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館之內,王琰看了娜仁一眼,無奈嘆一口氣。
娜仁白了他一眼,直問道:“哥哥是心疼那五百匹戰馬不成?”
王琰毫不掩飾心裡的想法,坦白道:“五百匹戰馬雖多,若你真是嫁給了慕容恪也罷,偏偏他當衆拒絕了你。若你只在龍城隨便找了個人嫁了,哪裡需要這麼多聘禮?”
眼見娜仁臉上有些不耐煩,王琰也只得慶幸,“好在我來得及時,沒讓他們在龍城抓到你。若真讓慕容恪直接將你帶到大殿之上,燕王知道你這兩年都潛在龍城,到那時只怕一千匹戰馬也無濟於事。”
聽他說起燕王,娜仁嗤笑一聲,“莫非你真以爲他不知道不成?”
王琰一臉驚訝,直搖頭,“他若知道,爲何不當衆戳穿你?”
娜仁無奈一笑,直說道:“反正最後他也得了五百匹戰馬,還暫時成全了自己的兒子,何樂而不爲?”
說起此事。娜仁又一陣憤怒,直咬牙說道:“若非慕容恪將香兒被賣進青樓妓館之事當衆拿出來說,還編了幾句恩客的話來唬住衆人,我只怕早就當衆承認了自己就是香兒。他們此番根本早有準備,大殿上那個香兒根本就是宇文櫻那個賤人假扮。今日她贏了我,如今只怕正得意得很,我定不會讓她如意。”
王琰見她說了這話又露出原先那般偏執的表情。只覺得一陣無奈,“你竟還想着要嫁給慕容恪不成?”
娜仁看了他一眼,直問道:“今日妹妹受此屈辱,連累哥哥也跟着丟人,莫非這口氣哥哥你忍得下?”
她不待王琰回答,便接着說道:“我可忍不下!哥哥你要相信我,我不止要擺擂臺。還要讓慕容恪在所有龍城的百姓面前上臺打擂,我要讓他風風光光娶我進門,將今日咱們兄妹受的屈辱全部還回來。”
王琰見她說得篤定,也知道她早有計劃,只一臉平靜問道:“你需要哥哥做什麼?”
娜仁甜甜一笑,“哥哥只需找到高濟,自然就知道該做什麼。那五百匹戰馬咱們定不會白給。宇文櫻那個賤人也會因爲她今日的行爲付出代價!”
大殿之上,香兒早已退下,衆人也都被摒退。
燕王看了慕容恪一眼,直問道:“香兒你打算如何?”
慕容恪拱手行禮,淡然答道:“既然是內宅之事,交給內宅婦人決定就是。”
燕王思索片刻,擡眼提議道:“既然她殺了人。且還險些釀成兩部紛爭,就地正法就是,還帶回去將軍府幹什麼?”
慕容恪徑直跪下,“兒子不敢隱瞞父王,真正的香兒乃是娜仁公主,剛纔那個香兒乃是兒子找人假扮。”
燕王輕笑一聲,直問道:“是你媳婦兒扮的?”
眼見慕容恪擡頭有些驚訝,燕王又一聲笑,“下次你若再想找人假扮誰,記得不要找你媳婦,你若只朝她看上一眼便能讓她露餡。想必不止爲父看出來了,那個娜仁公主只怕也看出來了。”
他說了這話再望着慕容恪,又是一陣感慨,“最先我覺得你媳婦是個聰慧的,結果偏偏她嫁來龍城讓我看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她落了你母后的臉面,我還只當她也就有些小聰明,骨子裡是個莽撞的。今日一看,她的想法倒是不少。女人若是太聰明,也好,也不好,到關鍵時刻若不知道裝傻,不止自己難過,只怕害得自己的男人也過得累。”
燕王說了這話又笑了一聲,卻又突然斂住了臉上的笑,一臉疲憊,只揮了揮手,無力說道:“帶她回去吧!”
慕容恪行禮起身,滿臉惆悵走出大殿。直到見到門口正等着他的“香兒”,心裡的鬱悶才舒緩了一些。
“香兒”見了他溫柔一笑,卻又立刻低頭,輕聲問道:“敢問將軍,燕王打算如何處置奴婢?”
慕容恪輕聲一笑,“就地正法!”
宇文櫻嚇得直接跪下,“求將軍饒命!”
慕容恪左右看了看,忙扶她起身,“四下沒人,你管這些幹什麼?還傻兮兮地真跪下。”
宇文櫻正想解釋,卻聽殿內傳來燕王的聲音。
“快帶你媳婦回去,大殿外喧譁像什麼樣子,不成體統!”
