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謹王府。每次皇室聚會一次,簡直比偷襲打架還要疲憊,蘭君芙感覺要不是因爲某物,自己就差撕毀合約罷工了。
至於那某物,蘭君芙看向皇上賞賜給自己的劍。
赫連雲鸞也同樣看向那把花哨的短劍。
“這把刀,你......”
“皇上不是說了給我割肉嗎?那我就割肉咯。”
“嗯,割肉吧。”
赫連雲鸞欲言又止,最後什麼都沒說,送着蘭君芙回房間後各自回房。
獨自走在夜色中,赫連雲鸞心裡紛繁複雜。其實從見到那柄劍開始就是如此了。他小時候見過姑姑纏着皇上要這把刀。這把看起來花哨的華而不實的小刀,其實是前周的寶貝,吹毛斷髮,削鐵如泥,聽說是前周文思皇后的收藏。
因爲看起來太女性化,皇上很少拿出來使用,但因爲太過鋒利太過珍貴又捨不得給毓袖姑姑,現在,沒想到給了自己王妃。
皇上,您到底是何意?一邊利用赫連雲淮打壓自己,一邊又藉着王妃補償自己,難道帝王平衡之術就是這樣的矛盾嗎?
真的是沒人知道嗎?
“主子,這是......”蘭君芙一進門,玉衡就有些奇怪的看着她手中的劍,這把短劍,似乎有些眼熟?
“這是我孃的東西,沒想到又回到了我的手上。”蘭君芙拔劍,劍身長不及小臂,光可鑑人,銀色的劍身上有兩個小篆的字體。“或許正是天意。”
“這把短劍,叫做天問。”
它的用途,是凌遲刑罰的專用刀。它確實是割肉刀,不過割的不是羊肉也不是牛肉,而是人肉。
當年鑄劍大師歐冶子鑄劍時,使用赤堇山之錫,若耶溪之銅,經雨灑雷擊,得天地精華,鑄劍五口,分別是湛盧、純鈞、勝邪、魚腸和巨闕。其實當年還有第六柄劍,就是天問。但是天問從一問世時就被認爲是不詳之劍,殺戮之劍。相比起仁道之劍湛盧、尊貴無雙之劍純鈞、勇絕之劍魚腸等正道名劍來說,天問甚至被歐冶子自認爲是恥辱。而之後這柄不被承認的天問劍也沒有辜負它不詳之劍殺戮之劍的名稱,所到之處無不帶起腥風血雨,而它的持有者無不下場悽慘。
重新合上劍鞘,不經意間竟然劃破了手指,血液立刻滲入劍身,劍身中間還有血槽,血液順着血槽滑到劍尖,再滴落到地上,劍身依然雪亮的不見一絲痕跡。
“果然是好劍!”蘭君芙撫摸着劍鞘上面顏色花裡胡哨的寶石,眼裡卻帶着回憶的神色。
“上面這麼花哨還是我娘小時候鑲嵌上去的寶石,後來我娘跟隨師父學藝去了,擔心後宮里人心叵測給祖母防身,一直到我祖母去世。沒想到,這把刀是到了赫連瀛的手上,更沒想到,最終又回到了我的手上。”
因果循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或許,這意味着,母親未完成的事業,又將會回到自己手上......
蘭君芙擡頭,看向天上的明月,母親,小君芙,你們在天之靈,是否也在注視着我的一舉一動,注視着這天下的興衰存亡?
