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嫺不知道在自己昏睡期間都發生過什麼,所有的宮人面色都有些凝重,但無人膽敢告知她。她看着銅鏡裡自己蒼白的容顏,身下的陣陣痛意使她誤以爲是楚瀾君強要她後留下的,但她不明白,內心的那份別樣的壓抑和難過,是因爲什麼而起。主上嗎?白若嫺想着他的面孔,銅鏡中的那張臉越發憔悴。
楚瀾君得知內宮的消息時,已經回到了軍營之中。
看着傳來消息的心腹,商議軍事的衆將們立刻安靜了下來。楚瀾君茶杯中的水還是滾燙的,他的心情隨着心腹的每一句話漸漸陰沉了下來。
孩子?楚瀾君有些想要發笑,要知道,每次和她有過房/事後,他都會賜給她避孕的藥物。握着杯子的手逐漸用力,當心腹話音剛落時,便聽聞砰的一聲。茶杯在楚瀾君手中震成碎片,滾燙的開水濺出來,案上留下了他星星點點的血跡。
衆人皆以爲他是因爲王妃流產之事而動怒,卻未曾猜想,楚瀾君已經開始懷疑自家王妃的貞潔。
楚瀾君揮退了想要上前幫他包紮傷口的下人,他接過絲帕,將手上的血痕一一擦拭乾淨,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石頭坐在其下側的一方,心知楚瀾君對白若嫺沒有絲毫愛意所言,他緊緊地注視着楚瀾君的神色,想要從他的眼中看出什麼情緒,那怕,只有一絲憐惜也好。但他,從楚瀾君毫無波瀾的臉上唯獨感受到冷漠,仿若,失去的那個孩子更他沒有絲毫關係。
楚瀾君終於看向了下面的衆將領,他將手中的絲絹丟到一邊,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良久,他終於開口說道:“王妃既然在宮中出事,自是和太后脫不了干係。”
楚瀾君語氣平淡至極,毫無悲痛可言。石頭或許猜想到了他的意思,心中有些緊張,不出他的所料,楚瀾君繼續道:“太后傷楚定王妃,殘害楚家子嗣,且屢屢干政,皇帝無能。爲我祁國江山社稷,那便——開戰吧。”
絲絹上的血跡格外刺眼,楚瀾君知道自己這番話,會將白若嫺推入怎樣的危險之中。石頭聞言,率先起身,聲音中不自覺有些慌忙,他半跪地上,抱拳說道:“王爺,王妃還身處與宮中,爲了他的安慰,還請您,再等等吧。”
楚瀾君淡然地瞥了他一眼,他隨即站起了身,看着眼前的衆位將領,道:“各位覺得呢?”
毫無質疑的,爲了江山拋棄一個女子又如何。並且,聰明人都可以看出,目前的楚定王妃並非是楚瀾君所在乎之人,於是一致起身說道:“請主上立刻宣戰。”
石頭想要爲保全白若嫺做最後的努力,當聽聞衆人堅定的語氣時,他無奈地嚥下了想說的話。
白若嫺病懨懨地躺在寢宮中,那晚楚瀾君對她所做的一切,讓她的心中感到無限的悲涼。她開始反思,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而在他心中,她又處於一個怎樣的位置?
白若嫺覺得頭痛得厲害,她揉了揉額角,閉眼間,聽聞楚瀾側推門而入。
楚瀾側徑直走到她面前,看着白若嫺愈發消瘦的模樣,心中帶着憐惜之意握着了她的手腕。白若嫺微微一愣,她清明的目光看向他,想到那日楚瀾君給她所講的話,她下意識的收回了手,將頭別過去。
散落下來的幾縷髮絲遮擋住了她的神情,楚瀾側看了她許久,然後不動聲色地將藥從下中端過,他細心地舀了一勺藥,吹到溫熱地程度才遞到她的嘴邊,白若嫺看着勺子中褐色的藥汁,只覺得眼中有些溫熱,她動了動乾裂的脣,卻還是將他的手推向了一邊。
白若嫺擡起頭,目光不在直視他的眼睛,她的聲音因久未說話而有些沙啞,她咳嗽了兩聲,還是說道:“那日,我是來向皇上您辭行的。”
楚瀾側聽着她話中的敬語,知道她已經在刻意的跟他保持距離,他抿了一口碗中的藥,藥味苦得讓人張不開嘴,但他心中的苦澀比這還要濃,他起身,將藥再次放到她的面前,說道:“先把藥喝了吧,離開的話,等身子養好了再說。”
白若嫺聽着他溫柔的語氣,只覺得心中的有什麼要壓垮她的神經,是歉意嗎?她不清楚。這份溫柔並不是她白若嫺可以接受得起的,他對她的每一份好,都要她覺得有很大的壓力。
白若嫺用手捂着了自己的眼睛,她感受到溫熱的淚水一涌而出。若眼前的人是楚瀾君,她會毫不吝嗇的回以他相同的感情。但是,命運終究把她推上悲哀。
