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君芙看着一個窈窕婀娜的女子迎接了蘇景鶴,兩人一起走了進去。想了想,四處打量一番,恰好發現胭脂鋪子對面有家絲綢鋪子。“我剛好想買些新的布料裁衣,去那裡看看吧。”
赫連雲鸞卻敏銳的覺得蘭君芙說話時的表情有點奇怪,明明嘴裡說的是買布,眼睛看的卻是對面。
蘭君芙看他一眼,手微不可見的指了指胭脂鋪子低聲道:“蘇景鶴。”
聽到這個名字,赫連雲鸞眼睛一下子就利了。
“進去那個胭脂店了,”蘭君芙眼睛朝那胭脂店粗粗一掃,卻見大白天裡,那胭脂店竟然已經關門歇業了。古色古香的店面上一個黑色的木製牌匾,上書三個大字:“菱歌坊。”
蘇景鶴一進去就關門歇業,這太明顯的不對勁。
兩人對視一眼,走進了菱歌坊對面的絲綢鋪子。“老闆,你這布料怎麼賣?”
老闆是個胖嘟嘟圓滾滾的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一笑起來臉上的肉擠得眼睛成兩條細線了,頗爲喜感,一開口就是錦言繡口,妙語連珠:“哎呀姑娘,阿不夫人,夫人好眼光啊,這可是從越國運過來的素羅,你看看這顏色,這光澤,漂亮極了!最適合夫人這樣的美人!”
蘭君芙面色不動。胖老闆也捉摸不出對方到底看沒看上,這些都是他店裡最貴的貨,見對方氣勢非凡不是一般人才一股腦推薦的。見對方沒反應,也沒有覺得貴的那種囊中羞澀的尷尬,一咬牙,拿出貨櫃下面收藏的一匹布:“這是花羅,這花色可是極爲難染得,在越國是他們老牌絲綢世家的獨家秘密,我每年訂貨可要提前好久才能搶到。這花色,正好適合現在花團錦簇的季節。”
蘭君芙卻是知道“羅”的手藝現代幾乎已經完全失傳了,僅僅會的一人在故宮博物館做絲綢類的文物修復,其中花羅的織染技術比之毫無花色的素羅更難。
塗老闆看兩位貴客依然不驚不喜,一下子也有些沒有主意,索性直接問道:“夫人你看,要哪匹?”
蘭君芙看的愛不釋手:“是不錯,都要了。”
塗老闆頓時眼前一亮,喲,果然是貴客!
蘭君芙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對面的菱歌坊,依然大門緊閉,大白天的,他倆也不方便爬到人家屋頂去偷看。只能耐心等了。索性看了看老闆身上的衣裳,搭話道:“老闆你這衣服是你自家繡娘做的嗎?”
似乎又有大生意了!胖老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笑容可掬道:“是是是,我娘子家就是做繡莊的,手藝十里八鄉都知道,年輕時還曾是大戶人家裡面的繡娘,年紀到了放出來不少人搶着要呢,我那會兒還年輕,長得還不錯,娘子就被我的長相騙到手了哈哈!”說到這裡,還頗爲得意的拍了拍圓滾滾的肚子,語氣不無遺憾,“哎!現在不行了,一胖毀所有啊!我娘子總說她是個養豬的!哎!”
這詼諧的語氣讓兩人都忍不住笑了,看起來這胖老闆夫婦感情頗好。
蘭君芙對這胖老闆也有了一些好感:“那你這裡可以直接量體裁衣嗎?”
“可以可以!”果然是大生意!胖老闆眉開眼笑,“我這裡有好幾個裁縫繡娘!除了我娘子,還專門從娘子孃家請了幾個好手坐鎮在後面幫忙,夫人儘管放心好了,我娘子他們還是有家傳的刺繡手藝。夫人什麼時候想要?”
“最快可以多久?”蘭君芙問道,見胖老闆有些猶豫,拿捏不定的樣子,加了一把火,“你們做的好我再給我男人選一匹。”
我男人?
赫連雲鸞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夫人,心思一下子盪漾了,呵呵,這個稱呼真好聽~
胖老闆小眼睛猛然瞪大:“三天!還要剪裁繡花,不能再短了!”大生意啊,娘子知道了肯定也會答應的!可以給兒子把私塾一年的束脩費都掙回來了!