這個夜晚,似乎格外多事。同一輪明月下,不同的地方,在上演着不同的故事。
赫連雲宥剛回到自己房間,一道黑影便飄了進來。
“主子,那羊遲延找上門了,要您給個交代。”
“交代?呵!”赫連雲宥臉上掛着冷笑,“可以,剩下的一千斤私鹽給他們,就說是補償給他們的。”
“通知赫連雲淮的表弟,那個叫連清的,不是一直記恨我搶了他的風頭嗎,現在聽說這私鹽跟我有關肯定會去的。然後通知赫連雲淮,偷鹽賊就找到了。”
連清是泰王赫連淳安孃家連家小舅子的兒子,比自己還小一歲。跟自己一樣想走赫連雲季的線路,可惜被自己搶了個先,沒少記恨自己在背後離間自己和赫連雲季。這次正好藉此機會除去他,天天有人在背後說自己壞話挑撥離間什麼的挺煩人的。
當然,若是能把上次懷了他好事還搶了他的貨的傢伙逮住,就更好了......
(二)
而被赫連雲宥心心念唸的幕後黑手,也絲毫沒有辜負他所望的知道了他要再次交易私鹽的消息,遺憾的是,卻並不打算按照他的要求做。
“小姐,那剩下的一千斤鹽動了!”
赫連雲宥身處晟王府不好盯,而且他也不一定親自出手,他們就派人盯着那剩下的一千斤鹽。果然,赫連雲宥被劫了貨不會善罷甘休,現在故意動靜弄得很大就是想要引蛇出洞。
“還有哪些人知道?”現在風聲這麼緊,才過了幾天時間,再次頂風作案,不被人察覺纔怪。
“赫連雲淮已經就知道了。”搖光奇道,“還有一個叫連清的,是赫連雲淮的表弟,孃舅家的孩子。不過奇怪的是,兩人並不是一路。連清甚至知道消息還要更早,只帶了十幾個家丁就出去了,他是不是傻?犬戎人常年征戰,可不比他個養尊處優的大秦貴族差。”
“他不是傻,他是被人算計了。”旁觀者清,玉衡冷靜理智,已經猜到了赫連雲宥的意圖。
蘭君芙讚許的點點頭。
“嗯,玉衡說的對。連清和赫連雲淮的消息,恐怕都是赫連雲宥故意透露出去的,他要把自己身上的嫌疑轉移到連清身上去。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明天這個偷鹽賊的名頭,就要落到他頭上了。”
“那我們該怎麼做?要不要救他?”搖光躍躍欲試,話說黑吃黑背後捅刀子什麼的最有意思啦!
玉衡瞪她一眼,閒得慌,也不嫌事大!
“什麼都不做,”蘭君芙冷靜的判斷揣摩着赫連雲宥的性格和手段,“我們藉此機會,看清楚赫連雲宥的招數即可。”
“赫連雲宥動了?”書房裡,赫連雲鸞也接到了這個最新消息。
“是。主子,我們要不要做些什麼?”王朝安有些躍躍欲試。
赫連雲鸞並沒有馬上接話,而是先思索片刻,問道:“王妃那邊如何?”
王朝卿回答:“王妃,似乎只打算看戲,什麼也沒做。”
“王妃是個聰明人。剛黑了他一把,再動就可能被盯上了。”赫連雲鸞淡淡的笑了一下,表情卻依然冷淡着,一身華貴的黑緞長袍襯托的君子如玉般儒雅美貌,帶着不可親近的距離感,“泰王那邊如何?”
“赫連雲宥派人通知了泰王妃孃家侄子連清,故意泄露消息說私鹽是赫連雲宥偷得,連清帶了幾十個家丁就去了,想要甕中捉鱉。”王朝安王朝卿兩兄弟如同搖光玉衡一樣,專門負責整理外面送進了的情報,傳達給主子。
“連清自命不凡好大喜功,赫連雲宥是算準了他不會告訴上面會自己親自去,帶了家丁是打算自己拿下這批人去給赫連雲淮邀功。看來赫連雲宥是打算讓他當替死鬼。”赫連雲鸞冷靜地分析着連清的性格,和赫連雲宥的意圖,帶着三分冷笑三分譏諷四分漠然。
“一石二鳥啊,既除了一個擋路石,又免去了自己的嫌疑,我這個五堂弟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赫連雲鸞想着自己的那羣不省事的皇叔堂弟們,一個個心思莫測,除了赫連雲宥,其他人何嘗沒有讓自己趁早下去見父親的想法。不過越是如此,自己還偏要活得好好的,不但會把父親留下的東西護的好好的,還要把當初屬於父親的東西挨個拿回來!
