凌那樣期待東啓內亂。”
“爲了一己私利賣國求榮?老王爺一生光明磊落,又豈會墮入齊勝的後塵。”
啓安然初步猜測顧予初是奉了明帝和啓幀的指示來套自己的話,她決不能讓他們抓到任何不利的把柄,於是一口否決道。
“你怎知你的阿公不是那樣的人?”
顧予初知道自己被看穿了,索性不再僞裝,提及舊事。
“他爲了與北齊爭鋒,壯大鎮西勢力,又爲了扶持你和啓嶔楠奪得天下,不惜陷害怡貴妃密謀齊勝造反,還順帶稍上了自己的母家。你覺得他該是怎樣的人?”
啓安然沉默不語,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般。
“他對你很好麼?只因爲培養你做了東啓皇后?也是。小尉遲皇后不肯讓太子娶你,他就硬把你塞給了當今聖上,也是費盡心思,你能母儀天下,的確應該感謝他。”
啓安然依舊不爲所動,顧予初心裡有些着急,於是,接着言語刺激她。
“但倘若你不是沒有叔伯,失了父母,也沒有兄弟,老王爺還會選擇你麼?就好比現在,你被囚在這暗無天日的冷宮,已然成爲一枚棄子,他可在乎你分毫?”
“真是天大的笑話。”
啓安然突然嗤笑開來,她表情猙獰,彷彿真的像聽了很好笑的笑話一樣,她從小被祖父祖母悉心教養,他們二老爲她耗盡心血,這份恩情不是別人三言兩語就能挑唆的。
顧予初見此舉無用,知道拿捏錯了方向,便轉而開始直撮這位賢德皇后的痛處。
“其實你命裡不該母儀天下的,卻非要逆天而行。你的兩個兒子,一個因病夭折,一個浪蕩癡傻,這就是老天對你的懲罰。”
“你算什麼東西?!又在胡說什麼?我的峰兒是被常欣怡那個賤人給害死的!我的楠兒只是年幼不懂事,他們都是最好孩子!”
果然,兩個兒子是啓安然最大的軟肋,她大聲呵斥眼前不懂尊卑不是所以的後輩,開始失態。
這也是她第一次聽別人當面如此貶低自己的兒子,她可以受盡侮辱,但決不允許別人詆譭他們分毫,尤其是那個聰慧早夭的嫡長子,是她心中最難以釋懷的心結。
“說這些管用麼。一個已經死了很久,一個沒有依仗,前途未卜。”
殺人先誅心,顧予初見找到了突破口,於是更添油加醋的刺激她。
啓安然雖怒不可遏,但即便如此,也不肯吐露當年的半點真相,因爲她不確定顧予初的來意,更不知道她是受何人指示,只是惡狠狠的看着她。 就在這時,顧予初不緊不慢的從懷裡拿出了在榮王府盜得的玉鈴鐺,擺在啓安然眼前晃了兩晃,繼續威脅道:
“這個,皇后娘娘不會不認識吧?!”
啓安然見到此物,猶如晴天霹靂一般變了臉色,向前衝去一把想要抓住,但卻撲了個空。
對於這個玉鈴鐺她再熟悉不過了,這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之後她傳給長子,再之後榮王出生,便一直由他隨身佩戴,從不離身。
如今怎會落在顧予初的手裡?莫不是榮王府已被秦王所控制?!她越想越害怕,紅着眼睛怒斥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皇后娘娘難道還不明白,您雖保得了這虛名,卻也是朝不保夕,又更何況榮王府呢?今日我拿走的是這個玉鈴鐺,明日可就不知道是拿走什麼了。”
顧予初挑眉,微微一笑,句句威脅。
“啓幀好大的膽子,楠兒是聖上的唯一的嫡子,他怎麼敢如此猖狂,這天下還不是他的!”啓安然氣的將梳妝檯上的琉璃胭脂盒砸爛在地,鳳冠上的懸掛的珍珠玉石跟着她的狂跳脈搏一起顫動。
“娘娘看來還是沒搞清楚情況,若不是他們父子連心又怎麼會不費一兵一卒,不傷一草一木,輕而易舉的收編鎮西軍?你又何以落到如今這般下場。而我今日更不可能大搖大擺的走進了您的福臨殿。”
“啓衍召!他到底想要什麼?!”啓安然恍然大悟,到了這個時候,她也顧不得什麼君臣之禮,直呼明帝的名諱。
“聖上要你親筆寫下罪書,將當年如何陷害怡貴妃和尉遲林的種種說的清清楚楚。”顧予初以明帝聖御爲藉口,逼啓安然就範。
“他既然已經拿了口供和實證,又何須本宮寫什麼罪書?!”
“只有皇后娘娘您親口昭告,才能堵住天下悠悠衆口,保存皇家顏面,不是麼?”
