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天之怒，那盛大的煙花（日萬求月票）
迷濛的雨幕如同巨大的灰色紗帳，籠罩着下方的針葉山谷。
山谷中，一棵棵針葉鬆在風雨中輕輕搖曳，細密的雨滴沿着深綠的針葉不斷匯聚、滑落，在潮溼的空氣中劃出晶瑩的軌跡 呼——！ 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捲着冰冷的雨水呼嘯而過，在山谷間撕開一道短暫的、近乎真空的通道，將細密的雨簾粗暴地推向兩側。
紅鐵龍崢嶸壯碩、覆蓋厚重鱗甲的身軀，正在被雨霧籠罩的山谷上方盤旋。
他的頭顱微微側傾，低垂着眼眸，似乎在回憶着什麼。
略作思索後，伽羅斯收起雙翼，穩穩地降落在山谷一側陡峭的山巔之上，銳利的目光穿透雨幕，緩緩掃過下方每一寸浸潤在雨水中的土地。
時間是世間最無情的鋼刀，足以令無數曾叱吒風雲的英傑歸於塵土，將輝煌的過往侵蝕成模糊的傳說。
然而，時間亦是撫平創傷的救命良藥。
曾經爲了徹底抹去蹤跡，以防萬一，被熾熱龍息無情摧殘、化爲焦土的山谷，在二十多個春秋的滋養下，此刻已經恢復了草木蔥蘢、生機勃勃的模樣。
這裡被蔥鬱繁茂的草木重新覆蓋，在連綿細雨中透出一股蓬勃生機。
伽羅斯巨大的頭顱微微轉動，仔細地環顧着周圍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
儘管時光刻刀在山谷的細節上留下了無法忽視的痕跡——樹木更高大或更換了位置，溪流的走向或許有了細微的改變——但他依然能辨認出當初暴熊羣盤踞棲息的山洞；也能隱約看到那片曾經被特意清理出來、作爲他秘密訓練‘小龍’的林間空地。
“二十多年了。”
“終於又踏上了這片土地。”
伽羅斯的目光掃過山谷，意外地捕捉到一塊熟悉的巨大巖板——那曾是他幼年和少年時期最喜歡蜷縮其上、沐浴着陽光或星芒安然入睡的地方。
未曾想。
歷經二十多年的風霜雨雪，它沒有崩壞，只是表面爬滿了溼滑的青苔，多了幾道深邃的裂痕。
伽羅斯心中微動。
他謹慎地眨了眨眼睛，確認四周並無其他生靈窺視，這才緩緩降落下去。
他嘗試着扭動壯碩的軀體，小心翼翼地將四肢向內收攏，龐大的身軀一點點蜷縮起來，將自己完全貼合在這塊承載着往昔記憶的巖板上，將其覆蓋得不露出一丁點縫隙。
然而，實話實說，這硬邦邦、冰冷潮溼的觸感。
與他那鋪滿耀眼財寶、舒適的燃鋼堡龍牀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記憶中的那份貼合與安逸，無論他如何調整姿勢，都再也無法尋回。
咔——嚓！
一聲輕微卻清晰的脆響，打斷了他的思緒。
當他回過神，下意識地支棱起身體時，身下那塊承載着歲月與回憶的巖板，因爲無法承受他如今那遠超往昔的恐怖體重，瞬間四分五裂，化作一堆佈滿苔蘚的碎石。
終究是不一樣了。
那塊曾帶給他幼年安穩的巖板，如今連他身軀的重量也無力承載。
伽羅斯微微晃了晃巨大的頭顱，眼中掠過一絲感慨，卻並未有過多的留戀。
如今的他，已是統御交界地、令四方臣服的領主，麾下強橫的眷族如林，更有諸多龍類追隨其翼展，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在荒野夾縫中掙扎求存、弱小可憐的小龍了。
他挺直了堅韌的身軀。
無數雨滴墜落，砸在他寬闊厚重，彷彿由鋼鐵澆築而成的龍軀上，瞬間粉身碎骨，化作細碎的水霧。
就在這時，心底深處傳來了鐵龍索羅格的低語。
紅鐵龍時而輕輕頷首，時而陷入短暫的沉思。
片刻之後，通過索羅格的心靈傳音，他已清晰地掌握了鱗土裂道這二十多年來的風雲變幻。
“溪木鎮……艾伯特家族……”
