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濛濛的壓抑至極,一場暴雨將要到來。天空中一道閃電劈過,巨大的響聲震驚天地。九重塔上,楚瀾側迎風看着江山,衣袖飄飄,風牽動起他的萬千髮絲。白若嫺登上重樓,站在他的身後,道:“天涼了,下去吧。”
白若嫺可以感受到這些日子不安的氛圍,楚瀾側的身影在她眼中總顯得有幾分孤獨,她走上前去,站在他曾經說的皇后的位置,側頭看着他。
“皇上……”
“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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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話同時出口,白若嫺將聲音停了下來,她認真地看着他,聽着他說道:“你走吧,去民間,再也不要回來。”
白若嫺有些錯愕,他不知,這些話也正是她想要對他講的。她沒有接着他的話說下去,只是問道:“立我爲妃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他只是想給她一個棲身之地,想讓她遠離戰亂與不安。在皇宮,他可以守護着她;江山易主之前,他可以將她送到一個沒有戰火的地方。
“只是討厭楚瀾君,想要奪走他所擁有的。”這是楚瀾側給她的回答。
楚瀾側沒有告訴她。在他聽聞她中箭受傷的時候,他是多麼的心疼與憐惜。他註定要以悲哀爲結局,所以,他想用最後的機會,保他所愛之人,一世安好……
白若嫺可以聽出他的話中並非真意,她一直以來和他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第一次,白若嫺走進了他,拉住了他的衣袖,說道:“竟然想要奪走他所擁有的,那就請皇上,好好的生活下去。”
兩人的手輕輕觸碰在了一起,楚瀾側感受到她的溫度,卻將手負在了身後,道:“明日,朕派人送你離開。”
翌日,也是太后出殯的時候。皇宮不是那麼容易進的,自然也就不能那麼容易出去。以楚瀾君爲首的大軍趕到,一層層包圍的皇城。
天空還是陰霾的,白若嫺看着天上漂浮的烏雲,聽聞身後的聲音,一動也不動。
“貴妃娘娘,皇上已經安排好了您以後的生活,所以,請隨奴才離開吧。”
今日的白若嫺不同於往日,她換掉了以往的宮裝,身穿男裝長髮高束,手中,還握着一把長劍。白若嫺明白,自己從來不可能有退路,她不能離開,楚瀾君也不會給她離開的機會。
“對不起了。”白若嫺低聲說道,在報信的下人着急時,她已經抽出來長劍,血濺了一牆。
看着倒下的宮人,白若嫺臉上只有冷漠。
她,要讓楚瀾側活下去,這是她欠她的,她必須要還。白若嫺的眸中染了血,宮人,侍衛靠近她的人,全部死在了她的劍下。待城門打開的時候,白若嫺的衣衫已經燃盡了鮮血,她一把火燃燒了仁清宮,這座宏偉的宮殿,就這樣在烈火中變成的灰燼。
白若嫺太瞭解楚瀾君的性格,他不希望任何人給他今後的地位留下威脅,所以,她爲他揹負所有的罵名,斬前朝餘孽、殺無辜後宮,太后被分屍懸掛在城門之上,白若嫺的劍在往下滴着血,她嬌小的身子站在城門口,看着楚瀾君的大軍殺入,同時,她擡頭的那一刻,在九重寶塔之上,她看見了那一抹落寞的身影,楚瀾側。
一滴淚水,毫無徵兆地落下了。淚水掉在了染滿血的地面上,溶於了血紅的土壤中。白若嫺收回目光,看着身後跑來的孩童,那是楚瀾側唯一的孩子。在馬蹄踐踏進這皇宮中時,白若嫺閉上眼睛,將劍往身後刺去。
小小的身影,未叫出一聲,就這麼倒在了低上。白若嫺強忍住眼中的淚意,在楚瀾君的戰馬走到她面前時,她緩緩地跪下。臣服。
楚瀾君一身鎧甲,冰冷的目光看着滿宮的屍骨,沒有任何的感情。他輕瞥了一眼白若嫺,冷然呵斥道:“誰允許你大肆屠殺宮人?”