啓安然怒目圓睜,眼眶溼潤,說不出話來。
她也知道明帝素來無情,即便是親眼看見常欣怡被逼跳井,他都可以不爲所動,但沒想到的是,他的無情和冷漠僅僅是對她一個人而已,即便她爲之付出所有,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得到過半分垂憐和信任。
“榮王和老王爺夫婦的命眼下可就握在娘娘手裡,寫不寫您就自己看着辦吧,反正再過一個時辰我便去回稟聖上,這差事便也算是交了。”
顧予初又拿她所在意之人的性命要挾,已然掌握了主動權。
啓安然從憤怒到平靜不過短短几分鐘,她太瞭解明帝的脾性,也知道自己已窮途末路,但爲了啓嶔楠的性命和鎮西王府的名聲,她只能選擇自己一人擔負起全部的責任,即便遭受天下的唾罵和史書的責難也在所不惜。
她默默走到書案之前,攤開皇后御用的絹帛,拿起毛筆,快筆急書了起來。過了半響,她寫好罪書,惡狠狠的丟給面前的女人。
顧予初簡略的掃了一遍,發現這份手書將陷害怡貴妃之事寫的事無鉅細,但卻對尉遲林隻字未提,這讓她的心裡開始不停顫抖起來,她知道自己已經接近真相了。
可她還是抱有一絲幻想,開口質問道:
“怎麼沒有提尉遲林一案?”
“本宮做的事從來不後悔,但沒有做過的事也休想攀扯本宮分毫。”
“與您不相關並不代表與鎮西老王不相關,既然聖上讓娘娘一併認了,我勸您就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本宮若偏不寫呢?”啓安然橫眉冷對,很是強硬。
“那我就對不住了。聖上交給我的第一個差事我若是辦的不好,以後又怎麼能坐穩秦王正妃的位置,我想娘娘也很清楚,我是有功夫在身,並且不是簡單的花拳繡腿,娘娘若是不讓我好過,我定加倍奉還給您的寶貝兒子。”
顧予初轉了轉手腕,搓摩着那枚玉鈴鐺,很是挑釁的看着這個曾經無限風光的萬民之母。
比起這個手書,她其實更想要一個答案,但倘若永遠都不會有答案,那這份手書便是她洗雪尉遲冤屈最後的籌碼,所以她必須讓皇后親手寫下罪狀,即便冤枉她又如何,每個人都有自私的時候不是麼?!
“你無恥!他更無恥!”啓安然胸口起伏,破口大罵,而後眼神暗淡質疑道:“尉遲一案早有定論,爲何非要舊事重提,要讓本宮背這個黑鍋!”
“娘娘罪行累累,多上這一條便也不算什麼。再說,您如此聰明,也一定能猜出個一二來。”
顧予初保持着鎮定,繼續誆騙道:“怡貴妃與尉遲林的案子牽連甚廣,若貴妃冤屈得伸,而尉遲林仍舊有罪,這樣於理不合,更會謠言四起,憑娘娘這些年處心積慮攢下的賢良淑德的名聲,天下人恐怕會認爲是聖上昏聵,受秦王挑唆,爲了寵妃的身後名,不惜冤枉賢皇。您說,咱們聖上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麼?”
“他自己做了見不得光的事什麼自己心裡不清楚麼?卻還惦記着要做這天下的明君聖主?!哈哈哈。”啓安然眼神凌厲,一邊嗤笑道,一邊咬着牙繼續提筆寫下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顧予初緊握雙拳,手心溼潤,她無數次否定的猜想如今竟然成真,她尉遲家的仇人不是別人,而是她心愛之人的親生父親!
又過了一注香的時間,皇后寫完第二份罪書,便將它扔在地上。
面對皇后的羞辱,顧予初不已爲意,她彎腰拾起絹帛,仔仔細細的確認了一遍。很好,這樣一來,尉遲一族的冤屈也算是有了另外一條出路。
“娘娘辛苦了,媳婦兒告退!”
顧予初收起絹帛,轉身離開,但沒走兩步,卻又回頭,看着坐在書案前怔怔發呆的皇后,將一直縈繞在她的心頭卻始終沒有答案的問題問了出來。
“我很好奇,老王爺與尉遲一族當真的半點仇怨都沒有麼?”
皇后沒有回答,時間緊迫,顧予初也只得放棄,可誰料在她準備離開之時,啓安然瘋狂的笑了起來,彷彿一切都不在重要。
“尉遲宏以時疫之症害了先祖和阿公,這是尉遲家種下的孽,自當由他的子孫來還。哈哈哈哈……”
“那娘娘您造的孽呢?”
顧予初看到已然失態的皇后,深鎖眉頭,撂下這句質問便徑轉身離開,留下又哭又笑、既瘋癲又惶恐的啓安然肚獨自一人在這座巍峨絢麗又無情冰冷的宮殿之中消磨殆盡所有的理智和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