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越是接近中心，黯塵的殘留量反而越低……奇怪。）
踏過了街道間開裂的路面，環視着四周的赫蒂擡起頭，望向了遠處佈滿裂痕的歪曲建築。
所有視線內的顏色都像是被洗刷過，只留下了陰沉的灰與黑。
一片死寂籠罩在腳步與石屑的輕響之外，沒有幸存者的蹤跡，也沒有任何黯靈的蹤跡。
更早的時候，爲了能夠提前從災難區獲取到更多未知的信息，她收集了一部分情報，並使用異能通過外圍的斷橋，獨自接近了曾經被黯能量屏障覆蓋的中心區深處。
由於戰後的真空期，這裡暫時還無法部署其他的部隊，唯一先遣的只有一架偵查型[梅卡爾]，並且處於不知所蹤的狀態。
（沒有黯能量的反應……）
又在廢墟四下無人的寂靜中察看了一會，從沉思中回過神的赫蒂緩下腳步，轉頭看向了浮展在半空的視窗。
在上面顯示列出的除了部分關於後續處理的指令，還有一些對現存部隊的通告信息。
（這是……）
思緒未落，一片[梅卡爾]特有的引擎聲在天空迴盪開來，漸近地打破了四周氣氛的無聲。
遲疑的赫蒂擡起頭，就在高處殘破的建築之間，被她目光捕捉到的是一架降低了高度的暗色運輸機。
仍顯龐大的機身減速接近着，直到視線中機翼的藍芒閃亮了一瞬，三位有着相近棕發的男人大致保持着隊列，先後動身躍下了已經敞開的後艙。
街道乾燥的灰塵很快被落至地面的軌跡踏起。
可以看到的是，他們無一例外都穿着黑主紅輔的束帶貼身防護衣，另外還有着標誌性的暗紅漸變色羽毛交錯搭附，分佈在幾人服裝的不同位置。
嗒——
機鳴的最後，是厚鞋跟與路面接觸的特有脆響。
隨着幾點飄墜的火花落下，警覺的赫蒂看向一旁，稍晚才俯身落在近處的是一位別有暗紅羽毛髮飾的淡紅色長散發少女。
和幾人的衣着相似又不同，觀感顯得更加修身的輕甲衣層外，她服裝的主要羽毛從肩邊的手臂開始延伸，最終形成了如羽翼般稍微遮擋手指的寬口羽袖。
“……嗯？你是誰。”
還未等打量的赫蒂開口詢問，對面起身的陌生少女先行用疑惑的表情問向了她。
“什麼？……”
“布倫達！回來。”
沉穩的聲音來自一旁，看着道路間相視的兩人，站在不遠處隊列前方的那名最爲強壯的男人凝着眉頭招了招手。
他服裝上的羽毛主要位於雙肩，另有稍長的幾縷分出垂下，搭在了脊背的位置。
“……哦。”
又看了一眼凝起目光的赫蒂，被稱作布倫達的少女順從地離開了。
“抱歉，我們是總部[未來]的第一清掃小隊[不死鳥]，初次見面，我叫亞當斯•坎貝爾，目前擔任隊長一職。”
身形高大的男人做了個禮節性的手勢，另外看上去更爲年輕的兩人同樣擡手做出了示意，在他們身高的比對下，併入隊列的那名少女不免顯得嬌小了些。
“原來是你們……我是綠都小隊[心之音]的赫蒂•喬伊斯，你們應該也是來調查災害區的吧？”
又一次掃視了幾人的面孔，回禮過後的赫蒂鬆了口氣。
雖然刻於對方護甲表面的標識有所不同，但那毫無疑問是灰燼中的正向所屬。
“對，不過最近的探測回報顯示，殘骸存在的能量反應消失了，我們要快一些才行。”
“我也發現了。”
“那由我們做掩護吧，按照附近黯塵的存留程度，目前還有可能會出現殘餘的黯靈。”
對話的途中，起步的幾人走近停在了赫蒂的面前，等到相隔的距離有了拉近，其中稍作張望的布倫達向着側面挪出了幾步。
“亞當斯隊長，我剛剛在那邊看到了很大的裂痕啊。”
“先記住位置吧，那邊就是我們這次調查的目的地。”
“好，知道了。”
“不介意的話，我們先走前面。”
