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的大廳外還有警員們交談時發出的聲音,搬運的聲音,還有擦拭玻璃的“格嘰格嘰”聲。
周圍有很多的雜音,但偏偏的,在此時,此地,客廳裡,卻彷彿陷入到一種另類的死寂當中。
史東的表弟看了一眼死了都還要瞪着自己的步槍手,慢慢的轉過頭看向了其他的地方。
“也許你比你想象的要勇敢呢?”,藍斯翹着腿,雙方很自然的放在了大腿上。
他臉上的調侃和嘲弄讓史東的表弟臉色很差,他想要大聲的對藍斯說,“試試就試試”,可又害怕疼。
是的,他告訴自己,他怕疼,不是怕死。
每個人都會死,被槍擊,從樓上掉下來,遭遇火災,被陌生人捅兩刀,以及有可能被套索勒死。
每個人都會死,他不會怕他最終肯定要走的路,他只是怕疼。
“看起來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勇敢。”,藍斯給了他一句非常準確的評價。
史東的臉上多了一些笑容,不知道是不是他臉上的那其實不太容易被人發覺的笑容,刺痛他表弟的內心。
他表弟再次說出了讓人想要發笑的話來——
“我……可能不確定我是否真的不怕死,但是我可以不說,沒有人能強迫我說什麼!”
藍斯笑了兩聲,然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讓他清醒清醒。”
在史東表弟的掙扎中,他被身後的人按在了地上狠狠的錘了一頓。
一開始他還挺住了,連痛都不喊,就憋着一股氣和勁,硬扛了疼痛。
但那只是一開始,被錘了一會之後,他終於忍不住的喊了出來,然後還帶着哭音——
“放開我的手指,你們弄斷了它!”
最後他被扶了起來,藍斯問道,“是班迪下的命令,還是高裡下的命令?”
史東的表弟這次再也不嘴硬了,“是班迪的命令。”
史東臉上譏諷的笑容更多了一些,才這點就受不了了?
他至少死過兩次!
這麼看來,他已經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極限,他雖然有些愧疚,覺得有些對不起家人,可他現在只想對得起自己。
小表弟注意到了史東臉上譏諷的表情,他只能假裝看不見。
藍斯很滿意他被治好的嘴硬,笑說道,“你願意出庭作證嗎?”
小表弟愣了一下,他的表情逐漸變得震驚,最終看向了史東,而史東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藍斯讓他活下來的條件之一,就是讓他在法庭上指證班迪,高裡,弗萊明。
他答應了。
也許是小表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臉上的震驚逐漸的收斂起來,最終點了點頭,“我願意。”
藍斯轉頭看向了史東,“你看,他就比你聰明多了。”
史東除了苦笑,沒有其他能夠應對的。
他現在其實也不是那麼的憎恨藍斯,當然如果他有機會的話,他一定還是會幹掉藍斯的。
但是從個人感官上來說,他對藍斯的厭惡,憎恨,反而不如一開始那麼強烈。
當他開始從另外一個角度瞭解這個人的時候,就會發現他身上有一種平時看不到的東西,一種人格魅力。
你也許會遇到很多敵人,但其中肯定有一個,會比你的朋友更像是你的朋友,但他偏偏是你的敵人。
藍斯離開後,史東的表弟瞪着他。
史東是很多同齡人的榜樣,在大家心目中他是一個冷酷的“家族衛士”,但現在,看看他做的這些事情吧。
史東坐在藍斯剛纔坐着的地方,他拿起煙盒抽出其中一支,給自己點上,“你再瞪我,我就把你的眼睛摳出來。”
表弟很聽話的收斂起了自己的脾氣,看着其他的地方。
史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徐徐的吐出,“我被抓了之後,也不願意透露任何事情。”
“我當時很害怕,但我做好了爲家族獻出生命的心理準備,並且我也做到了,而且是兩次。”
他的表弟朝着他看過來,臉上帶着疑惑,“兩次?”
“是我理解有問題,還是你說的有問題?”
史東搖了搖頭,“都沒有問題,因爲的確是兩次。”
“他們勒死了我。”,想到這,他笑着擡起頭,讓小表弟看到了他脖子上面那條依舊鮮紅的勒痕。
“他們用那種套索勒死了我,然後又把我救活了。”
“我感覺到無比的恐懼,你沒有死過,你不會明白那種感覺,恐懼就像是有形狀的凝固在了我的身體裡,讓我的靈魂都凍僵了!”
“然後他們繼續逼問我那些東西,我依舊在硬挺着,我拒絕回答,然後他們第二次勒死了我。”
他彈了彈菸灰,表情顯得很從容淡定,彷彿就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但是這一次,他們把我救活,用了十分鐘。”
“十分鐘!”,他點着頭在這個描述時間跨度的詞上加重了語氣,“一開始只用了一兩分鐘,然後十分鐘,下一次呢?”
