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雲鸞這個夫人娶得好啊,彪悍,還可以護着他。”泰王第一個開口稱讚。蘭君芙那句,“對赫連家來說,整個大秦都是他們的奴才”,可是擊中了他心裡的癢癢處,他甚至想着,不僅僅是大秦,他要有一天,整個天下都是他們赫連家的奴才,是他赫連淳安的奴才!越想,越是心情澎拜。
“我倒是第一次見到護自家夫君跟護犢子一樣的夫人,倒是羨慕得緊啊哈哈!”晟王也是極力讚揚。剛纔看着赫連雲鸞一言不發,蘭君芙慷慨陳詞時他就想笑,那樣子,怎麼看怎麼像孩子在外面受氣了,回家之後被家裡的虎媽看到,叼着孩子回去找欺負他的小夥伴報仇!
“誰說南人文弱的,或許真是如此,這位昭和公主絕對不文弱。”文王也笑着補充,語氣中帶着毫不掩飾的欣賞。
他們屬於長輩,一個個穩如泰山坐在上面,帶着皇族特有的高貴姿態,和矜持的表情,烤着火,看着戲,絲毫沒有親自出馬的意思。
這麼大的聲音,杜家人聽得一清二楚。杜念衡杜念軻兩個杜家哥哥在妹妹一開口時就已經想要阻止了,可是他們已經帶着其他攀附在他們旗下的青年子弟騎上馬,而且還是領頭,也不好隨意拋下身後的跟隨者去處理女人之間的爭吵,只好拼命地使眼色。但看結果,他們的眼色給瞎子看了,這時兩個人憋了一肚子氣,手裡的馬鞭攥的緊緊地,指關節都發白了,看樣子是恨不得一鞭子劈在親妹妹身上。
“你們都在說什麼,這麼高興?”這時,皇帝終於姍姍來遲地出現了,卻還帶了最信任的周丞相。他已經年約五旬,身子雖然硬朗,在寒風中也不如年輕人那樣抗凍了,裹了厚厚的黑色貂皮披風,坐在上座。同樣披着灰色披風的周丞相自然坐在他的下首,慈眉善目地笑着並未參與皇室的討論。
“父皇,您是沒看到,謹王妃剛纔表現可是英姿颯爽。”太子去世後,二皇子泰王就成了皇子的領頭羊。
“哦,人呢?”皇帝對這位謹王妃印象可是相當不錯,聞言也含笑四處觀望,卻沒有看到人。
“剛纔鬧了點不愉快,已經跟雲鸞走了。”晟王說着,似乎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杜家兩位千金,兩位再怎麼傲嬌也不敢在皇子面前放肆,羞愧地低下頭。
“就他們兩個?朕不是聽說雲洛還搞了個什麼組隊比賽嗎?”皇帝也看了一眼杜家千金,淡淡帶過,並沒有多問。
“謹王妃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他們不需要同伴,哈哈!小傢伙們倒是傲得很!”泰王哈哈笑着,似乎在讚賞蘭君芙的態度,也似乎話中有話。
“那就隨他們去吧。”皇帝面色不驚,似乎一點都不在意,直接一句話帶過。繼而看向還在等他發話的隊伍,笑了,“雲洛,你們也出發吧,可別給你們父親丟臉。朕倒要看看今日你們誰能奪得頭魁,朕大大有賞!”
“好!衝着皇爺爺的獎賞孫兒也要努力!二堂哥,我可不會讓着你!”
赫連雲洛一揚鞭,得意地帶這些孩子氣的笑着,圓圓的臉蛋綻放出興奮地色彩。
他身邊的赫連雲宥抿着脣笑,帶着怯怯的羞澀,臉蛋被寒風吹得有些發紅,更顯得面如桃花的陰柔。
“四堂弟,你放心,二哥可不會因爲你小就讓着你!駕!”
赫連雲淮少年老成,平日多以穩重形象示人,這時也大笑着迴應。他身邊跟隨的,自然是親弟弟赫連雲季,還有一些皇親國戚家同齡段的孩子們。
“還有我們,巾幗不讓鬚眉,幾位哥哥們小心了!”
“我們也很厲害的!”