“行。”蘭君芙點點頭,這裡的布料確實不錯,她難得的起了前世購物壓馬路的樂趣。“來,把那邊黑色的,紫色的,藍色的幾匹拿過來,我給我男人選。”
聽到這話,赫連雲鸞眼前一亮,見到胖老闆忙着取布去了,附在蘭君芙耳邊低聲笑道:“我現在非常感謝蘇景鶴。”
讓他第一次有了被人親手爲他選布裁衣的機會。這個人,是他的夫人。
“哼。”蘭君芙白他一眼,臉上有些發燙,恰好見胖老闆把布料抱了過來,掩飾地隨手往赫連雲鸞面前一推,“你自己選,看哪匹布料你比較喜歡。”
又不好意思了~赫連雲鸞和夫人相處這麼久,也明白對方的性子了,就是個嘴硬的。“夫人做主便好,”然後不顧胖老闆在旁邊,湊到蘭君芙耳邊曖昧道,“我主要也是穿給夫人看嘛,尤其是內衣。”說着還故意在袖子底下悄悄地勾了勾蘭君芙的手心。
這個不知羞的!這裡還有別人呢!
蘭君芙臉上燙的更熱了,斜眼一瞥,那胖老闆已經知趣的兩眼望天,一臉賞雲賞風賞藍天的態度。
看着赫連雲鸞,蘭君芙雙頰微紅:“你真是越來越流氓了。”一個古人,怎麼比自己臉皮還厚呢!
赫連雲鸞一點也不害臊,笑得坦然:“我還可以更流氓,夫人要不要今晚見識一下?”
蘭君芙:“滾!”
簡直不想理他!
蘭君芙繞過他:“老闆你們這有紙筆嗎,我想自己畫個衣服樣子。”
胖老闆這纔回神,連忙叫旁邊一直當背景板的店裡唯一的小廝:“有有有,石頭,石頭!發什麼呆,還不快給貴客拿紙筆過來!拿我家小子那份!”看那小廝一溜煙跑了,對蘭君芙解釋道,“嘿嘿,我家小子用的紙筆是最好的。”
叫石頭的小廝很快把筆墨紙硯拿了過來,遞給蘭君芙時還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蘭君芙並沒在意,鋪開紙張作畫起來,倒是赫連雲鸞有些吃味的看了那小廝一眼,嚇得少年立刻躲遠了。
看着蘭君芙筆下栩栩如生的人物和款式別緻的服裝,連胖老闆這般不懂書畫的商人也忍不住讚歎:“夫人好畫技!這款式也是別緻啊!”
蘭君芙一邊畫,一邊看似漫不經意隨口問道:“老闆跟你打聽一個事,對面的胭脂坊的老闆娘是個什麼樣的人?”
“哦,莫姑娘啊,那可是個大美人!”胖老闆一提那老闆娘也是精神一振,看那兩眼放光的樣子顯然對方是個美人,“聽說莫姑娘以前是天香樓的花魁呢,她每次表演,那可是萬人空巷,盛況空前啊!後來莫姑娘攢錢給自己贖身後就開了一家胭脂坊,別說,生意相當不錯。據說莫姑娘以前就有一手好的調香手藝,調製的胭脂水粉也比別人家的好,在天香樓時她的妝容都是別的姑娘家爭相模仿的對象,別的不說,我家娘子都喜歡跑去跟莫姑娘買胭脂學化妝之類的。”
蘭君芙想了想,又問道:“這莫姑娘還沒嫁人?”
胖老闆有些憤憤然:“嗯,聽說以前還曾資助過一個書生趕考,不過那書生也沒聽說回來娶她,想必又是個負心漢吧!呸,書生最是薄情,這莫姑娘還不如嫁給那金店的老杜呢!以前愛上個負心的書生,現在好像又有了個相好的,那小白臉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啥好東西!每天偷偷摸摸的來,說不定家裡還是有妻室的!哎!”
小白臉?顯然就是蘇景鶴了,人家確實有妻室啊,還是那莫姑娘惹不起的妻室,胖老闆你真相了!
至於偷偷摸摸,呵呵,蘇景鶴倒也是反其道而行之,別人幽會都是大晚上的,他卻是大白天。聽說赫連蓿自從結婚後對蘇景鶴管得頗爲嚴厲,晚上不論何時何事都必須歸家,她懷孕不能同房,但也不允許他有妾侍通房,當時聽說此事她還想這花花公子蘇景鶴自找苦吃,沒想到人家聰明多了,晚上必須回家,白天採花把妹不就行了!
