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機械性的蹬着自行車,完全不知道自己騎了多遠,天色越來越黑,唯有月光和公園兩旁的路燈。
我的手機一直在響,鈴聲一遍接着一遍,我知道是喬森見,我絲毫沒有要接起的意思,我的腦袋不像剛剛知道一切的時候那麼凌亂,只有一個畫面,那就是喬森見錢夾裡的那張照片。
喬森見和蘇檬的臉頰反覆交替的出現在我腦海裡,我終於回憶起究竟在哪裡見過蘇檬了,生日,對,十四歲那天我正是去參加蘇檬的生日,而喬森見正是大人口中開玩笑說着的蘇檬長大後的未婚夫。
那話或許只是家長們開玩笑說說而已的,不過,無風不起浪吧,那年十一歲的喬森見,或許已經早戀了吧!
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自行車的速度從最初的瘋狂,變成了最後的慢吞吞,我的身體就好像被抽空了一樣,不對,連同大腦卻被掏空了,什麼都不想去思考。
我將車子丟在一盞路燈下,光着腳一步步的走進草坪,是該慶幸嗎,這一切沒有發生在熱鬧的街頭,否則這一刻的悲哀就成了別人的笑柄,我躺在草坪上,微微的溼氣將我的裙子打溼,我看着頭頂的星空,再度明白了一個事實,我無家可歸。
當時看到蔣馳跟葉沫滾牀的時候,我也曾痛苦過,但那時有喬森見整天在我眼前亂晃,讓我無暇去細細體味,這一次,喬森見真的傷我個措手不及,讓我知道原來失戀是這樣的,像似被人活活拔掉一層皮一樣。
手機鈴音在我耳邊再度響起,不知響了多久突然就斷了,我將手機掏出,發現已經沒電關機了。
我在草坪上渾渾噩噩的躺了很久,眼淚一直止不住,就好像導火線一樣,有關從小到大的委屈全都涌現,那些塵封的、一直讓我逃避着不肯回首的畫面,一幅接着一幅的涌現在我腦海,我狠狠的痛了一把,任性的放肆了一把。
手機關機了,我不知道時間,等我緩和好心緒從草坪上站起身的時候,丟在路燈下的那輛自行車已經不翼而飛了。
我光着腳看着那盞路燈,不由得破涕而笑,人要是倒黴,果然喝水都會嗆到。
沒有鞋子、沒有交通工具、沒有通訊工具,而且還在這連個人影都看不到的公園裡……我嘆了口氣,走吧,靠這雙腳走出去,多少年了,什麼苦頭沒吃過,這點苦難算得了什麼,誰說活着一定要依靠愛情、依靠男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腳磨得很痛,走出公園的時候,心也麻木了,腳也麻木了,我攔了輛出租車,司機看到我的造型第一句話就是,“小姐遇到壞人了嗎?需要報警嗎?”
我看了一眼後視鏡,頭髮亂亂的,眼睛又紅又腫,精緻的妝容也都哭花了……就好像被人劫了色一樣。
我擺了擺手,“失戀了。送我去渾南首爾公寓吧。”
司機是個中年男子,聽我說是失戀才放下心來,然後忍不住安慰,“小姑娘啊,別跟自己過不去。我家女兒也跟你差不多大,你這樣父母會擔心的。”
“父母,十四歲的時候就把我趕出家門了。”
我這一句話就把噎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扭頭看向車窗外,“如果你的女兒遇到傷心事的時候,你一定會說很多安慰的話吧?真好……”
我的兩隻緊緊捏着自己的大腿,我很羨慕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有家人陪伴的感覺,或許就是因爲我太渴望家庭了,纔會輕而易舉的愛上蔣馳,然後又輕而易舉的愛上喬森見吧。
我發誓,再也不要那麼輕易的愛上誰,因爲我發現,到最後給我留下的只有無以言表的疲憊和心傷。
愛情這麼苦,爲什麼還有那麼多人奮不顧身?
車子很快在小區前停穩,下車之後出租車司機還不放心的囑咐我,“別想不開,總還有關心你的朋友,加油!”