伽羅斯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如刀鋒，彷彿能刺穿眼前的雨幕，但僅僅一瞬，那鋒芒又隱沒於深邃的平靜之中。
鐵棘子爵，還有那支致命的狩龍團。他們曾將伽羅斯逼入絕境，險些將他徹底埋葬。
也正是在那場血與火的洗禮中，他覺醒了屬於自己的龍氣。
這一切，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每一個細節都未曾褪色。
至於現在？
鐵棘子爵本人早已化作荒野的塵埃。
然而，擁有着相同姓氏的艾伯特家族，卻接掌了鱗土裂道。
如今，這片土地已被熔鐵部落以雷霆之勢重新奪回掌控，那些盤踞在繁華城堡裡的貴族老爺們，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會收到消息。
不過伽羅斯的心中並無畏懼。
熔鐵部落目前的綜合實力，或許與雷蒙公國整體相比，仍略遜一籌。
但是。
荒野這片廣袤、險惡，又有許多資源的土地，從來就不是雷蒙公國的主場。
此地距離公國核心腹地路途遙遠，補給困難，公國在荒野中的駐軍數量本就捉襟見肘，更別提爲了應對南方日益嚴峻的分裂危機，其中一些真正的強者和精銳部隊，早已被心急火燎地抽調回了南方腹地。
剩餘的駐軍力量，首要任務是守衛那些至關重要的資源據點。
除非有來自公國最高層的明確命令，否則他們絕不可能爲了某個貴族私人的領地糾紛，而貿然抽調兵力。
在這種情勢之下。
想要組織力量討伐熔鐵部落——哪怕只是針對其先遣部隊——僅憑區區一個伯爵家族的力量，也遠遠不夠！
然而，以伽羅斯對那些貴族貪婪本性的深刻了解。
一旦觸及他們的核心利益。
在真正撞得頭破血流、付出慘痛代價之前，他們是絕不會輕易罷手的。
索羅格的聲音再次在心底響起：“以商人、冒險者爲主，夾雜着一些普通人類的溪木鎮，是留下還是摧毀？”
伽羅斯的思緒運轉。
幾秒鐘後，他給出了決定。
“暫且留着。”
鐵龍欣然迴應：“好，我會立即宣佈溪木鎮進入全面戒嚴狀態，在此期間，只允許人員進入，嚴禁任何人離開，具體的管理和治安事宜，將由路德維希全權負責。”
在鐵龍索羅格宏偉的藍圖構想裡。
隨着熔鐵部落的勢力版圖不斷擴張，其麾下的眷屬絕不能僅僅侷限於那些天性嗜血好鬥的怪物族羣。
人類，以及矮人、精靈等智慧種族，未來都將是其統治疆域內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像人類這樣智慧相對較高、社會結構複雜、產出能力更強、也更容易進行系統化管理的生物，遲早會成爲熔鐵部落領地內重要的生產者和建設者。
溪木鎮是熔鐵部落接管的第一個小有規模的人類定居點。
相比於將其徹底夷爲平地，化爲焦土廢墟，索羅格更願意保留這個現成的聚落，將其精心經營、改造，發展成爲輻射周邊的一個重要人類據點與後勤基地。
“艾伯特家族的反撲，很快就會到來。”
“然而，人類同樣免不了狂妄與自大的通病，他們對吾等如今的真正力量一無所知，掀不起太大的風浪。”
“鱗土裂道前後及周邊所有戰略要地，均已佈下暗哨與精銳斥候。他們的一舉一動，都休想逃過我們的眼睛。”
說到這裡，鐵龍索羅格的聲音微微一頓。
“伽羅斯，我親愛的兄弟，如此盛大的迴歸……難道不做點什麼，向這片土地，向那些遺忘或輕視我們存在的傢伙們，宣告吾等——伊格納斯之龍與熔鐵部落——的強勢歸來嗎？”
他的聲音帶着些許興奮。
聞言，紅鐵龍微微頷首：“聯邦對荒野的掌控力確實在日漸衰弱，但過於張揚高調，終究不是好事。”他話鋒陡然一轉，繼續道：“不過，我們確實還欠那位慷慨的水晶公主一場‘煙花’，是時候向她回饋一份珍貴的謝禮了。”
水晶公主艾琳娜的支持，遠不止於那些閃耀的財寶和各類資源。
無論聯邦內部真實境況如何，洛瑟恩王國至今仍是聯邦名義上的領袖。
艾琳娜公主雖身處王庭權力邊緣，但她終究是一位富裕無比、地位尊崇的公主，其背後的人脈網絡盤根錯節。
