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略微將月夜緩開的冷色燈光在四周昏暗的街道間點綴了幾片明亮。
不時會有言語低響的道路旁，獨自前行的梅莉緩步踏過了起伏於地面的幾處裂痕。
順勢帶動着垂擡的長尾，數線幽綠的光芒跟隨着面甲微轉。
因爲先前交戰的結束，已經有許多戰鬥小隊各自留守在了附近的空地，他們提前架設了一些照明和輔助設備，此時正在察看或只是簡單地在待命的過程中消遣着什麼。
而作爲另一處聲音的來源，一架投下探照光芒的直升機懸飛在塌斷的街崖邊，並偶爾調整着燈光的角度，以便下方的戰鬥員能夠看清更多殘骸的細節。
相比這樣的一切，最爲顯眼的還是那座倒塌砸沉在街坑之上的大樓廢墟。
也許是錯覺，其中有一些人投來了目光。
稍後默不作聲地停下了步伐，不再選擇前進的梅莉察看着四周，又重新向着遠處映上少許夜光的樓骸擡起了頭。
“長官，附近的情況怎麼樣了，有下來什麼新的指令嗎。”
陌生的男聲來自身旁。
稍晚才注意到了一同接近的腳步聲，收擡着長尾的梅莉轉過了身。
早已站定在不遠處的是一位同樣武裝着面甲的戰鬥員青年，看起來像是某支中級小隊的隊長。
沒有讓對方等待太久，收起遲疑的梅莉稍微帶着笑意將後續的語氣溫和了些，儘管對方並不能看到這些。
“不好意思，我不是負責這裡的。”
“好的，打擾您了。”
平靜地在簡短的對話中做出了迴應，移開視線的戰鬥員示意着退身走離了近處。
塵石的碎響之外，依然佇留的梅莉繼續望了一會對方的背影。
不過很快，街道的聲音開始變得喧鬧了起來，聽着從高處的天空迴盪漸近的沉音，她轉過頭，將恢復平常的目光擡向了那架緩速尋視在樓邊的暗色運輸機。
比漫天滯留的星辰更爲明亮，數點熒閃的藍芒隨之在高處挪動着。
正當她想要默默思考些什麼的時候，混雜着沉遠的引擎聲，一陣完全不同的腳步聲從身後接近了。
“梅莉姐！”
“……？”
察覺到什麼的梅莉隨即轉過身，然而來不及反應太多，與輕快踏下的腳步一同，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面撲上了她的身體。
“你怎麼在這啊？”
“布倫達？……”
從緊貼到鬆緩，感覺傳遞的力度逐漸弱了下來，本能擡手稍微護住對方的梅莉慢慢擺動了幾次放鬆的長尾，接着從數縷漸變的赤羽間看向了眼前滿帶喜悅的紅髮少女。
“嗯，是我啊梅莉姐，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就是稍微用了一下地圖，之前查到你們在這裡有過很嚴重的交戰，所以就想到這邊看看情況。”
途中扶送着對方退離了近在咫尺的身前，又打量過幾眼對方作戰服的梅莉挪回了目光。
“你怎麼也回來了？”
“我們啊，好像是這邊還要進行一些收尾調查，爲了能讓任務順利，我們就都過來了。”
“巴納德他們呢。”
“我讓他和亞當斯隊長他們一起去參加工作了，放心吧梅莉姐，佩克他不會再來打擾我們的。”
被布倫達讓出些許的視角顯出了位於遠處街邊的一架早已停靠了很久的運輸機，以及附近以亞當斯爲首的幾人。
似乎是她最早來到這裡時忽略了，或者是恰好沒有觀察到，他們正在與其他調查的小隊交談着什麼。
“先把面甲收起來吧，我想看梅莉姐的臉。”
再次響起的聲音喚回了梅莉的注意，等到她移回遠望的目光時，眼前期待的布倫達已經對上了她的視線。
“……嗯。”
簡單的迴應過後，保持起笑意的梅莉微微低下了頭。
明暗的陰影間，收組中泛過流光的結構層層移除，只是片刻就露出了下方乾淨的臉頰，就這樣，隨着僅存的光芒完全暗去，睜回雙眼的梅莉擡起了頭。