宇文櫻臉頓時就紅了,一臉尷尬。低頭跟着慕容恪一起出了王府。
殿上燕王神色複雜,心裡五味雜陳。
恪兒原先從不會忤逆自己說的話,這次明知自己想讓他娶娜仁公主,卻敢當衆反抗,想必心裡是真裝着宇文氏,偏偏……
身爲父親,自己願意成全他們,身爲燕王,自己總歸要想着大業。
他長嘆了一口氣,終究下定了決心。
……
“香兒”直到小心謹慎坐上了回將軍府的馬車纔開口。
“父王竟看出來了香兒是我假扮的?”
眼見慕容恪直點頭,宇文櫻摸了摸自己臉上貼着的人皮面具,有些沮喪。
“我還覺得自己學得像,卻沒想到竟連父王都發覺了是我。”
她只說了這話之後便又恍然大悟,“想必是這次的面具做得太倉促才讓父王發現了不妥,下次讓那人給我多花些時間做一個,到那時只怕連你也看不出來。”
慕容恪盯着她的臉看了一陣,直笑道:“與面具無關,父王是察覺到我看你的眼神不對,纔想到是你假扮!”
他說了這話,便一把摟過宇文櫻,直說道:“雖是一樣的臉,在我看來,戴在你臉上和長在她臉上完全不一樣。別說只是面具,你哪怕換上她的臉,我也能認出來是你。”
宇文櫻聽了這話,心裡樂開了花,吧唧一口就要親上他。
慕容恪忙側臉躲開,直笑道:“我雖知道是你,可讓你頂着這張臉對我,我總覺得像是她在我面前,我還是覺得奇怪得很……”
宇文櫻卻將他的頭強扭了過來,噘嘴問道:“你是不是嫌棄我這樣變醜了?老實說,你當時是不是因爲我的臉才愛上了我?”
慕容恪直搖頭,忙解釋道:“當然不是!錦漓和敏兒都比你長得好看……不是……我是說,你和她們長得一樣好看,我也沒有愛上她們……”
慕容恪眼見自己越解釋宇文櫻嘴撅得越高,乾脆不再解釋,只一聲嘆氣。
宇文櫻瞪了他一眼,又撲哧一笑。
“你這麼不會說好話哄人,也不知怎麼就引得那些女人一個個都死心塌地愛你。”
宇文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接着身子往後仰,稍微離得遠了些再看了他一眼,這之後又湊近了一些,直到最後狠狠揉着他的臉,直說道:“想來想去,你能能吸引她們的也就是你這張臉了。”
慕容恪聽了這話一臉無奈,只裝作沮喪地問道:“你也是?”
宇文櫻接連點頭,“我就喜歡你長得俊美,雖不會說些好聽的話哄我。只看着你這張臉就覺得夠了!”
慕容恪直哭笑不得,卻見宇文櫻又湊了上來要親自己,忙穩住了她,笑道:“你非要這般作弄我,等下次有機會,我定要自己戴個面具在臉上,抱着你。看你會不會覺得彆扭。”
宇文櫻笑得直搖頭,一臉堅定地說道:“我定不會!”
眼見慕容恪無奈一笑,宇文櫻終於不再作弄他,只靠在她懷裡將自己臉上的面具摘下,一邊感慨道:“我一直覺得娜仁可恨,今日看她不知怎麼的竟覺得有些感慨了。”
慕容恪聽她娜仁,心裡不禁有些煩悶。好不容易纔忍住,只長嘆了一口氣:“你不必同情她,也無需覺得她可憐!”
宇文櫻搖頭,直說道:“她害了我好幾次,我這人卻也沒善良到會因她今日那些話就心軟。我明白,愛本就會有傷害,只不過殘忍的人不止傷害了自己還傷害了別人。”
這人一番感慨之後更加用力抱緊對方,只慶幸自己不必傷人又自傷。
待他們二人回來將軍府主院,託婭一早就在院門口侯着。
託婭行禮過後便朝主屋望了望,神色有些不滿。
“將軍,夫人,春霞抱着小二公子在咱們這兒坐了都快一個時辰了,奴婢讓她回西院等將軍和夫人回來了再過來,她卻不聽。只抱着小公子……”
宇文櫻不等她說完就轉身對慕容恪說道:“你先去忙你的,我去跟她說。”
慕容恪點頭,擡腳要回前院。
眼見宇文櫻進了主屋,託婭才攔下慕容恪,“將軍留步!”