我朝着司機深深鞠躬,然後看着車子消失,這句鼓勵對我來說等同於雪中送炭。
我翻出公司的鑰匙,沒有開燈,在黑暗中摸索着進了我的辦公室。
我從沒試過如此憔悴、如此無禮過,我在沙發上躺下,就好像喝醉了一樣,大腦身體都是渾噩的,我在黑暗中閉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不要叫,不許反抗,乖乖聽我話,我就不會弄痛你。”
“怎麼,你還沒有來月經,不過這樣更好,不會懷孕。”
“小音初,我跟你姐談戀愛兩三年了,你對我應該不陌生,乖,腿分開。”
夢裡全都是惡魔般的安儲生,我掙扎着,明明知道是夢但就是醒不過來,我甚至知道我因爲這個夢哭了,哭得身體都抽成一團了,可我已經無法睜開眼睛,只能在這個夢中不斷的沉入深淵,我知道我哭出聲了,我伸手狠狠抓住沙發墊,呢喃着,“救我,救救我。”
是的,那天晚上,我在雷聲中,即使被堵住了嘴巴已經不停的喊着救我,救救我,甚至因爲呻|吟將喉嚨叫得沙啞,如果,如果當時那個小小的喬森見能夠衝進來將我就走該有多好。
“醒醒,初音,醒醒。”
我聽見有人在喊我,我想睜開眼睛,但夢就好像一個漩渦將我深深的吸了進去,我醒不來,我胡亂的摸索着抓住了對方,“誰來救救我,誰來?”
被我揪着的人一把將我摟進了懷裡,我不知道對方是誰,但這個當頭,他就如同救命稻草一樣,我死死的抓着他的手,就好像多年前那個不堪的孩子,“不要再丟下我。”
是的,不要再丟下我,無論是父母還是姐姐,無論是蔣馳還是喬森見……我太害怕一個人了,我從沒說過害怕,和我終究是個女人,有血有肉的。喝多了也會耍酒瘋,失戀了也會大鬧,傷心了也想痛哭……
我的額頭突然有一股溫熱,一瞬間我就驚醒了,睜眼看去,只看到了一個下巴的弧線,憑藉着味道,我分辨出,是白羽。
我連忙推開他,狼狽的跌坐在了地上,我剛睡醒,大腦還在脫線中,我愣愣的看着他,我是知道他喜歡我,但我想象不出他會對我親近。
白羽連忙解釋,“別誤會,我就只是想要安慰你,沒別的。”
說着他俯身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我扭頭別看視線,光着的兩隻腳在地上無處安放的跌落在一起,“你怎麼來這麼早?”
白羽支吾了一聲,或許是想要說謊掩飾吧,不過最後還是選擇了實話,“前天晚上跟你說完之後我一直很擔心,昨晚我只看到半夜回去的喬森見,沒看到你,所以……一直在找你。”
我吃驚的朝他看過去,他的意思是找了我一宿?不對,他的意思是這兩天一直守在喬森見家樓下?
白羽撓了撓腦袋,“我們是朋友嘛,最好的鐵哥們,我當然會擔心你。”
我看着白羽,突然覺得我們很像,同樣是愛情的信徒,同樣註定會受傷,然而明知道是傷痛,卻還執迷不悟。
白羽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你等着,我馬上就回來。”說着他就疾步跑了出去。
我將身體靠近沙發裡仰着頭看着天花板,究竟在搞什麼,爲什麼我喜歡的和喜歡我的偏偏都要在一個圈子裡,世界那麼大,偏偏就。
我將手機拿起看着漆黑的屏幕,我沒打算充電,因爲我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知道逃避很沒骨氣,可我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些事情。
很快白羽就跑了回來,懷裡抱着一大堆東西,才五點鐘,小區門外又沒有24小時超市,我不知道他跑了多遠纔買回來這些洗漱用品和醫藥箱的。
他將袖子挽起,“你別動,你的腳全都破了。”
我看着他忙前忙後的去接了盆水,先是給我洗臉,又是讓我刷牙,將一張髒兮兮的臉清理乾淨之後,有換水給我洗了腳,之後纔打開醫藥箱幫我傷痕累累的腳上藥。
我坐在沙發上,他盤腿坐在地上,我看着他,不僅沒有被治癒,反而感覺胸口更加難受了。
我看着白羽,故意變成了惡人,“不要喜歡我,你身邊那些女人,每一個都比我好,別浪費生命了。”
白羽上藥的動作一頓,笑得有點心虛,“誰說我喜歡你了,你這是還沒睡醒?”
“我聽見你跟丁夜露的談話了,白羽,別對我抱有幻想,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在碰觸愛情了,我這樣的人,沒資格。我也受夠了對我好的人到最後一一離開的痛苦,既然這樣,不如一開始就……”
我沒想到白羽竟然激動的站起身,揚手就給了我一巴掌,我錯愕的捂着臉,卻看到他眼中掛着一層水霧。
“林音初,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悲觀了,你在我眼裡一直都是打不到的,這麼多年、這麼多風風雨雨,你從來都是最堅強的那一個,不過就是一個喬森見……”白羽一臉悲傷的表情,對這樣的我又憐惜又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