文王的兩個雙胞胎女兒赫連萱和赫連蓿也拉了母親孃家的姐妹們組成一支娘子軍,騎上馬上精神抖擻,加上美貌加成,成了這秋風蕭瑟的獵場中別樣的美麗風景。
“六弟你的女兒比你強!”泰王取笑道。
文王赫連淳煜是個溫和儒雅的書生,在尚武的大秦皇室簡直是異類,征戰過沙場的泰王自然看不上。
“大哥說笑了!”文王早已經習慣,拱拱手,謙虛道。
晟王見怪不怪,不說話,眼裡只是泛起嘲諷的冷笑,顯然對泰王並不買賬,但也不爲文王說好話,也不願意得罪自己得勢的二哥。
皇帝看着下面兒子的暗潮洶涌,眼裡波瀾不驚,看了一眼坐在他下首的周丞相,周丞相會意,舉起手一揮袖:“好了,時辰不早,出發吧。”
皇帝發話,四支隊伍一起揚鞭策馬,伴隨着陣陣打雷般響徹大地的馬蹄聲,如箭矢一樣射入山林。
(二)
秋天的山林滿目蒼黃,落葉鋪滿地面,陣陣涼颼颼的秋風吹過,吹起黃葉空中打着旋飄起來。
兩人進入山林後,隨手獵了一些野兔野雞,快入冬的季節,野兔野雞都吃的格外肥碩準備過冬,搭在馬背上肥嘟嘟的一團團,兩人悠閒地在山林裡漫步,閒話。
“昨晚夫人去玩的很開心啊?”赫連雲鸞突然開口,眸中帶笑,彷彿隨口一提,並不知道什麼私鹽的事,也並沒有到過郊區的土地廟和小峽谷。
“嗯,還行吧。”蘭君芙看了一眼並排而行的赫連雲鸞,“你自己說過不管我的。”
就是衝他這句話才嫁給他的啊,然後連留個障眼法都不需要了,反正早就知道她底細了。
“不管你,不過擔心一下夫人的安危總可以吧。”赫連雲鸞想着今日那停在大理寺門口的私鹽攪動的官場皇族風雲,不禁想笑,這一招真是太絕了。
“我們烤肉吃吧。”蘭君芙不想談這些,既然過去了,就讓她過去,現在需要關注的就是未來,“我餓了。”
“好,前面就不錯。”赫連雲鸞馬鞭一指,獵場極大,樹木稀疏,還圍了一個並不大的飲馬湖,前面正是飲馬湖,空曠方便燒烤,還有水方便清洗獵物。
赫連雲鸞的兩個親信並沒有跟來,這也是貴族子弟比賽大家都默許的規則,大秦以武立國,若是都靠親信打的獵物,自己連打弓都不行,那是要被衆人恥笑的。兩人到飲馬湖下馬,把馬背上的獵物取下兩隻最肥的。赫連雲鸞自覺地把雞和兔子拿到湖邊拔毛破腹清洗,蘭君芙去撿了一些細細的乾柴和乾枯的落葉用火摺子點燃,還挑選了一根粗長的樹枝準備串起獵物燒烤。
不一會兒,兩人合力清理燒烤的一隻肥兔子和一隻肥野雞就散發出誘人的香味,蘭君芙還掏出隨身攜帶的瓶瓶袋袋,竟然還有辣椒麪和調味鹽。
“你還隨身帶佐料?”赫連雲鸞意外地看着渾身帶毒的自家王妃掏出的竟然是佐料不是毒藥。
“聽說今天打獵我就特意帶的。”蘭君芙回頭衝他眨眨眼,“昨晚累壞了,今天燒烤放鬆一下。”
果然是個吃貨!
越是相處,越是發現自家王妃的多面性,彪悍的,狠辣的,狡猾的,可愛的,貪吃的......而每一面都是那麼的吸引他。
香味飄散開,蘭君芙迫不及待地撕下一條雞大腿。
“這山雞好肥!”
看她燙的左右手輪流換,赫連雲鸞掏出自己的手帕,疊了幾疊,給她把雞腿骨包起來拿着吃,這樣就不燙手了。
兩人吃的不亦樂乎,吃着兔肉雞肉還不忘惦記着鹿肉。
“冬天吃鹿肉才保暖。”大秦多吃肉食,赫連雲鸞可是烤肉好手。
提起鹿肉蘭君芙就有些遺憾,衛國主要是平原,少有林間野鹿。可惜了,今天也沒有獵到鹿,不過野雞野兔也好好吃!鼓着腮幫子一邊吃一邊念:“下次吧,今天這個吃了就好飽。”
看出蘭君芙的遺憾,赫連雲鸞好笑地給她卸下一隻雞大腿:“嗯,我們回去時獵幾隻回府上烤着吃。”
“嗯嗯好!”蘭君芙滿足地點點頭。
兩人氣氛暖意融融,外面卻已經因爲他們有了小小的轟動。
(三)
森林上空飄出了一縷輕煙。
留守的衆人有些坐不住了,議論紛紛起來。
莫非是哪個傻子,在林子裡烤火?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叫來自己身邊的侍衛長柯雲景。雖然名義上是讓皇孫輩們自己去打獵,爲了避免遇到猛獸傷到皇孫們,宮廷侍衛也是有暗中跟隨的,不過不到危急時刻只是旁觀不會出手。
“謹王妃在何處?”
