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拉沐淪河流域,宇文部都城紫蒙川。
夏日裡正午,天熱得連蒼蠅都不願意飛了。此時校場上,卻人聲鼎沸,時不時傳來一陣歡呼,熱鬧非凡。走近一瞧,卻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正在場中和十來個壯碩無比的男人比武。那些男人可都是這草原上精心挑選出來的勇士,只十幾個回合,卻都敗在那小姑娘手裡,引得旁邊人羣中,時不時冒出一陣“公主威武”的喝彩。那和衆多勇士比武的小姑娘不是別人,正是宇文部首領逸豆歸最寵愛的公主宇文櫻。
宇文櫻顯然對自己的戰果十分得意,直吩咐下人賞給勇士一人一罈美酒,連旁觀的衆人也都得了幾個銅錢。一旁的婢女烏蘭看到自家公主這般花錢如流水的行徑,眼皮眉毛直跳,卻不敢直言。好吧,公主自己高興就好!宇文櫻兀自洋洋自得,沉浸在勝利的喜悅裡,直到看到人羣中平靜站着的一中年婦人,立馬慫了。
衆人見公主前一刻還咧嘴大笑,突然冷靜下來,順着她目光一看,這才發現宇文部身份最尊貴的女子就在自己身後。驚呼一聲之後,衆人立即起身見禮。
“見過可敦!”
作爲逸豆歸的妻子,伊娜在人前自要維持自己國母之尊,直待到衆人都行禮過後方命令他們散開。
只是那人羣纔剛散去,剛剛還高貴淡定的可敦立馬一副怒容。宇文櫻見母親一副腳底生風的樣子朝自己走來,就知她現在怒氣之盛,只縮了縮脖子,叫了聲“阿孃”。待到阿孃走近,宇文櫻忙捂住了自己耳朵,撒嬌道,“阿孃,這是在外面,不許揪我耳朵,不然我該被笑話了。”
“你還知道這是在外面?還知道擔心被笑話?堂堂一個公主,大庭廣衆跟着一幫大男人在校場比武,像什麼樣子?”伊娜見女兒這般反應,哭笑不得。
“阿孃,這草原上的姑娘哪有那麼多講究,又不似中原人似的,還得整日關在自己房間裡不出門。況且,女兒如今打遍草原無敵手,大家都在心裡佩服着我呢。”
宇文櫻不提倒好,提起這點伊娜滿肚子氣,就宇文櫻那功夫,怎麼可能贏得了那些勇士。明眼人誰都看得出來那些人忌憚他公主身份,不敢使出真功夫和她交手,偏偏自家女兒天真。如今竟真以爲自己那麼厲害,整日裡洋洋自得,背後那些人還不知道是怎麼笑話她,只怒喝了一聲,“跟我回去,以後不許再來校場跟人比武。”
宇文櫻只得訕訕應了,默默跟在滿是怒氣的孃親身後。烏蘭眼見可敦不讓公主再比武,心中大喜,公主每次比武了都要大賞衆人,那銀子跟流水似的花出去了,她都覺得肉疼。好不容易纔忍住了沒有大笑,只自己偷偷地嘿嘿了兩聲,再擡頭卻見自家公主正狠狠地瞪着自己,抖了抖後背忙跟了上去。
回了家,伊娜便命下人關上門,只留了宇文櫻和烏蘭。看這架勢,宇文櫻便明白了,自己還得再挨一頓罵,只得立馬嚷嚷道,“阿孃,我頭疼,也不知道是外頭日頭太大,曬中暑了還是怎麼地,渾身沒力氣,這心裡憋得難受,直想吐,我先下去歇歇,歇歇……”只她說話時手捂在胸口,面上一副痛苦神情,腳卻慢慢往外挪,想着溜之大吉。
伊娜哪裡不明白女兒想溜,卻也並不驚慌,“那便下去歇着吧,烏蘭,吩咐下去,公主中暑了,眼看着這天兒一天天地更熱了,在這暑氣消了之前公主都不出門了,要在屋裡呆着好好養身子。”
這暑氣要消了,至少還得有兩個月,讓宇文櫻兩個月不出門,怎麼可能!所以伊娜話音一落,宇文櫻一掃頹廢,立馬精神了,“阿孃,不用了,不用了。可能是剛纔外面太熱,一進屋子,突然陰涼了,有些沒習慣,現在覺得暢快極了,渾身都是勁兒。”說完還揮了幾拳,以證明自己真的很暢快,真的很有勁兒。