之前的交談裡，她曾向伽羅斯鄭重承諾，會密切關注塞爾荒野的局勢動向。
只要伊格納斯龍羣不做出過於驚世駭俗、挑戰聯邦底線的瘋狂舉動，在聯邦層面的事務上，她會盡力從中斡旋周旋，促使聯邦駐軍忽略伊格納斯龍羣的存在。
而這，正是與這位公主殿下結盟所獲得的最關鍵好處。
如今的塞爾荒野，早已是烽煙四起，混亂不堪。
聯邦駐軍本就疲於奔命，焦頭爛額。
若此時有來自王庭高層、暗示他們選擇性忽略某些區域的命令傳達下來，他們只會如釋重負，樂得少一件需要豁出性命去處理的棘手麻煩。
索羅格問道：“何時點燃這場煙花？”
“現在！”
紅鐵龍斬釘截鐵的說道。
“叫上薩曼莎，她期待這一刻許久了。”
並非所有事情，高傲的巨龍都樂意假手於眷屬。
而且突襲聯邦公國駐地這樣的事情，也不適合帶上太多眷屬。
有着速度與飛行優勢，統御天空的巨龍準備親自出擊。
嘩啦啦——！ 鉛灰色的厚重雲層沉甸甸地壓在天際，瓢潑似的大雨傾瀉而下，無情地籠罩了位於塞爾荒野中部、一片被防禦工事圍攏起來的硝石礦據點。
雨點砸在泥濘的地面、棚屋頂以及冰冷的鍊金設備上，發出連綿不絕的轟鳴，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了這喧囂的水聲。
此地隸屬亞伯公國。
因其堅定不移地背靠瑞波斯王國，亞伯公國獲得了遠超普通公國的資源傾斜與強力支持，其軍事力量之雄厚，堪稱一方霸主。
同樣背靠洛瑟恩王國的哈爾泰公國也是如此。
隨着戰爭的陰雲日漸濃烈，亞伯公國部署在荒野的部分精銳力量已被抽調至烽火連天的邊境前線。
然而，其底蘊之深厚，使得留守荒野的駐軍依然不容小覷。
硝石礦據點內，精良的鍊金魔像與全副武裝的人類守衛森嚴佈防。
其中，最爲顯眼的便是一臺產自瑞波斯王國、擁有自主智能的戰爭巨獸——【天之怒】！它兼具強大的地面鎮壓與空中作戰能力，足以輕鬆撕碎任何膽敢來犯的兇獸魔物。
噼裡啪啦！
噼裡啪啦！
密集的雨點瘋狂敲打着天之怒冰冷而龐大的鋼鐵之軀，碎裂成無數細小的水花。
幾名煉金術士正冒着大雨，小心翼翼地爲其進行着例行的維護保養。
他們全神貫注，細緻地修補着魔像裝甲上因戰鬥留下的細微劃痕，並用屬於煉金術士的獨特技藝，將一些因長期運轉而略顯老化的傳動關節與能量節點，重新恢復到接近出廠標準的完美狀態。
突然！
天之怒的金屬面甲上，毫無徵兆地亮起了兩道刺目光芒。
它‘睜’開了眼睛。
巨大的金屬頭顱猛地擡起，冰冷的‘視線’穿透重重雨幕，望向被厚密烏雲覆蓋的天空深處。
內置的偵測裝置發出了毫無感情的機械音。
“偵測到高能量級生命反應！”
“警告！警告！有極高威脅的生命體正在高速接近！方位：正上方！”
在無數守衛驚愕目光的注視下，這臺戰爭巨獸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引擎咆哮。
它背後噴射出耀眼的能量光焰，超過四十米的巨大金屬翼展悍然撕裂風雨，龐大的鋼鐵之軀如同離弦之箭般沖天而起。
幾乎在同一瞬間。
一枚周身纏繞着赤紅烈焰與金色閃電的“隕星”，裹挾着毀滅一切的威勢，硬生生破開厚重的雨雲，從天穹之巔俯衝而下。
它周圍的雨水在觸及那恐怖高溫的瞬間便蒸發殆盡，在其身後拖曳出一道濃密如實質的白色蒸汽軌跡，如同兇星臨世，帶着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朝着大地極速迫近。
正是——裂空之翼，死亡兇星——伽羅斯。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鋒，清晰地倒映出迎面衝來、身高接近二十米的鋼鐵巨影。
這不是伽羅斯初次遭遇天之怒。
他記得無比清晰——當年決定逃離塞爾荒野時，他順路洗劫了雷蒙公國的寶石礦，在逃亡途中便遭遇過這種強大造物的追擊。