眼裡綻放出陰冷的野心,赫連雲鸞眼眸晦澀不明,整個人氣質陰沉的如同身上墨色的衣裳,跟白天的儒雅君子似乎是兩個極端。
輕輕叩着桌面,赫連雲鸞又問:“連清是怎麼得知消息的?”
“赫連雲宥在天香樓有人,連清在那裡玩時故意讓人假扮成犬戎人談話,讓連清聽到的。”王朝卿回答。
“天香樓。”赫連雲鸞想起了峽谷裡那個放暗器的黑衣人,他當時說的天香樓是赫連雲宥的,現在看來,爲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當時的話估計是半真半假都有。想到黑衣人,自然也就想到替自己擋暗器的王朝安。“多盯着天香樓,或許那裡真的是赫連雲宥的場子之一。你哥哥怎麼樣了?”
“是。”王朝卿提到哥哥有些憂心,“盧大哥今日剛傳話過,哥哥毒被控制了,沒有蔓延。但是哥哥也昏睡過去了,開始還時不時醒一下,現在睡得時間越來越長了。”
“莊子上的大夫都是大秦的,只會解中規中矩的毒。赫連雲宥跟犬戎人有來往,就怕那毒也是犬戎的。聽說他們那邊的西域奇毒跟我們這邊完全不同。”赫連雲鸞也有些憂心,兩兄弟自幼跟隨自己,是書僮,是親信,也是侍衛。“先讓大夫看看,若是情況不妙,我去請王妃。”
“謝王爺。”王朝卿喜道。他也知道王爺跟王妃只是交易,但是看王妃的房間都不讓王爺進去就知道其中奧妙。因此王爺的秘密不讓王妃知道也並不奇怪,現在爲了哥哥的傷要請動王妃,可能就會泄露一些秘密了。
赫連雲鸞擺擺手,並沒有在這上面過多糾纏:“我記得連清有個大哥,身手不錯,但是沒有投入官場而是去闖蕩江湖,很多年都沒有回來了?”
“是,連清同胞哥哥,名叫連灝。”這些明面上的家庭成員資料一查就知道,王朝卿是做過功夫的。
“給他母親傳信,說連清是被人利用的。過年連灝肯定是要回家的,等他回家,就有好戲看了。”赫連雲鸞冷冷地笑了,笑容中是智珠在握的自信,“就算連灝什麼都不做,離間赫連雲宥和赫連雲淮已經成爲定局。”
“天香樓,”赫連雲鸞又回到這個問題上琢磨着,青樓用來蒐集情報真是最合適不過的了,他一點都不意外這個雍京的老牌青樓幕後是皇族,只是驚訝幕後之人是赫連雲宥罷了,他本以爲會是哪位皇叔,這纔跟屹立三十多年的天香樓年齡對的上。“把老鴇弄走,問問,無論天香樓有什麼秘密,總逃不過老鴇的眼睛。若是能問出來正好,問不出來什麼,那就打一下草,我就要把藏在草叢的毒蛇引出來。”
“是。”若是問不出來,那老鴇自然只有一個下場,死。
王朝卿領命退下,他哥哥受傷昏迷不醒,現在,急需一個發泄途徑。既然如此,這件事他會親自動手。
年輕稚嫩的臉上,帶着陰冷肅殺的神情,與室內的主人赫連雲鸞如出一轍。
深秋的夜色格外寒冷,浸入骨髓的寒氣蔓延了整個雍京。天香樓正是燈火輝煌鬢香麗影的時刻,突然一聲驚恐的尖叫打破了這份雍容寧靜:
“啊——媽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