交散從肩邊斂回的米棕色短髮之下，這一次沒有了那層漆甲的遮蓋，由她面容所傳達的是一種獨有的單純與靜美，但或許是從那雙眼瞳中自然透出的某種倦怠感，她能夠給人的第一印象卻是一種不顯精神的陰鬱。
“果然梅莉姐還是笑起來最好看。”
“是嗎，我平時也是經常笑的吧。”
“沒有的吧，感覺平時梅莉姐只有看到我的時候纔會經常笑，不是這樣的嗎。”
少女的話語依舊歡快，似乎如常的相視中，隱約回想起什麼的梅莉漸漸平下了和神情一樣變得有些凝滯的嘴角。
“怎麼了，梅莉姐。”
“沒什麼，只是突然感覺，好像就是你說的這樣。”
注意到了眼前布倫達疑惑的目光，她拾回了先前的笑意。
“那梅莉姐還是要經常笑啊，這樣肯定會有更多人喜歡你的。”
“我知道了。”
帶上平和的話音與目光落下。
“不過其實……這些事情都是註定好的。”
“什麼？” Www●ttκǎ n●℃ O
“沒什麼，只是隨便想了一些事。”
揚起了無覺中沉低的聲音，只保留下一絲淡淡笑容的梅莉擡起左臂，伸展活動了一下附有爪刃的五指。
“還有，記得下次不要再從背後靠近我了，很危險的。”
“是說梅莉姐的尾巴嗎。”
“嗯，你知道的吧。”
說到這裡的梅莉放下了手。
“嗯……可是總感覺沒什麼事情啊。”
“真正的危險只有在接觸的時候才能知道，但那個時候已經太晚了，佩克他知道也會擔心，你不想給他添其他的麻煩吧。”
“因爲平時習慣了嘛……好吧，那下次等梅莉姐穿裝甲的時候，我先等一下再靠近。”
看着神情中同時帶着關切與認真的梅莉，稍作停頓的布倫達結束了猶豫。
“對了，布倫達，你有看到這邊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嗎。”
“啊？”
緊接着相錯的目光，斜挪走近幾步的對方轉身看向了遠處。
向外擺回的長尾收入了視線的一角，不知何時，懸停在那邊的直升機已經看不見了，只有旋翼的聲音還在朦朧響動着。
“是說那邊的大坑嗎。”
“嗯。”
“那個，是一隻非常厲害的怪物做的，雖然長得和人很像，但是樣子看起來很可怕，這些都是它砸出來的，上面的那座樓也是。”
“是那隻代號[提西福涅]的抹殺者吧。”
話音未落，還想說些什麼的布倫達繼續看向了身旁開口的梅莉。
“提……西福涅，那是什麼。”
“你們沒有收到信息嗎。”
“……可能有吧，我好像沒看，平時這些都是亞當斯隊長他們先拿到，有需要整理的纔會找我的。”
遲疑地說着，布倫達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大概是結束了先前的對話，不遠處從運輸機旁離開的幾人已經跟隨着調查小隊起步走上了與她們相鄰的裂痕道路。
這樣又近上許多的距離裡，偶然看到其中的佩克偏回了想要移過的視線，一旁微微凝下神色的梅莉稍作無聲地望向了幾人所共同走向的街坑殘骸。
“一般這種代號都是灰燼用來給特殊敵人命名的，提西福涅就是這次使用的代號，不過因爲在調查階段，所以它的詳細情報還沒有完全公開……你們之前有收集過這方面的信息吧。”
“嗯？哪方面，是能力的方面嗎。”
“嗯，差不多就是那些。”
帶着一如往常的倦意，梅莉的聲音變得更加平穩了些。
“這個的話，納爾森有和我們說過，說它用的好像是和物質有關的能力，是一種，可以讓自身穿過物體的，精細級別的操作能力，所以我們才都打不到它。”
“物質嗎？”
“是啊，根本碰不到它，也完全不能被它碰到，最後還是納爾森找了一架飛機用引力炸彈才把它消滅……對，就是那架。”
很快，從余光中瞥望到什麼的布倫達擡起手，將觸蓋着幾片赤羽的指尖對向了街坑的半空。