彼時還是少年龍的他，根本不敢正面抗衡，只能狼狽地暫避鋒芒，進行戰略性撤退。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 就在電光石火之間，天之怒已經接近而來。
那閃爍着能量光芒的鋼鐵巨拳，與紅鐵龍覆蓋着厚重鱗甲的龍爪，在高空之中轟然對撞。
轟——！！！ 隨着震耳欲聾的巨響，肉眼可見的衝擊波捲起水浪，以碰撞點爲中心，瘋狂地向四面八方擴散席捲。
天之怒龐大的鋼鐵身軀被正面擊中，胸膛深深扭曲塌陷，不受控制地朝着下方大地墜落。
還未等它啓動任何反擊程序。
紅鐵龍的雙翼如巨刃般閃過，摻雜着龍爪，尾部的混合攻擊，宛如風暴，頃刻間席捲了天之怒，在它的鋼鐵之軀上留下了無數道深深的痕跡。
嗤啦！咔嚓！轟！ 令人心悸的鋼鐵撕裂聲、零件崩碎的爆裂聲、能量過載的嗡鳴聲混合成一片死亡的奏鳴曲。
無數扭曲的零件如同暴雨般從空中墜落。
紅熱的火星在冰冷的水汽中瘋狂迸濺又瞬間湮滅！ 天之怒強大的鋼鐵之軀，在伽羅斯的兇狠攻擊中，如同紙糊的玩具般被輕易肢解。
而在被摧毀的瞬間，它沒有任何徵兆的猛烈爆炸，在半空中化爲一團滔天烈焰，在雨幕中形成真空，彷彿有第二枚太陽冉冉升起。
地面上的守衛們幾乎要歡呼出聲，以爲這恐怖的爆炸終於終結了那頭聲勢可怕的惡龍。
然而。
滋啦！刺眼的金色電光撕裂了膨脹的烈焰！ 周身閃耀着飛揚閃電的龍影衝出了‘太陽’，身上的鱗多了許多裂紋與焦黑痕跡，但是看起來卻無傷大雅。
伽羅斯的火系抗性，把烈焰傷害削弱到了極點。
至於爆炸的衝擊波也無法奈何他的冷爆鱗，高溫烈焰和衝擊力量，反倒令他積蓄了許多熱能，體內像是燃燒着一團火。
呼！呼！ 又是兩道壯碩的龍影從不同的方向撕裂雨幕，朝着混亂的據點俯衝而下，令守衛們方寸大亂。
與此同時。
紅鐵龍硬頂着地面防空兵器徒勞的，如同撓癢癢般的能量束和鍊金炮彈的轟擊，悍然落地！ 轟！ 大地在他腳下震顫！
渾身裹挾着金色閃電與黑紅龍氣，他巨大崢嶸的身軀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輾轉騰挪。
所過之地。
無論是堅固的工事、高大的哨塔，還是頑抗的鍊金魔像，盡皆如同沙堡般崩塌粉碎，即使是那些身經百戰、實力不俗的人類守衛頭目，也在那無可匹敵的力量面前，如同螻蟻般被碾死。
鐵龍與紅龍稍弱，但也展現出了超越正常青少年龍的力量，堵截退路，殺戮那些妄圖逃跑的守衛。
轟隆——！ 終於，一門積蓄能量已久的重型魔能巨炮，在混亂中僥倖命中了紅鐵龍。
巨龍身體一顫，碎鱗飛濺，口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
他巨大的龍翼猛地一振，龐大的身軀瞬間拔地而起，直衝雲霄！鐵龍與紅龍也緊隨其後，迅速脫離了混亂的戰場。
地面殘存的守衛目睹此景，幾乎要喜極而泣，以爲終於擊退了這恐怖的惡龍。
然而，就在下一秒。
紅鐵龍舒展雙翼，渾身熱浪滾滾，嗤嗤作響的蒸發雨水，身上的一枚枚龍鱗猶如燒紅的烙鐵。
他深深的呼吸，然後對大地猛的吐出。
一道遠比之前任何攻擊都要恐怖、如同熔岩天河倒灌般的毀滅龍息，如同火焰之神投下的審判之矛，悍然轟擊在大地之上。
龍息所過之處，堅硬的山石如同黃油般瞬間融化、汽化。
礦坑被直接貫穿、撕裂！ 硝石礦被點燃，被引爆，發生了連鎖反應，轟隆隆的連續爆炸聲像是大地間有雷鳴響起。
地表如同脆弱的蛋殼般瘋狂開裂、塌陷。
洶涌到極致的烈焰混合着爆炸的衝擊波，形成一根接天連地的巨大火柱，直衝雲霄。
它蠻橫地蒸發着漫天雨幕，在陰沉的夜空中，盛放出一朵以烈焰、鮮血與死亡交織而成的——最盛大、最絢麗的煙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