白若嫺早已麻木的心,已經感受不到他給的傷害,她低着頭,沒有任何解釋,她知道他想聽到什麼,於是叩首說道:“屬下,知錯。”
我可以揹負所有罵名,爲您傾覆一切,也請您遵守諾言,放過他,善待天下的百姓。
“拿下吧。”楚瀾君揮了揮手,恍如對待陌生人般,冰冷的,無情的。
白若嫺重重地叩了三首,她站起身,仰視着楚瀾君,在轉身之際,淚水奪眶而出。
楚瀾側站在最高處,看着被人拉下的白若嫺,握着沿欄的手在微微顫抖。白若嫺一把火燒了仁清宮,對楚瀾側而已,是最後的尊重了。爲了保留楚瀾側的尊嚴,她被萬千百姓辱罵;爲了將一個完整的天下交到楚瀾君手中,她揹負了所有的罪名。
在楚瀾君登上九重寶塔的那一天,明黃的龍騰衣袍加身,金色的王冠用寶石鑲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俊美的臉上映照着朝陽的光芒,如墨般的眸子閃爍着和煦,風帶起他的衣袂,高貴威嚴的氣質逼得人不敢直視,霎時間奪盡了萬物的風情。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天下之人皆跪拜大呼,聲音迴盪在天地之間。
所有人都向往着這位君主開闢一個太平盛世,他是所有人的希望,所有人的太陽。
白若嫺衣發凌亂,她雙手鎖着沉重的鐵鏈,蜷縮在牢房的角落裡,閉着眼睛。
她在用心聽着外邊的世界,即使,在這毫無人氣的死牢之中,她也可以聽聞到外邊顫動天下的歡呼聲。
主上,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嗎……
當白若嫺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邊的光芒照射的她眼睛一陣痠痛,她身上的血跡已經幹了,但血腥味無論如何都趕不走。白若嫺有些眩暈,她拉扯着沉重的鎖鏈,用手撫摸上牢房冰冷的牆壁,覺得有些冷意。
楚瀾側沒有離開皇宮,白若嫺不知道他如今怎樣,一心祈求着楚瀾君可以放過他一次。兩個人的身影糾結在她的腦海中,白若嫺心中一陣刺痛,咳嗽轉變成了吐意,張口便吐出了一大口血。
她握着沉重的鎖鏈,看着地上的血,一時間有些出神。時間,像是回到了那日與太后對峙之日。賤人,滑胎的時候爲什麼不滾回楚定王府。這句無情的呵斥,在她腦中越發清晰。白若嫺抱住了自己的頭,用拳狠狠砸着自己的頭部,心中的痛意讓她感到難以呼吸。
白若嫺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了,是心悸,在她得知自己的滑胎的時候,這個心病已經埋下了種子。楚瀾君的冷漠,楚瀾側的關心,還有葉離涵所得到的寵愛,這些,都是讓她心病加重的原因。
面對那些讓人感到悲傷的事情,白若嫺都一直默默地隱忍着,強顏歡笑的對待所有人。她意識裡以爲自己不在乎,可是,當她重新被關到這個地方,感受到絕望的時候,她才明白,這一切,她比誰都在乎。
白若嫺的一隻手按在牆壁上,她深深的呼吸着,面色有些發青。她狠狠地抓着牆壁,指甲在堅硬的牆上斷裂,血順着她的指甲流下。但她沒有停止,想用自殘的方式,減輕心中的痛意。
在牢門打開的那一刻,白若嫺的目光裝着清冷,指甲多數已經斷掉,她默默地將手藏進衣袖裡,地上留下了星星點點的血跡,沒有人注意到。
獄卒走到她面前,強行將她拉起,白若嫺覺得無力,任由着他們擺佈。她被帶到刑堂中,看着血跡斑斑的刑具,一言不發。
當一張罪狀紙放到她的面前,她看着一條條並不真實的罪行,卻一一默認。當目光落到末角處的一行字跡,她終於出了聲:“我沒有,沒有與廢帝有染。”
此言一出,便激怒了刑審官,他怒然呵斥道:“王妃,你曾懷過廢帝之子,因太后落胎,還敢否認與廢帝有染的事實嗎?”
王妃這兩個字讓白若嫺聽上去覺得無比心酸,當他提及孩子的事情,被壓制下去的不適漸漸涌上了心頭。她可以接受一切的罪名,但是不能接受說她不忠;她願意在千刀之下凌遲而死,但不能讓她死去的骨肉蒙讓如此的屈辱。
“我沒有!孩子的身世是清白的。”白若嫺立刻反駁他的話,眼中閃爍着淚光。楚瀾君竟然從未相信過她的忠貞,白若嫺感到可悲,卻又突然想笑。她算什麼,她的孩子算什麼呀……
當鞭子落到白若嫺的身上時,她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牙。紙上的所有罪狀,她都要認,這是楚瀾君給刑審官的任務。只是爲了讓她在紙上自願留下一個手印,即使,是將她活活用刑至死,也要讓她招認一切。
白若嫺倒在了地上,身上的鞭傷有些深到見骨,她沒有叫一聲,將口中的血全部嚥下。
白若嫺變得難以呼吸,她趴在地上,鞭子在她的身體上肆虐,她的瞳孔只剩下麻木,什麼都感受不到了。鎖鏈沒有一刻是打開的,她不能掙扎,也不想掙扎。她看着地上寫滿罪行的紙,淚水悄然滑落,直到她咽不下口中的血,在一口血液染紅了她的衣袖時,鞭子終於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