一旁的烏蘭見了自家公主這反應,忍不住又偷笑了兩聲,只不過對上公主那能殺死自己的目光,立馬噤聲。伊娜見着,也是覺得好笑,只得微咳了兩聲,正色道,“既然現在覺得暢快了,那便好好坐下,聽娘說。”宇文櫻哪敢不從,只乖乖坐下了,眼睛盯着自己鞋底,就等着阿孃發話,左耳進,右耳出。
阿孃說,“你都十三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似的”,阿櫻自在心裡反駁道,“十三了也是孩子啊”。阿孃說,“一個姑娘家怎麼能這麼粗魯”,阿櫻想的是,“這草原上哪家的姑娘不粗魯,只除了娘以外,可是娘已經不是姑娘了,所以這草原上的姑娘還是都很粗魯”。阿孃還說,“你還天真地以爲那些勇士們當真不是你的對手,他們只不過忌憚你公主的身份,不敢亮出真本事”,阿櫻也只能在心裡痛苦地附和了一句,“好吧,其實我也知道我不是他們的對手啊”。阿孃繼續地說,“草原上的人只怕都暗自把這當成笑話”,她鄭重在心裡答了一句,“就是要讓他們笑話,不然誰願意出門曬那大日頭,真的是熱死了。”只是她說出口的卻是,“他們纔不敢笑話我,我是首領最疼愛的公主,他們誰敢得罪我?”
眼見阿孃終於說完了,阿櫻心裡嘆了口氣,想着這些天動靜鬧得這麼大,應該也差不多了,只是面上還是嬉皮笑臉說,“阿孃,明日我再和勇士們比試一回,若是我輸了,那我就乖乖在家呆着,再也不去校場和他們比武了怎麼樣?”,想了想,忙又加了一句,“我必讓他們亮出真本事然後再比,如何?”
眼見伊娜還皺着眉頭,一副馬上要提出反對的樣子,宇文櫻只得再次強調,“若是明日他們不亮出真本事,便是我贏了也算輸,如何?”
伊娜自知勸住她是沒可能了,這孩子驕縱慣了,就算強關在家裡,也總有辦法溜出去。細想,明日勇士們若真是全力以赴,不對,別說全力以赴,使出一半的力氣,阿櫻也絕對沒有勝了的可能。這麼一想,便就同意了。
宇文櫻得了阿孃同意,蹦蹦跳跳地就出去了。只到了門外,吩咐烏蘭告知下去,因阿櫻公主近日與勇士們比武,大獲全勝,深感宇文部勇士中不乏武藝不精、徒具虛名之輩,明日一早,勇士們自行比試決出武藝最高之人,公主直接與之比武,若是公主贏了,勇士們全趕去放羊,若是公主輸了,賞那勇士二十金,並十罈子美酒。烏蘭聽了自家公主這吩咐,心肝直顫,無奈出去傳話。話一經傳出,衆人譁然,只心裡想着,阿櫻公主果真不負驕縱之名,狂傲自大,目中無人!
只是宇文櫻心裡卻想着:“事情鬧這麼大,總該有個合理的收場。草原上誰都知道他們的阿櫻公主被首領寵得無法無天、驕縱任性,若說是因爲可敦一句話,公主便循規蹈矩、有所收斂,想想都覺得不可能。可若是明日阿櫻公主輸了,自己覺得面上無光,再也不提比武之事,這麼想來,卻是合情合理吧?”雖這樣想,心裡惦記起明日要花出去的那二十金,也是一陣肉疼,轉念一想,“反正不花自己的錢,心疼什麼!”
另一邊,首領逸豆歸正聽下人報告着宇文櫻今日動向。那下人將公主今日的吩咐說完後,面上便是一副猶豫的樣子,支支吾吾半天才說了公主今日行徑讓勇士們極爲不滿。逸豆歸嗤笑一聲,“他們明日也不可能真輸了被趕去放羊,有何不滿?至於公主嘛,不過就是驕慣了些,只花錢大手大腳,算不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