可以看到，剛好有一架閃爍着數點藍芒的暗色無人機正在遠處幾人的上方微移地巡視着已經被幾處冷光照亮的崖邊。
“……難怪會變成這樣。”
“想過去看看嗎，梅莉姐。”
“巴納德他們還在那邊，應該不太方便吧。”
“我們從另一邊過去就可以了。”
示意着神情看不出太多變化的梅莉，輕招羽袖的布倫達偏身獨自退出了幾步。
“就從那邊吧，那邊其他人肯定注意不到，雖然現在沒有了，但之前下面有炸彈的地方真的特別壯觀呢，一起去看看吧梅莉姐。”
“嗯……”
靜笑地迴應着眼前展露笑意的對方，從四周街道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迴音，準備起步的梅莉擡起頭，將目光落向了一架拖帶着餘芒劃過夜空的運輸機。
2
寒風微拂，比天台更爲遙遠的星空中掛綴着一輪圓月。
就像是眼中所見的清冷景色，同樣被一層月光淡淡覆蓋的座位上，收挽着手臂放在雙腿的埃拉順着接近的腳步聲偏過了頭。
從身旁走過的青年將拿在手中的一袋麪包扔上了她面前的桌面。
“吃這個吧，埃拉。”
“……？”
“這種時候就是麻煩，我找遍了附近才用正規渠道弄到這些東西當晚餐，少到不能再少了，要是再晚點可能就不用吃了。”
沒有去看少女泛上疑慮的陰沉神色，只留下背影的艾登喃喃着，自顧自地繼續走向了天台稍遠的圍欄。
輕響的腳步之間，始終灑照的月色在他的身後留下了一片陰影。
“作爲最佳留存期，其他人可能都在忙着收尾吧，級別高一些的發號施令，級別低一些的整理情報，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點黯塵之主的殘骸……嗯，也算是活該啊，什麼都沒幹還想吃好的。”
短暫停頓的話音很快散去，一直緩步停在了映上夜景的圍欄前，被埃拉目送的青年擡起手中剩下的另一袋麪包，隨手在上面拍了拍。
封裝完好的包裝發出了簡單的響動聲，不過對於此時的艾登來說，這並不是他想要聽到的聲音。
於是停下了多餘的動作，他轉過了頭。
“怎麼了，胃口不好嗎。”
兩人的目光在靜寂中相對，正如他所想，挽手靜坐在座位上的埃拉只給出了沉默的迴應。
“反正不吃也是被別人吃，不然就是被丟進垃圾桶再回收，哪怕再怎麼折騰，到最後餓的還是自己。”
利落地打開了手中的包裝，將擡起的雙臂放上欄杆的艾登看了看露出少部的麪包，接着漫不經心地眺望起了遠處錯落的城市。
僅存響動的風聲間，相伴着點點交映的燈光，有許多微小的光芒正在樓影的各處緩慢飛移着。
這樣又過去了一會，他回頭看向了身後早已轉回目光的少女。
“在想他嗎。”
依舊沒有任何的迴應。
不知是否確認了什麼，像是並不在意的艾登轉過頭，繼續將視線歸向了遙不可及的星空。
“有些時候，已經成爲過去的東西本身並沒有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他留下了什麼。”
輕淡的話音裡，另一邊一言不發的埃拉抿脣咬緊了齒間。
靜默的氣氛慢慢延伸，身邊始終傳達寒意的晚風依舊起伏，在月光下的兩人彼此都陷入相同的無言之後，擡頭遠望的艾登突然放鬆地笑着呼出了一口氣。
“真好笑，我現在說這些能做什麼啊，不過都是些令人厭煩的大道理……其實不管怎麼都好，遺忘也好，思念也好，只要這樣一直走下去，總有一天會再相見的。”
說完，他將手中稍微帶上星夜溫度的麪包湊向了眼前。
“我先吃了，會感覺餓就是我現在需要解決的第一個問題，其他以後再說……希望你也早點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