真是人才啊!
蘭君芙在心裡冷笑,那人還打過自己主意呢。
“這樣啊,我聽人說那莫老闆美貌,還想給我家表弟牽紅線呢。他年紀也大了,給他看了幾家的千金都不滿意,只喜歡青樓裡的解語花,我們一家都拿他沒辦法,不娶也不是個事,娶吧但我又擔心一般的風塵女子不安於室,也是聽人說過莫老闆的事才找過來的。”她這話不算完全作假,她那便宜弟弟蘭君坤不就不愛良家女只愛風塵女嗎。
看着胖老闆臉色一下子糾結起來,似乎在後悔自己說了那莫姑娘有相好的事,蘭君芙故意長嘆一聲:“既然現在有了相好的,我也只能將此事作罷。哎,難得我表弟對這事不反對!”
胖老闆確實有些後悔,感覺自己壞了人家大好的姻緣,臉色肥肉扭來扭去,尷尬補救:“這這......要不我幫你問問莫姑娘,或者讓我娘子跟她說說,這女人當人家續絃當人家小妾哪有當正妻好,一天做小一輩子做小,忍氣吞聲的累得慌!”
“多謝老闆了,”蘭君芙感激地笑笑,這時敏感的聽到木門開啓的聲音,立刻一擡頭,果然,對面的菱歌坊開門了,那蘇景鶴春風得意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喲好巧,莫姑娘開門了!”蘭君芙和驀然嚴肅起來的赫連雲鸞對視一眼,“嗯,既然莫姑娘開門了,我待會親自去探探,老闆你先別告訴莫姑娘啊,事情沒成說出去萬一吹了也不好說。”
“哎哎我懂!我懂!”胖老闆嘿嘿笑着,“嘿嘿,我當年追我娘子就是先跟未來小舅子打好關係,沒少在他身上砸錢請喝酒請吃飯啊,結果後來要娶他妹時還強烈反對,說老子花錢大手大腳以後會敗家!這個白眼狼!”
恰好此時手裡的畫也畫好了,男裝女裝款式都有。“嗯,畫好了,你看如何?”
赫連雲鸞一看,眼光重點落在給自己畫的男裝上,剛纔還嚴肅的臉上又笑成了花癡:“好,呵呵......”
“老闆,交給你了。”把畫卷起遞給胖老闆,“老闆貴姓?”
“免貴姓塗,呵呵。”
“結賬吧。”蘭君芙說這話時一臉坦然看着赫連雲鸞,嗯,結賬吧親!
“一共是三百六十兩銀子,呵呵。”塗老闆說這話時有些心虛。
蘭君芙一聽,意味深長看了一眼對方:“塗老闆你這布料比別人家的貴啊?”
“貴是貴,一分錢一分貨,我這質量手藝絕對比別人家的好!我這布料您用了就知道,不褪色!是從生絲就一遍染色一遍曬,重複九遍,然後織成布匹再這樣染色曬色重複九遍,絕對質量好,誰用誰知道!您不信拿到太陽下看看,不同的光線光澤顏色還不一樣!”塗老闆說着,也不嫌累,親自搬了一匹黑色的到太陽底下,果然,暗處如墨色一般的黑色到了太陽下泛着藍紫色的光澤,有一種低調的奢華感。
大秦尚黑,皇族的禮服都是黑色的,但那黑是一種泛紅的黑,黑裡透紅,紅的發黑,顏色一看就有一種廝殺無數的血腥壯烈感,讓人不禁想到大秦的赫赫戰功,鐵血政策。
這匹布黑裡泛的藍紫色倒是多了一分含蓄的優雅,蘭君芙一看就頗爲喜歡,扯開一截布在赫連雲鸞身上比劃一下,不錯,這個倒比皇室黑裡透紅的布更符合赫連雲鸞的氣質,他就是這種既陰險又文雅,既殘酷又溫柔的性格氣質。
看着蘭君芙在自己身上比試着布,赫連雲鸞低頭看着蘭君芙,眼裡的溫柔滿的都快溢出來,芙兒這幅樣子,真的很像一個賢惠的妻子在爲丈夫量體裁衣。
他們的感情如美酒,現在漸漸發酵中,濃郁醉人的芬芳已經淡淡地散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