她只是裝着很累的樣子,捂着眼睛,沒有抽泣出聲,沒有說話。楚瀾側又怎會看不出她的悲傷,短短几個月的時候,他可以察覺到,她的心從始至終都是歸楚瀾君所有。以至於,她會把他當成楚瀾君,看他的眼神中,偶爾會出現依賴。
楚瀾側想將她擁入懷中,但他強忍住了,他不想因爲自己而在給她造成什麼傷害。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起,竟然,對她動了不該有的期望。
“放我離開吧。”說話間,白若嫺已經擦去了眼中的淚水,她依然低着頭,讓髮絲擋着她泛紅的眼睛。
楚瀾側將藥放到一邊,他背對過她,落寞的身影站在一旁,他只是點了點頭,答道:“朕會的,等你的身體再好一點點,朕會立刻讓你回去。”——所以,千萬別再傷害自己的身體以及自己的心了。
白若嫺看着他孤獨的離開,悲涼從心底愈發沉重起來,相遇,到底是誰的悲哀呢。
一個月的時間,白若嫺的身子才漸漸有了好轉,她收拾行李準備出宮,從那以後一直到今日,她再也沒有見過楚瀾側。沒有讓任何侍人陪伴,她想去給楚瀾側道一個別,但走到他的住所時,腳步還是停頓了下來。
按照出宮的路線,白若嫺轉身離開。她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皇宮,然後不想再留下任何眷戀。
離宮門越來越近,白若嫺突然覺得心中不安起來。聽聞大批侍衛的腳步聲傳來,她停頓下了腳步,不到片刻,侍衛已經將她團團圍住。
“將叛賊拿下!”一道冰冷的命令傳出,白若嫺頓時覺得心生寒意。
衣着華麗的太后緩緩到中央處,她冷然的目光中帶着殺意,話語間,侍衛已經抽出刀劍架在了白若嫺的脖子上。
肩上的行禮掉到一旁,白若嫺的情緒很快冷靜下來,她看着這個只見過一面的太后,神情變得鎮定至極,白若嫺親瞥了一眼周身的侍衛,她無所畏懼地對上太后的目光,給了她應有的禮儀,而後說道:“太后娘娘這是何意?”
太后的嘴角帶着冷笑,眼中有着濃濃的殺意,白若嫺明白她此時是有多麼的危險,但她不能理解的是,何來叛賊一說?衣袖中藏匿的短劍被她緊緊握着,她看着太后退開侍衛,隨手拔出身旁侍衛的刀劍,向白若嫺揮去。
白若嫺輕吸了一口氣,看着鋒利的刀刃,她卻紋絲未動,她在賭,在賭太后不敢輕易殺她。刀刃的落到她頸處時停下,一縷頭髮掉落在了地上。白若嫺鬆了口氣,但目光還是那般的鎮定,她看着太后手中停頓下來的劍,將衣袖中的短劍往回收了幾分。
白若嫺緩緩跪下,行了一個大禮,給足了太后的顏面,她頜首,用不卑不亢地語氣問道:“太后娘娘,何出叛賊一說?”
太后的殺意被沒有減弱,她接過侍人遞來的信封,重重地砸到白若嫺的臉上,說道:“看看,楚瀾君都給哀家下戰書了。他敢逼哀家去寺廟修行,這意味着什麼?”
說着,太后彎下身子,狠狠地掐住了白若嫺的下巴,她定定地白若嫺毫無波瀾的目光,不見她吃痛的模樣,用力將她推到在地上:“沒有哀家,皇帝怎麼守得住皇位?楚瀾君是要篡位!篡位!”
太后撿起地上的信紙,把它撕的粉碎,隨後一腳踹到了白若嫺的肚子上。白若嫺不想和她引起正面的衝突,她隱忍住自己的怒火,當她不留餘力地踢向她的肚子時,白若嫺的腦海中彷彿出現了一團血肉,她心中窒息地一痛,沒有躲過太后的那一腳,臉色頓時變了。
“你個賤人,滑胎的時候怎麼不滾回你的楚定王府?楚瀾君竟然敢借此事威脅哀家。”太后大笑着,口中難聽的話語想要將白若嫺罵到體無完膚,而後還狠狠地補上一句:“活該楚家人斷子絕孫!”
從心臟處起,白若嫺只覺得痛意一絲絲蔓延出來。那痛不是來自腹部的疼痛,而是,太后那一句刺耳的話。滑胎?白若嫺腦中一片空白,她小腹中的疼痛像是有生命在掙扎。
她依稀回憶起一些那日的場景,雖然模糊至極,心中卻是肯定了太后的說話。
孩子,白若嫺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有楚瀾君的孩子。這一欣喜的消息她還未得知,面臨的卻是滑胎流產的悲痛。巨大的反差讓白若嫺有些無法適應,她掙扎地想要起身,卻感覺有些難以呼吸,心臟處的疼痛在不斷加深。
侍衛沒有給她反抗的餘地,拿出繩子便將她緊緊地捆綁了起來。
白若嫺帶着一顆麻木的心,被人丟進牢房之中,以往的那些不適,在一時間全部涌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