男人詢問的目光再次轉向了等待的赫蒂。
與粗獷的外表所留下的第一印象不同，作爲隊長的亞當斯意外的禮貌，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我的念動力在偵查上要更方便一些，你們對於這附近的情況還不是特別瞭解吧，如果觀察到類似的異常，我可以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那就麻煩你了，喬伊斯女士。”
簡單察看了遠處坍塌的建築廢墟，亞當斯點了點頭。
2
嗒——
陰雲下暗淡的道路邊，與護甲衣層完全貼合的束帶長靴落下，踩起了些許失色的灰塵。
這樣獨自觀察着身邊毫無生機的光景，默不作聲的布倫達停在了一處位於路面的裂痕前。
“納爾森，展開設備，佩克，去採集附近的樣本。”
另一邊大致看過地形的亞當斯指揮着踏下了步伐，在那兩位離開的青年中，納爾森防護衣的羽毛從兩旁腰部延伸，佩克衣裝的羽毛則位於小腿的外側，附着在長靴護甲的邊緣。
隊列繼續分散，從空閒中移回目光的布倫達踏上最近的殘骸，環顧着走到了更高的眺望處。
俯視的視角漸漸擡高，等到她不時駐足的腳步又一次地停下，面目全非的蒼楓廣場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早已近似廢土的殘跡裡，仍然可以看到有一輪無比龐大的螺旋狀裂痕從地磚的中心擴散，撕裂了整個區域。
（看起來，好像不怎麼整齊的樣子……）
默默打量了一會由碎痕構成的紋理，微偏身體的布倫達思考着，轉頭望向了另一側破壞嚴重的區域。
因爲坍塌碎裂的建築，原本街道的樣貌已經徹底無法辨認了。
“打擾一下，你的名字是叫布倫達吧？”
從身邊響起的聲音引過了她的注意。
“你看到什麼了嗎？”
四下察看的赫蒂同樣走上了她所在的高處，試探着向她詢問了起來。
“看到什麼？”
“能派得上用處的殘留物或者其他可疑的痕跡，你沒發現原來留在中心區的人都不見了嗎，雖然之前成功撤離了一部分，但這裡不但沒有遊蕩者和黯靈產生，甚至連半具遺體都沒有留下。”
“……是嗎？”
聽完了對方透出憂慮的說明，布倫達的表情露出了些許驚訝，像是前一秒還一無所知的樣子。
“你現在才發現？”
“是啊，我平時不注意那麼多的，除非是隊長和佩克他們讓我去看那些。”
“……其他的呢？”
“什麼？”
疑惑的話音落下，看着眼前停頓目光的少女，無奈的赫蒂偏下了視線，這樣帶着片刻的思考，她向着能夠俯望的廣場轉過了頭。
“你來這上面是做什麼？”
“啊，是亞當斯隊長還沒派給我工作，而且這邊好像沒有黯靈需要處理，我就先來看看廣場的樣子了，我感覺這裡的視野最好，可以一直看到那邊的……嗯？亞當斯隊長去哪裡了。”
“……你以前沒做過調查工作吧？”
順着布倫達所提及的方向觀望了一會，赫蒂轉回了視線。
“調查工作？……可能，是沒有吧。”
“那你平時是在隊伍裡做什麼？”
“是說平時嗎？”
“嗯。”
赫蒂的眼前，似乎想起什麼的布倫達微低着頭，自顧自地陷入了沉思。
“平時，如果是在隊伍裡有空的話，應該就是看看料理講堂，學習怎麼做菜更好吧？因爲我一直感覺我自己做的東西還不夠完美，要是能再多學會一些，就可以讓……”
從話題間看到了赫蒂有些複雜的神色，有所察覺的布倫達變化着表情，停下了將要脫口的話語。
“怎麼了嗎？”
“暫時沒事了……”
少女困惑的目光中，一時無言的赫蒂轉身走下了殘骸。
3