她說了這話立馬一臉神秘,四下看了看才小聲說道:“將軍,奴婢覺得這個春霞有些古怪!以前從沒見過她來主院,結果她這一個多月三天兩頭抱着小二公子往主院來,每次還坐好久纔回去。奴婢勸夫人小心她,夫人還不相信,只說是奴婢想多了。奴婢在想,春霞是不是故意跟夫人套近乎,其實心裡是爲了……”
託婭說到這兒忙停頓,確定了四下無人才接着說道:“她原先是崔夫人的侍婢,如今是不是故意和夫人套近乎,爲了替崔夫人報仇?”
慕容恪看她面上的凝重之色,好不容易纔忍不住沒笑,只輕咳一聲,直說道:“我覺得你說的有理,我今晚就跟夫人提一聲,讓她離這個春霞遠一些。”
託婭滿臉洋溢着喜色。恭敬地衝慕容恪行了一個禮,“將軍英明!若是將軍去說,夫人定會聽,奴婢這才放心。”
見她忠心爲主,慕容恪也一陣感動,笑着頷首之後,先行離去。
主屋內,崔氏喜極而泣,險些就直接抱着慕容紹給宇文櫻跪下。
“阿櫻,謝謝你救了我!”
宇文櫻攔下她,笑道:“比起你的救命之恩,這算什麼?”
她說了這話,笑着衝着慕容紹拍了拍手。眼見慕容紹咧着嘴向自己張開雙臂,宇文櫻忙從崔氏懷裡抱過他。
宇文櫻看着自己懷裡的慕容恪,有些心疼,眼眶中集滿淚水,卻還是努力維持着面上的笑。
原先一直??流淚的崔氏看着毫不知情的兒子,終於輕哭出聲,“我是這天底下最自私的孃親!”
慕容紹見崔氏哭了,一臉驚慌,擡頭看着宇文櫻。他在宇文櫻懷裡掙扎了幾下,又帶着哭腔哼了幾聲,直衝着崔氏張開雙臂。
崔氏一哭,宇文櫻本就快忍不住眼裡的淚,見到慕容紹這副模樣,她更覺得心疼,眼淚頓時涌了出來。宇文櫻只一邊流淚,一邊將慕容紹放到崔氏懷裡。她如今也爲人母。自然知道一個孃親下定決心離開自己的孩子心裡會承受何種痛苦。
她想開口安慰崔氏幾句,好半天卻也想不出安慰的話,只最後無力說道:“我知你心裡難受,你且想想你在丸都的表哥,他等了你兩年,如今你們終於要團聚了。你放心,我定會替你照顧好紹兒。”
崔氏好不容易纔止住哭,只擦了擦淚,抽泣道:“阿櫻,我知你定會好好待紹兒。如今所有人都以爲我已經死了,還以爲是你殺了我,等到紹兒懂事一些你記得跟他說實話。你辛苦養他一回,不能讓他恨上你。他該恨的是我,是我狠心拋棄了他!”
崔氏說了這話之後哭得更加厲害。見此,宇文櫻只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等紹兒長大了,遇到他心裡喜歡的姑娘,他定能明白你今日的決定。”
“夫人!殷大娘叫我來喊春霞,她鄉下來人了,說要給她贖身。”
宇文櫻聽到?鸝這句話。看向崔氏,見她抱着慕容紹,又一陣流淚。
宇文櫻暗歎一口氣,直說道:“我本也覺得讓你再陪着紹兒幾天爲好,夫君說趁着娜仁他們如今正焦頭爛額之際將你送走纔是最好,如此省得撞見他們。”
崔氏只看着兒子,哽咽地說道:“我明白!”
宇文櫻打開門,心裡壓不住的難受,只輕聲對崔氏說道:“去吧!”
鸝彎腰衝宇文櫻行禮,見到滿臉是淚的春霞,再次說道:“你鄉下有人替你贖身來了,快走吧!”
“春霞”猛地點頭,眼淚抑制不住往下流。她忍痛將慕容紹交到宇文櫻手裡,徑直跪下。
宇文櫻示意?鸝扶她起身,直哭道:“你放心去吧!我定會照顧好紹兒,你不必掛念他。等你回鄉之後就找個好人嫁了,往後你會有自己的孩子。等紹兒長大了,我定會跟紹兒說起,在他很小的時候,你一直陪着他。”
“春霞”淚如雨下,卻堅持給宇文櫻叩了三個頭。
“奴婢多謝夫人!”
“春霞”三步一回頭地走了,懷裡的孩子毫不知情,只還瞪大了眼睛吃手玩兒,時不時裂開嘴笑。
宇文櫻緊緊抱着慕容紹,目送崔氏遠去。
她看着自己懷裡的孩子,笑中帶淚。
“紹兒,那是你娘!縱使外面海闊天空,她也會一直想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