不知爲何,看到這不合常理的輕煙,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謹王妃。
果然,柯雲景喚來傳信息的侍衛詢問之後,面色有些奇異地回話:
“謹王二人在林子裡燒烤。”
“他們倒悠閒。”皇帝也有些莫名。多少年了,最近一次一邊打獵一邊烤肉吃大概就是剛立國時。那時剛剛離開殺戮的戰場,還有些不習慣爾虞我詐暗潮涌動的官場,帶着老周和老蕭,侍衛也不帶,就私自跑到林子裡打獵發泄。打到獵物後就地烤肉喝酒,等到他們放肆一頓悠哉悠哉回宮時,才發現到處找不到人的皇后已經嚇哭了,以爲自己遇刺了。
往事如煙,想起年輕時的肆意和荒唐,皇帝面色複雜了。回憶着,惆悵着。那些放肆的,溫柔的,血腥的,深情的,交雜着,心裡一時間五味陳雜。
“都說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謹王有了王妃後果然不一樣了。”周丞相哈哈笑着,嘴裡的話卻意味深長。
成家立業,謹王是成家了,可是這立業,謹王可是沒有任何職務在身的。
泰王世子赫連雲淮可是已經在皇帝的默許下跟隨泰王殿下管理着礦產各項財務了,雖然剛被爆出了私鹽案,但說實在話皇帝並不多震怒。老一輩都知道,偷鹽賣鹽走私什麼時候都有,滅絕不了的,只不過是從皇族手中直接流出去比較丟臉罷了。這次把赫連淳安也訓斥一頓,不過是藉機發揮,給他緊緊皮子,省的猖狂的沒邊了。
思緒萬千,面上卻不顯,皇帝過了好半晌才雲淡風輕回了一個字:
“嗯。”
一個字就夠了。
周丞相摸着鬍鬚,欣慰的眯着眼笑了。
山林裡,吃吃喝喝,肚子飽了,心情也好了,兩人終於拍拍手起身,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該回去了。
他們走的太遠了,這裡幾乎都沒什麼人過來。看周圍的荒草,焦黃焦黃的,有半人高了。
“不知道有沒有老虎,弄只回去養着當坐騎多威風。”赫連雲鸞在前面很有君子風度的開路,扒開荒草,挪走灌木枯枝,蘭君芙就在後面跟着,嘴裡還叼着吃剩下的雞大腿,百無聊賴的啃着。
“哪裡會有老虎,這裡是皇家獵場,大一點的猛獸在我們到來之前被伺候的下人趕得遠遠的,怕傷到人了。”赫連雲鸞身爲皇族人,最清楚其中道道。誰知他話音剛落,就看見一個巨大的黑影朝自己撲過來,還伴隨着一聲虎嘯。
“吼——”
你個烏鴉嘴!
赫連雲鸞正要撘弓射箭,蘭君芙已經興奮地撲過去了。
“來得正好!”
“咻——”蘭君芙手裡的雞腿骨扔過去,與之同時,赫連雲鸞的箭矢也射出去了,伴隨着銳利的劃破空氣的尖嘯聲,一左一右,準備命中了老虎的兩隻眼睛,穿透頭骨命中大腦,大老虎轟然一聲倒地。
“好身手!”
“好箭法!”
兩人同時誇向對方。
“看來有人看你不順眼啊。”蘭君芙走到老虎邊,手癢癢的摸摸,再摸摸,真虎皮果然好舒服~
赫連雲鸞又何嘗不知,皇家獵場有什麼動物他又不是不清楚,難怪這裡除了他們什麼人都沒有,原來是一早就設計好的,估計不管自己走哪個方向,都會被清場。這老虎,大概就是那人特意準備給自己的葬身所吧。不過不知道的是,這個事,到底是一個人,還是那幾個人都有份。
思緒變化着,赫連雲鸞的眼神深的如硯臺剛磨滿的墨,陰霾密佈。
“幹嘛呢還愣在那裡?”蘭君芙在前面喊他,“過來幫我把老虎搬走啊。”
眨眨眼,隱下去眼裡的危險,赫連雲鸞溫和地走過去:“要不我們把皮剝下來?”
“不要,血淋淋的太恐怖了,味道還大,說不定再引過來一羣狼什麼的。”苦力活交給男人,蘭君芙果斷地準備翻身上馬,可那馬看到老虎嚇得不行,雙腿發抖,哪怕老虎死了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赫連雲鸞準備說這裡沒有狼,可再一想,老虎都出現了,說不定爲了對付他還真弄來一羣狼,那可比一隻老虎麻煩多了。
把老虎弄到赫連雲鸞的馬背上,兩人牽着馬準備走出林子交差了。
“弄只老虎交差就可以了吧。”蘭君芙滿足地伸個懶腰,“反正我就是來散心的,吃飽喝足就回家咯~”
“嗯,回家。”赫連雲鸞一手拉着馬的繮繩,一手拉住了蘭君芙的手。
“啪!”蘭君芙卻不領情,“趁沒人想耍流氓啊!”
赫連雲鸞苦笑:“咳咳,天冷了,幫你捂捂手。”
“哦~捂手啊~”蘭君芙壞笑着。
赫連雲鸞心虛的摸摸鼻子,“你不需要就算了......”
“我需要啊~”蘭君芙卻伸手拉住他的手,“你是我的暖寶寶~”
“暖寶寶?那是什麼?”
“就是寶寶啊~”
“我個大男人,怎麼就是寶寶了?”
“我說是就是!”
寒冷的森林裡,少年少女的歡笑聲迴盪着,氣氛無比青春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