[“隊長，疑似核心的殘留物確實消失了。”]
籠罩在街道邊的沉寂被打破，就在亞當斯眼前的半空，一列顯示出波線的通訊視框展開，傳來了隊伍中佩克略微透出不快的平緩聲音。
[“還有這些戰鬥痕跡，好像不是逆能者和黯靈造成的……如果想要做到這種級別的破壞，至少應該會留下相當程度的能量殘留纔對。”]
“先讓納爾森用設備着重分析一下附近損毀點的情況，空間型黯靈留下的不是黯塵的痕跡，別忽略這個。”
[“瞭解。”]
緊接從關閉的窗口移回了視線，沉默下來的亞當斯擡起頭，看向了面前墜毀的暗白戰機。
在它流線型的機身上，只有撞擊建築所產生的刮擦痕跡。
毫無疑問，那是一架偵查型[梅卡爾]。
（的確是[綠都]的戰鬥報告中派出的那架。）
（這種程度的損傷應該不足以造成墜毀纔對。）
掃視着倒塌在周圍的石塊與殘骸，亞當斯邁動步伐，貼近了戰機的主體。
隨後經過了短暫的觀察，稍微利用能力，他拆解開了外層輕型的複合裝甲。
正是如他所想，深處的電路板傳來了難聞的味道。
（EMP？）
（不對，周圍損壞的痕跡對應不上……）
（到底是如何做到這種程度的。）
（……完全不合常理。）
在沉默的注視中停頓了許久，緩出一口氣的亞當斯皺了皺眉，通過便攜設備記錄了殘骸的訊息。
4
“布倫達，下來幫忙了。”
“怎麼幫？”
看到下方對着自己招手的佩克，前一刻還坐在邊緣微微擺着雙腿的布倫達俯下身體，輕巧地跳下了殘骸的高處。
“把那些樣品搬走，等等要送上運輸機。”
相鄰更遠的位置，破敗的廣場中不再無人，幾支後續到達的支援小隊同樣投入了搜尋的工作，他們彼此的穿着大同小異，其中不乏像是幾人一樣的逆能者。
而與兩人進度並不相同的另一邊，在調查後返回的赫蒂注意到了納爾森所使用的器材，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有着陌生設計的特殊類型。
“這是什麼？”
“亞空探測器。”
迴應着身後走近的赫蒂，聚精會神的青年通過儀器投影的視窗，繼續查探起了附近。
“泰勒博士的最新產品，可以觀測到空間型黯靈留下的[空塵]。”
“空塵？”
“沒錯，雖然空間型黯靈不攜帶黯塵，但是它們會留下一種叫做空塵的東西，這也是最近才被發現的……一般的空塵會在8小時內消失，對人體無害，不通過這個儀器沒人看得到。”
在說明中又移動了幾次解析窗口，掃興的納爾森站起了身。
“燒的也太乾淨了……這到底是什麼。”
“不如再到之前去過的坑洞裡看一下吧，說不定那裡會有。”
轉頭望着廣場上稍有聚集的人羣，想到什麼的赫蒂提議着，指向了遠處裂痕收攏的位置。
“可以。”
5
“布倫達。”
“嗯？”
鄰近運輸機的路邊，緩步停在箱堆旁的佩克沉沉地呼了口氣，然後獨自坐向了地面。
在對面少女的注視下，他從身邊的低處拿起了一小塊碎裂的磚石。
“說起來，你發現了嗎，之前外面下了那麼久的雨，但這裡的東西居然都是乾的……真奇怪。”
“可能是雨沒下到這裡吧。”
同樣走至近處的布倫達俯身放下了手中搬着的摺疊箱，然後轉身穩穩地坐在了上面。
“喂，別坐那個。”
“爲什麼，又坐不壞。”
並沒有打算起身，偏頭回問的布倫達將交疊的手臂放在了半並的雙腿上。
於是又看了幾眼少女的身下，很快，放棄解釋的佩克抿回嘴邊，轉而將目光再次落向了廣場與附近倒塌的建築。
從這一次異常的地點，以及受到破壞的程度來看，他們可能還要在這裡停留比預想更久的時間。
“嘖，太不順利了……”
“佩克你說什麼呢？”