“二十分鐘,半個小時,還是永遠都不會再醒過來?”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眼神略微有些迷茫,隨後又嗤笑了兩聲,“死過了兩次,我爲家族做得足夠多了,我也不否認,我真的害怕了。”
“如果你想要嘲笑我,那就來吧!”
“老實說我其實並不太在乎你們的嘲笑,我只是覺得……有些感慨。”
“我爲家族做了那麼多的事情,甚至還直面死亡的恐懼承受了兩次死亡又被救活的痛苦。”
“他們卻沒有考慮過如何和藍斯談判,把我從這個混蛋的手裡救出去,而是讓你這個廢物來刺殺我!”
他的小表弟立刻反駁道,“我不是廢物。”
史東看着他,他有點倔強,但想到剛纔史東說的話,又不敢繼續瞪着史東。
這讓史東忍不住笑說道,“可能之前你不算是個廢物,但現在是了。”
他頓了頓,“總之,既然已經作出了決定,你就要明白,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小表弟也沉默了,他沒有史東那麼猛,真的到死都可以不說。
他覺得只要他快死了,他就會全部說出來。
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受一次罪?
史東被刺殺失敗的消息很快就反饋到了班迪那邊,這讓他變得更加的煩躁不安了。
他現在就像是一個多動症患者那樣,坐一會屁股下面就開始長針,站着走幾步又忍不住要坐下。
繁亂的情緒讓他得不到片刻的寧靜,哪怕只是片刻的!
人快死的時候,會有一種生理上的感覺,叫做瀕死感。
有時候人們常說老人們突然交代完一些重要的事情之後,就會找一個地方躺着,然後慢慢的離開人世間。
他們知道自己的死期,就是瀕死感。
那種讓你明白自己生命已經開始倒計時的感覺令人恐懼,他感覺到了,他的生命,也開始進入倒計時。
但不是因爲他的身體機能出了問題,是因爲藍斯。
“還要再安排人去解決史東嗎?”
弗萊明坐在他的對面,對着憔悴萬分的班迪問道。
班迪搖了搖頭,“他有防備了,再派人也沒有什麼意義,只會不斷損失我們的人手,不用派人了。”
“現在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高裡身上了。”
“如果他能成功,一切就還來得及。”
“如果他也失敗了……”
班迪嘆了一口氣,“那就說明命運就是如此。”
他只能這麼說,只能這麼想,命運使然。
就像三大家族的覆滅,現在輪到他們了。
高裡還不知道史東逃過了一劫,他從軍隊找到了一個退伍的狙擊手。
襲擊藍斯的意義不大,不止一個幫派嘗試過,但都失敗了。
防彈的車和他身邊那些手下,就是他渡過危險最強有力的保障。
那麼只能嘗試着從遠處狙殺他。
他給了狙擊手一大筆錢,解決了這個狙擊手因爲缺錢而產生的一些麻煩,他願意爲高裡完成這件任務,作爲回報。
這幾天兩人一直在一起觀察地形,一個優秀出色的狙擊手絕對不是隨隨便便就開槍的傢伙。
他需要找到合適的狙擊地點,設計好行動的方案,並且能確保自己在開槍之後,有時間逃離現場。
他只是幫忙刺殺一個他不認識的人,他不是爲了高裡給他的那筆錢直接把自己的命賣了。
他沒有那麼賤,高裡給他的錢也沒有那麼多。
這幾天時間他們一直在遠遠的跟蹤藍斯,不得不說,藍斯的防衛力量太完善,太安全了!
銀行和他居住的地方周圍的高層建築上,都有人站崗。
他們在地面的時候還沒有發現這些,等他們嘗試着去銀行對面的樓頂尋找一個可以射擊的地方時,才發現樓頂居然有人端着槍在值守。
兩個人,站在邊緣的地方一邊聊天一邊盯着通往天台的門。
不管他們怎麼上去,都會被發現。
而其他地方,藍斯每次出去的路線是不確定的,並且他們也不知道藍斯要去什麼地方,不可能提前佈置好,等着他送上門來。
只要在城市中,藍斯一下車,周圍的建築樓頂就會出現他的人。
至於周圍沒有高層建築物的地方,他的人則會立刻散開,同時確保彼此之間都能顧及到,不讓任何人可以靠近藍斯。
所以,現在就只有兩個方案。
要麼還是在半路襲殺藍斯,成功率不高。
要麼就在銀行周圍找個制高點,抓住那一兩秒的機會,一次性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