“……沒什麼，你坐着就可以了。”
發覺了身邊少女投來的目光，儘量緩開眉頭的佩剋落低了視線。
6
“沒問題吧？”
浮起的塵霧在低處四散開來，已經回到了坑洞所在的位置，提前動身滑下底層的納爾森平穩地移動了幾步，接着在環顧周圍後對赫蒂做出了表示順利的手勢。
“看起來沒什麼，好像有一部分塌陷了，應該是剛剛他們取走了一些東西。”
“按照位置來看，這裡差不多是蒼楓區的中心……黯塵之主會選擇着陸在這種地方，是爲了能造成更大傷亡的同時污染附近的水源嗎。”
“不排除這樣的可能。”
迴應的納爾森看了一眼身後，稍晚跟隨滑下的赫蒂已經在環視中拍打起了衣物上沾附的灰塵。
不僅僅是對方的猜測，更加近距離的觀察也讓他相比最初有了更多的結論與設想，以及無法解出的疑問。
“但如果是從空中，這裡的淨化屏障不是應該攔下它嗎？”
“已經確認了不是屏障的問題……我感覺，它能到達這裡的原因可能和我們最早遭遇的襲擊有關係。”
“襲擊？還有比今天更早的襲擊嗎。”
“是在黯塵之主着陸後的，在還沒和虛假者交戰的時候，從本部派遣的梅卡爾突擊編隊雖然接近了被黯能量覆蓋的蒼楓區，但幾乎同時都被某種看不見的攻擊擊毀了。”
“……某種看不見的攻擊嗎？”
喃喃自語的納爾森俯下身，展開了探測器的浮窗。
“難道說，這一次的黯塵之主……”
“看到什麼了嗎？”
發現俯身觀察的青年逐漸加快起了操作的速度，等在近處的赫蒂回過了身。
“果然。”
“……”
“這真是……見鬼了……”
原本連續的動作慢下，緊隨其後的緩慢起身，像是從界面的顯示中看到了什麼，他的動作停了。
7
[“通過聯合支援團的回報，已經確認災害區外圍的大部分整頓都接近完成，[夜修羅]還在輔助中心區的回收作業。”]
仍然運轉的指揮大廳裡，梅卡普洛的聲音淡去。
之後嘆息着從臺前離開了幾步，獨自一人的布魯斯特沉思着，略顯顧慮地坐上了後方的一張長椅。
延伸的思緒之外，從遠處熒幕所散發的淡芒映照着，在他疲憊的眼中混雜成爲了模糊的光團。
不知不覺，靜默的時間慢慢流過，久違能夠得到休息的身體有了少許舒緩。
沒有任何一處分部的小隊投入過中心區的戰鬥。
應該說，流動在中心區的黯能量不管是對於機械，還是人體，甚至是對於一部分的逆能者都是接近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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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費利克斯•特納]，沒有任何人有足夠的能力應對。
然而在他到達之前，這樣強大的黯塵之主卻被毫無徵兆地消滅，唯一殘留下的核心也只存在了極短的時間。
不論是什麼原因都難以將其解釋。
[“指揮官。”]
大廳中的合成音再次響起。
這次的梅卡普洛沒有直接彙報，令人意外的，他在等待着布魯斯特的迴應。
“……說吧。”
[“設立在邊界警戒區的監控器得到了特殊圖像。”]
[“是代號骸與代號夜鴉。”]
梅卡普洛平靜的聲音淡去，布魯斯特眼前一併轉換畫面的全息屏幕上，正在陰影下注視着鏡頭的少女神色複雜。
本應是傳輸重構的圖像卻彷彿親眼所見，這樣回望着對方並無敵意的猩紅雙眼，布魯斯特沉默了。
無法接續的思考停滯着，直到漫長無聲的結束。
羽聲輕響，她緩緩眨了眨隱沒感情的圓瞳，轉身帶着身邊黑與黑的烏鴉離去了。
從寂靜的綠都中。